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陽
甘肅省東部,溝壑縱橫,墚峁交織,這里是黃土高原黃土層最厚的地方,而位于甘肅東部的慶陽市則是窯洞最多、最稠密的地方。幾千年來,窯洞是這里唯一的住宅形式。廚房、臥室、貯藏室、廁所,甚至雞窩都是大大小小的窯洞。
然而現在,這里的窯洞正被廢棄。隨著城鎮化的加速,一片片新瓦房拔地而起,窯洞幾乎徹底淡出了慶陽人的生活。
“20年前我家蓋瓦房時,村里住窯洞的人還很普遍,蓋瓦房是件新鮮事。而現在,住窯洞才稀奇呢!”家住慶陽市正寧縣佑蘇村的白剛(化名)這樣感嘆道。
在正寧縣,幾孔窯洞可能是幾代,甚至幾十代人共同的住所。據當地人介紹,以前要在溝邊挖一個4孔窯洞的住宅,至少需要3到4年的時間。因為在當時,單輪的架子車很少,一個村就那么幾個,農民只好一頭一頭把土挖出來,再用擔子挑出去倒在溝邊。
如今,很多人都搬出了窯洞,住進了瓦房甚至樓房,但對于那些生在窯洞、長在窯洞的老年人來說,窯洞對他們來說不僅僅是一個遮風擋雨的住所,而且是生命的一部分。
在佑蘇村,九成以上的窯洞都已被廢棄,由于沒人修葺,很多窯洞塌陷成了“危窯”。70多歲的李大爺和老伴至今仍然住在窯洞里。當地人認為,從風水上講,窯洞越隱蔽越好。李大爺的窯洞坐北朝南,面朝大溝,不易發現,算是“上品”。
穿過一個深長漆黑的“洞子”,一個一人高、一米寬的大門咯吱作響。進了大門,大大的院子掃得很干凈,掃帚掠過泥地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院子里摞著半人高的玉米棒子。貼了對聯和門畫的窯洞,像涂了胭脂的老奶奶一樣,煥發著節日的笑顏。
“我的孩子們都先后搬到瓦房里去了,我不愿搬,死也得死在這窯里。” 李大爺抽著煙,顯得非常平靜。他說,自己就是這孔窯洞里出生的。他的父親、祖父都是。
在正寧,住人的窯洞都有土炕。冬天被燒熱的土炕就是窯洞的“暖氣”。有時候土炕和灶臺連在一起,做飯時產生的熱量也不會被浪費掉,可以進入土炕被二次利用。
在李大爺看來,“窯洞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起火”,在農村,人們習慣把柴草、牲口飼料都堆在房里,如果是土木結構的瓦房,則冬天燒炕時很容易引起火災,而住窯洞就不用擔心,“基本上全是土,土不會著火”。另外,“住在窯洞里都很少得病”,李大爺說,現在村里規模化養豬的人很多,一些廢棄的窯洞被改造成了豬圈。去年,養在磚瓦豬棚里的豬很多都患上了口蹄疫,但是養在窯洞里的豬卻很少得病。
當然,窯洞的弊端也很明顯。由于挖窯洞需要借助坡地,修建在溝邊,所以農戶會居住得比較分散,很多公共設施無法跟進。現在新建的瓦房大多集中在遠離溝壑的平地上,自來水結束了過去架子車取水的日子,電燈代替了蠟燭和煤油燈,水泥村道也取代了過去的土路。
如今在正寧,為數不多的窯洞家庭里,有些是像李大爺一樣因為“有感情,舍不得”,有些則是因為窮,沒有錢蓋房,不得不留在窯洞里。
“說窯洞冬暖夏涼,那是自己騙自己,誰不知道住在瓦房里灰塵少,進出不用爬坡,方便舒服?”至今仍住在窯洞里的白奇(化名)指著自家的窯頂說,住在窯里吃水都是問題,去年村上供自來水,他只好在窯頂上打洞,把水管子引下來。
如今,住瓦房的人多了,統一規劃的新農村住宅也成了時尚。然而,由于正寧縣新農村住宅10多萬的價格和備受質疑的房屋質量,讓很多農民目前仍在猶豫是否購買。
“新農村,一套10多萬,這對一個農民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又聽說新農村住宅質量不好,不值那個錢。”白剛抽了一口旱煙,若有所思地說,“可是娃也快娶媳婦了,總不能再在老房子里娶了。”白剛顯得很是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