張鐵志
近來有學者劉瑜和作家慕容雪村在媒體上對談“公知如何被污名化”,讓這個話題引起熱烈討論。
兩人都反對“公知”被污名化,劉瑜說,“我會為‘公知這個現象受到的待遇感到不滿,感到挺憤怒;但是我個人倒沒什么,愛叫‘公知就叫唄,現在還有人叫‘母知,我都沒那么在意。”慕容雪村則說:“從‘公知變成一個壞詞之后,我開始頻繁稱呼自己為公知。”
在去年,韓寒一篇博文《就要做一個臭公知》也表示類似立場,他提到,在這兩年“公知”這個概念被批評為“裝逼”、“消費政治與公共事件”,但他說,“我是個公知,我就是在消費政治,我就是在消費時事,我就是在消費熱點。我是消費這些公權力的既得利益者……當公權力和政治能被每個人安全地消費的時候,豈不更好?”
所以,這可以說是一場“公知的反擊”。事實上,韓寒和劉瑜幾乎可以說是最火的“明星公知”,但是前年,兩人幾乎在接近的時間點上,都遭到網友對于其私德的嚴厲攻擊,這些攻擊讓韓寒受了傷,也讓劉瑜退出微博。當時就有人說,這不是巧合,而是有組織的攻擊。
所謂“公知”(公共知識分子),指的是以知識和思想為基礎介入公共領域,去批判權力、針貶時事的人,他們代表了一種與官方權力抗衡的價值與力量,應該是一個社會的寶貴資產。尤其是學院知識分子生產出的學術研究和大眾的公共領域之間的橋梁,可以讓知識走出象牙塔,發揮更大作用,讓人們有思想武器去認識統治機器編造的意識型態和甜蜜謊言,不論這個統治機器是官方或者商業體系。
所以,在其他社會,人們擔心的可能是“公共知識分子的衰落”,而不是“公共知識分子”成為社會的妖魔。學者許紀霖教授就曾分析,中國1980年代是公共知識分子活躍的年代,但到了1990年代卻相對沉寂,主要原因是外部環境使得公共領域被壓縮,以及知識體制專業化和文化生產的商業化。這些因素在2000年之后仍然存在,但媒體更為多元,包括媒體的評論版面以及網絡的出現,使得“公知”似乎影響力比1990年代更大。可以說,過去10年,媒體人和“公知”在輿論陣地上取得了很大的影響力,更遑論2010年后微博世界出現后,個別知名人物的影響力更可以宛若一個媒體。
學院知識分子和知名作家幾乎被體制收編,只剩下媒體人還算是手拿筆桿者中較具批判性的群體。因而當少數作家如韓寒、慕容雪村或者其他知名學者加入媒體人促成的“公知圈”時,他們確實展現了強大的能量。
當然,“公知”作為一個集體概念被批評,除了部分“公知”的自我墮落,還有其他原因,例如少數激進派批評“公知”不愿意采取更大風險的行動─這確實有道理,“公知”的道德光環和市場利益不應該只是便宜贏得的,而是最終應該被現實試煉的。但這些聲音不應該加入保守力量的惡意批評─這些力量一方面是某些敵視“公知”的媒體/文人,另一方面則是一般性的犬儒主義者,而后者反映出當前普遍的價值虛無狀態。在巨大的權力和市場掠奪前,人們只能謀取基本生存,而沒有任何信仰、信念,也因此,他們在不相信體制的同時,也不愿意相信普遍價值的追求和實踐是可能的,所以會去嘲諷高舉普遍價值的“公知”們。另一個例子是對“文藝青年”一詞的污名化─“文藝青年”也被視為一種“裝逼”的姿態,大家更愿意表示親近“普通青年”或者“二逼青年”。
無論如何,當更多“公知”不愿意進入公共領域(不論是媒體寫作或是微博世界),當更多“公知”放棄他們的公眾影響力時,誰會是受益者呢?或者,一旦犬儒主義成為這個時代的主導精神時,誰會是受益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