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白
前情回顧
他們三人回去時遭遇鬼打墻,再次返回村里,卻揭開了一個驚天秘密:原來吊死鬼是穆家三姐妹。她們到底有何冤屈?又為何遲遲停留在村子里作祟?
衣留魂
惡鬼又一次行動了。
事情發生在我們睡覺之后,我是之后才聽說全部過程的。
這晚,村里的一個單身漢在家里睡覺,突然聽見外面有人用小石子扔他家窗戶。他拿起手電筒向外面照了照,沒有人,連狗也沒叫。
他剛躺下,又有人用石子扔窗戶,依舊沒看見人。這樣重復了好幾次,單身漢終于惱怒了,打開門沖出去叫罵:“誰啊,吃飽了撐的?”
不得不稱贊他的膽大,要是有人半夜拿石子扔我家窗戶,我才不會出去。
這時院里熟睡的狗突然狂吠起來,他以為有小偷進了屋,就跑了回去,卻發現沒有人。雖然心里犯嘀咕,但覺還是要睡的,于是他就躺下了。
睡夢里,他突然喘不上氣來,怎么呼吸空氣都進不到肺里,眼看著就要憋死了。
后來我們就出場了,多虧他家的狗跑來撓我們的門,我們才意識到有事情發生了,難怪都說狗通人性。
我們匆匆穿上衣服跟著狗跑過去,看見他正在床上掙扎,臉漲得像豬肝一樣。
“勺子,快按他的胸!”老姜指揮道,“你去叫人!”
我叫上人,老姜已經掏出特制的指南針,這東西可以感應微弱的磁場變化。他簡單地向眾人說明情況,我們便急匆匆地領著人往山上走。
到了某個地方,老姜突然一擺手,跺了跺腳,說:“挖這里!”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但村里人把我們視若神明,當即就徒手開挖。挖了一會兒,有人挖到一塊布,拉出來看是一件衣服。
衣服顯然是新埋進去的,一點兒腐爛的痕跡都沒有,但上面的土卻沒人動過,一時間大家視為奇事。
“回去!”老姜大手一揮道。
回去之后,那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這狀況我是頭一次遇見,便問老姜是怎么回事兒。他指了指屋里,說:“你看少了什么?”
架子上掛著這人的褲子,卻少了衣服。
“衣服!”
“對,有東西把他的衣服偷走了,你聽說過衣物留魂的說法嗎?鬼把人的衣服埋了或燒了,該人就會死,這是很惡毒的害人方式,也很罕見。”
老姜說過去有個人上山砍柴遇到老虎,情急之中上了樹,但衣服卻掉到地上。結果老虎咬不著人,把地上的衣服撕了個粉碎。這人回家之后便精神恍惚,很快病死了。
留下幾個人守著,我們三人從屋里出來,但誰也沒有要回去睡覺的打算。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罷休,便去暫住的屋里拿上家伙,朝山里進發了。
在眼皮底下發生這種事兒,我們心里都很憤慨,賭上獵鬼人的尊嚴也要在今晚了結它!
我們找到埋衣服的地方,老姜和勺子留下,我一個人朝深山里走。這是我們常用的獵鬼辦法,我是三人里氣息最弱的一個,用來作誘餌最合適。
實際上一開始我也是以兼職誘餌的身份接觸這行的。當時老姜如實對我說,前三個做誘餌的人,一個瘋了,一個跑了,一個成了植物人。工資高,風險大,他問我干不干。我想了一下,這條爛命能榨點兒剩余價值總好過在公司里看老板的臉色討生活,便答應了。想起初入這行的生澀,我的心里還是很感慨的。
盡管在這行已經不算新手了,可一個人走在靜謐的深山里還是有些打怵。這時周圍的氣溫突然降了下來,有一陣陰風,不,兩陣陰風在我周圍徘徊,風里依稀有女人的哭聲,很低微,但在這寂靜的夜里聽起來卻非常清晰。
突然有一只手拍在我的肩上,我雖然心里不怕,全身的汗毛還是本能地奓了起來。我知道這是鬼拍肩,千萬不能回頭看。
我不動聲色地把手探進皮囊里抓了一把雄黃粉,越過肩頭向后一撒,只聽見一聲凄厲的叫喊聲從背后傳來。
“老姜!”我朝下面喊。
“來了。”
他比我想象中來得還快,兩人從樹叢里跳出來,勺子一聲獅子吼,老姜兜開捕鬼網,把那個看不見的東西兜在半空。
他用力拉住網,身體不由自主地被往前拖。
他艱難地摸出瓶子要收這個鬼,突然網裂開了一個口子,整個網立即癟了下去,他大驚失色道:“不好!”
這時一陣陰風夾雜著凄厲的嚎哭聲向我撞來,我被撞倒在地,后腦撞在地上時,全身頓時一陣麻木……這個鬼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強了?
老姜抽出匕首對著半空刺來刺去,鬼怕兇器,老姜這把刀開過光,比桃木劍厲害。突然,他抓匕首的手被吊了起來,高舉在半空,我清晰地看見他的手腕上出現一個淡紅色的五指印。
“糟了,這個鬼變強了!”
這時勺子把上衣一脫,露出紋了滿身的符咒。他大吼著把那個看不見的東西抱在懷里。那個鬼魂還在不停地掙扎,勺子拼命地壓制著它。勺子圈著兩條胳膊的動作就像在跳一段怪異的舞蹈。
而另一陣陰風仍在我們四周徘徊,顯然有兩個鬼同時存在。
“除靈,不裝瓶了,現在就除!”老姜一邊說一邊握著匕首在四周戒備,提防那個鬼暗算勺子。
我從地上爬起來,抓了一把雄黃粉往勺子身上撒,把他撒得像個石膏像。當粉末從他環抱的雙手間飛過的時候,依稀勾勒出一個女人的形體。
直接除靈很反常規,但這也是迫不得已。老姜在四周戒備,我讓勺子盤腿坐下,抱緊那個鬼,然后在他周圍畫陣,開始念斷生咒。
這斷生咒就像無形的繩子一樣在慢慢地“勒死”勺子懷里的鬼,它的掙扎越來越猛烈,叫得也越來越凄厲。當我開始念第二遍的時候,一股巨力突然掀飛了旁邊的老姜。
“不能念,不能念!”
他被撞飛的時候喊了一句,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什么東西從后面撞倒,這力量已經不是普通的惡鬼能具有的了。
我拼命地撒雄黃粉,那個鬼發出恐怖的聲音在四周巡行,躲開了我撒出的粉末。坐在地上的勺子表情尷尬,他想過來幫忙,但又不能動。這時我的手一摸,袋子里已經空了,糟糕!
“念!”老姜說。
“你到底叫我念還是不念啊?”
“不能念斷生咒,念往生咒!”
“為什么?”
“來不及解釋了,快超度它,我幫你護著!”
我趕緊盤腿坐好,用最快的速度念了兩遍往生咒。老姜持刀在旁邊戒備著,那陣陰風就在我們的頭上方游動著,發出陰森的怪叫。當我念完的時候,勺子圈起的雙臂慢慢地松弛了,他說懷里的鬼已經消失了。
我們三人狼狽地爬起來,注視著空中,另一個鬼也漸漸離去了,四周再次平靜下來。
“我好像明白了……”老姜若有所思地說。
兇星咒
“這三個鬼一開始就存在,要不然那個男人跟誰打麻將?”老姜喘勻了氣之后和我們解釋起來,“但是它們的存在形式很奇特,你們有沒有發現?除掉第一個鬼之后,另外兩個鬼非但沒弱下去,反而變強了。”
“所以你當時不讓我消滅它,只能超度。”
“對,斗爭也要講策略。如果真是這樣的規律,搞不好第二個鬼一消失,我們仨都要完蛋。所以只能超度,不能消滅。”
“但這是怎么做到的,每少一個,剩下的都會變強?除非……”
“你發現了?”
“嗯,它們共享力量!就好像三個人喝酒,酒只有一壇,走一個,剩下的兩個就能多喝點兒。”
“我們現在最大的難題是,這壇酒是什么?”
“什么意思?”勺子呆呆地問了句。
“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顯然有人在搗鬼。”我分析道。
“我估摸著這是種特殊的陣法。走吧,先回去睡覺,明天再說吧。”老姜說。
回去之后我們才發現,我的背上和老姜的胸口上各有一個淡紅的五指印。老姜還笑著說:“回去沒法和未來的媳婦解釋了。”
次日我們請來村里的風水先生,請教他村里最兇的地方在哪里。風水先生用羅盤一邊看一邊帶著我們走,最后我們到了村西邊和大路相接的地方。
風水先生突然收起羅盤:“不用找了,就是這里。過去這里是亂葬崗,無名無姓的外鄉人才丟在這里。”
“這么大一片地!”老姜說,“具體是哪里最兇,哪個點?”
風水先生瞪了我們一眼:“你們是要害人還是害自己?”
“我們是來抓鬼的。”
“那好吧。”
找來找去終于找到了最兇的穴眼。老姜捏了一把土聞聞,又讓我聞了一下:有一股臭味兒,是墳土,顯然這里埋過人,后來又挖出來了。
“難道這里埋的是無頭孝子?”我說。
那個本村的風水先生驚奇地說:“你們也知道那件事兒?這里確實是無頭孝子葬過的地方,后來村民擔心地太兇、人太兇,怕出禍事,也就不敢再在這里埋人了。”
看來傳說中村民被他的孝心感動是假的,真正的原因是擔心作祟才遷葬。
“挖開瞧瞧!”老姜說。
“使不得使不得,挖兇地忌諱多,要挑個上上吉日。”風水先生勸道。
“我查過黃歷,今天不宜放屁,你給我閉嘴!挖!”老姜說完,我們三人立刻動手開挖。挖了一會兒,下面出現了一塊軟乎乎的東西,像一大塊肉。
“果然、果然是兇地出妖孽!”風水先生說。
“這是什么?”我問。
“太歲!”
我們頓時恍然大悟:民間傳說太歲是天上的木星,是兇星,都說不能在太歲頭上動土,這個動土一是指不能蓋房,二是指不宜喪葬。
據說地面之下有一塊巨大的太歲,隨著木星的運行而移動,這個東西叫作地走兇星!而這個地走兇星最愛在兇地和墓地下面待著,吸收負能量。
我們把洞向旁邊擴寬了一下,發現下面這個太歲大得不可思議。最后風水先生攔住我們說:“不能再挖了,這個東西挖出來全村都要遭殃!”
“肯定有人在太歲身上動了手腳,再找找,找到就埋上。”老姜說。
最后風水先生讓步了。我們小心地挖開,下面這個巨大的太歲似乎在有節奏地起伏著,它是個活物。
“兇地出妖孽”的說法我也有所耳聞,我們老家曾經有過這樣一塊地,種什么死什么,后來有人好奇挖了挖,發現下面居然有個碩大的蜂巢。見光的那一刻,里面“嗡”地一聲飛出上百只拇指大小的黃蜂,那個倒霉的家伙嚇得拔腿就跑,跳到池塘里用一根葦管呼吸。
結果那些蜂好像有靈性似的,從葦管里鉆了進去。這人被搶救回來之后不能說話不能飲食,呼吸都很困難。他死了之后,人們在他的喉嚨里發現一枚蠶繭大的蜂卵,把喉管完全堵死了。
風水先生說太歲在白天是休眠狀態,但我們也要萬分小心。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做一件最危險的事情——在太歲頭上動土!
勺子突然叫了一聲,我們朝他那里一看,他挖到了一個小小的木雕人,像打火機那么大,是個縮手縮脖子的古裝小人,下端削得很尖,插在太歲身上,就像在吸取它的能量似的。這個木雕小人掂在手里很重,里面好像灌了銅汁。
老姜說:“再找,應該有三個。”
我們終于找齊了三個木雕人,其中一個已經焦枯得像炭一樣了。老姜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好歹毒的役鬼術,三個鬼共享兇星的力量,十個獵鬼人也未必能拿下啊!我們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根源,穆家三姐妹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我們現在怎么查這個真兇呢?”
“問人問不到,我們問鬼。”
“我也是這么想的,問題是現在去哪兒找體質弱、陽氣弱的人啊?”
我們三人一起回頭,看見那個羸弱的風水先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注意到我們不懷好意的目光,他說:“看我干什么?”
“勺子,上!”
“干什么?你們干什么……”
風水先生被打暈之后,通靈這種事我們就輕駕熟。但想精確地通靈到穆家三姐妹的鬼魂有點兒難度,畢竟不知道對方愿不愿意出來,都交過幾次手了。
費了一番周折后,風水先生突然直愣愣地站起來,一如那晚的情景。然后他做出女人的動作來,嬌滴滴地問我們:“你們是誰,找我干什么?”
“我們想問你幾件事兒!”老姜開口道,“如果你肯說,之后我們可以超度你。”
似乎因為拔掉了三個木人,破壞了那個陣法,這次通靈出來的鬼合作多了,脾氣也好些了,基本上問什么答什么。
然而她道出的真相,卻讓我們三人都大吃一驚……
真相
當我們推開李大夫家的門時,他正在給兒子李響換吊瓶。看見我們來,他依舊一臉和善地問:“你們怎么來了,有發現嗎?”
“有,而且是大發現!”我說,“利用兇星的力量驅使三個本性善良的鬼魂做壞事兒,手法真是高明得讓我們自愧不如!為了不被人懷疑,用自己的兒子當第一個犧牲品,心腸也硬得讓我們自愧不如!別裝了,我們已經知道真相了。”
我沒有用主語,但眼前這個人聽完之后卻突然換了另一副神情,露出陰森而輕蔑的笑容:“你們什么時候發現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姜說。
他背著手走過來:“我小看了你們,本以為你們不過是三個江湖騙子,沒想到居然能走到這一步。不過你們知道了又能怎樣,報警?哼哼。”
“為什么做這種事害自己的村民?”老姜質問道。
“村民?他們拿我的母親當什么?當成禍害!我家祖上是‘關亡人,我母親這一代正好趕上文革,上面要村里出一個批斗對象,這些人一個個擺出偽善的嘴臉,最后把我母親提了上去,我親眼看見她被游街被羞辱,最后上吊自殺。我要用我祖上傳下來的手段,讓這個村里的人都生活在恐懼中。”
“就為了這些?你濫用‘關亡術害人,就不怕折了陽壽?”
“我早就豁出去了,你們這些為了錢的人怎么會懂?”他不屑地冷笑道,“有本事我們再斗斗,看看我祖傳的‘關亡術厲害,還是你們那些三腳貓的抓鬼術厲害!”
勺子咆哮一聲撲過去,老姜連忙攔住他,然后直視著李大夫說:“盜亦有道,不如這樣,我們約三年為期,三年之后我們再斗!”
“好,我答應!”
我明白這是老姜的緩兵之計,畢竟我們不可能留在這里,更不可能要他的命。這次我們雖然完成了委托,也額外做了很多,但當我們觸到最核心的陰謀時,卻只能以一聲嘆息作罷,這大概就是做這行的無奈。
人心比鬼更險惡,但那卻不是我們所能涉足的領地。
離開這個村的時候很多人在后面送行,包括那個李大夫,那時的他已經換上了平時那副和善的表情。
走在出村的路上,突然起了霧,勺子拍了一下我,讓我看后面。
我們回頭,看見霧里站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無頭人,遠遠地看著我們。老姜笑了:“你知道一開始用鬼打墻把我們送回來的是誰?”
“他?”
老姜點頭:“我猜這個無頭孝子生前殺業太重投不了胎,只能在死后做點兒善事來抵過……”
我一時間迷茫了:殺人的人救人,救人的人殺人,世道變了還是人心變了?
尾聲
一個月之后,婺源的一家醫院里。
“辛苦你們了,這是說好的報酬。”
老姜把那個不停地動彈的布袋子交給委托人的時候,他一邊遞過裝錢的信封,一邊猶豫著準備接。
這時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張報紙上,拿過來一看,頭版是:“天下奇聞,昏迷兒子殺死父親!”照片上的死者,正是那個壞心腸的李大夫。
報道上說他的兒子一直昏迷,某天突然跳起來勒死了自己的父親,經鑒定這個孩子確實處在昏迷狀態,當地人都說是被邪祟上身了。
我們三人看完報紙,似乎心有靈犀地互相看看。
老姜笑了一聲:“哈哈,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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