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堂


內容摘要:本文首次對敦煌研究院藏D0218號殘卷刊布錄文,考證此卷為唐五代敦煌俗家弟子誦經錄,并引申論證此卷反映了唐五代敦煌俗家弟子的結社誦經、試經活動,對于深入研究唐五代敦煌民間基層社會人們誦讀、受持佛經的信仰活動,即法供養活動及其組織形態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具有重要的歷史文獻價值。
關鍵詞:唐五代;誦經錄;俗家弟子;結社;試經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3)06-0040-10
A Valuable Record about the Sutra Chanting of Lay Buddhists at Dunhuang during th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a Study on D0218 Kept in the
Dunhuang Academy
ZHANG Xiantang
(Scientific Research Division, Dunhuang Academy, Dunhuang, Gansu 736200)
Abstract: This papers reports for the first time the text of D0218 from Dunhuang Academy's collection, identifies it to be a record about sutra chanting of lay Buddhists at Dunhuang during th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and then concludes that this manuscript D0218 reflects the assembly, sutra chanting and chanting test activities of lay Buddhists at that time. Therefore, it has significant value as a historical document by providing the first-hand material for studying the activities of dharma offerings and the organization forms of folk people at Dunhuang during th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Keywords: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Record of sutra chanting; Lay Buddhists; Assembly; Test of sutra chanting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敦煌研究院藏D0218號殘卷,正背兩面有文字。2000年出版的《甘肅藏敦煌文獻》第1卷編號“敦研011”(以下仍用原編號,簡稱“敦研院藏218號”)[1]。施萍婷先生主持的編輯組將正面內容定名為《抄經勘誤錄(擬)》,將背面內容定名為《記事雜寫等幾行(擬)》,并在“敘錄”中說明:
首尾俱殘。白麻紙。卷長一○○厘米,卷高二六.六厘米。總三七行。
記錄格式如“分戶賬”,先寫人名,次寫幾月幾日經中校出的錯漏。卷中日期下多有“利故”二字,未詳出處,不知何意。[1]269
此后迄今未見有學者對此卷發表研究成果。
近期,筆者有緣考察本卷原卷,發現以往學者對此卷的定名、定性有誤,遂引發筆者的研究興趣。筆者首先釋錄此卷文字,其次考證相關問題及對此卷獲得的一些新的判斷。
一 釋 文
敦研院藏218號記錄了某一年內從正月到次年正月的不同月份中,二十余位俗家弟子誦經的情況,原卷顯示了兩人以上的不同筆跡,且筆跡墨色濃淡不一,表明本卷當出于多時、多人之手。但由于《甘肅藏敦煌文獻》所刊發的是黑白照片,未能完整體現原卷中許多重要的信息,甚至難以釋讀清楚文字。筆者多次閱讀原卷,并借助本卷的高精度數碼照片反復釋讀,才得以釋錄出本卷文字(圖版42)。
需要說明:一、從原卷筆跡、墨色濃淡異同等遺跡可以判斷,本卷是在年初即分別由寫經人首先在卷面適當位置寫出每人姓名及其所誦經典名稱,留出適當的文字記錄空間,然后在一年內不同月份間根據實際,逐月記錄每人誦經具體情況;每人的記錄空間或兩欄或三欄,每欄有若干行,據此格式錄文,正面、背面文字共錄為124行。二、原卷在多欄記錄每月誦經情況時,往往出現空白、重復、排序顛倒錯亂、涂抹刪改原有記錄文字等種種情況。筆者釋文大多依照原卷行款,僅對月份排序錯亂者,予以適當調整(詳見校記)。三、原卷除了文字記錄,還使用“△”、“__△”兩種特殊的標示符號,筆者照錄,但將豎寫改為橫排,并加斷句標點,以便理解(為校記需要,在相關行款加右上角標校記序號)。
(一)本卷正面釋文
(前殘)
1. □□□□□上△
2. 正月:所有利益△(1)
3. 楊□□□□(2)……
4. 三月:菩薩摩(訶)(3)薩△
5. 張潤姬:《金光明》
6. 正月:△
7. 閏(月):△
8. 二月:△
9. 三月:我等不見△
10. 十月:云何如來,利故△
11. 十一月:菩薩摩訶薩△
12. 十二月:△
13. 十二月:放大光明△(4)
14. 正月:舉要言之
15. 歷筞故,上度。
16. 《法花弟(第)一》(5)
17. 陽(楊)阿男:《金光明》竟△
18. 正月:___△
19. 閏月:___△
20. 二月:爾時世尊△
21. 三月:文殊師利△
22. 四月:我見波(彼)土△
23. 七月:離諸戲咲△
24. 十月:我于過去世佛△
25. 十月:第一卷竟△(6)
26. 十一月:殖諸善本△
27. 十二月:其名曰△(7)
28. 十二月:佛滅度后△
29. 正月:我念過去世
30. 正月:筞故,上度。
31. 張彌沾:《金光明》
32. 正月:△
33. 閏月:△
34. 二月:懺悔卷△
35. 三月:時信相菩薩△
36. 十月:昨夜
37. 十一月:見婆羅門△
38. 十二月:緣事△(8)
39. 十二月:能除眾生△
40. 正月:是鼓所出
41. 正月:筞利故,不度。
42. 張權姜:《優婆塞》(9)
43. 正月:筞故,上度。
44. 閏月:利故△。
45. 三月:利故△。
46. 八月:寧、受、惡戒△
47. 九月:
48. 十月:畜、惡、弟子△
49. 十一月:者、分別、智△
50. 十一月:善知、利根△
51. 十二月:出家、菩薩△
52. 十二月:官事△(10)
53. 十二月:官事△(11)
54. 陰鳳姬:《法花》
55. 正月:___△
56. 閏月:利故_△
57. 二月:___△
58. 三月:又見具戒_△
59. 七月:利故 _△
60. 九月:_△
61. 十月:觀諸法性△
62. 十一月:___△
63. 十二月:___△
64. 正月:國界自然
65. 正月:筞故,上度。
66. □(華?)令姬:《救護身命經》
67. 正月:
68. 閏月:
69. 二月:誦是經者,利故。
70. 三月:利故。
71. 四月:
72. 五月:
73. 六月:
74. 七月:
75. 八月:樂聞法者
76. 九月:
77. 十月:佛告阿難,諦聽。
78. 十一月:
79. 十一月:欲求上生△(12)
80. 十二月:汝等護行
81. □(索)□麥:《金光明》(13)
82. 張雙麥:諷《法花第一》
83. 四月:畢陵伽婆嗟(蹉)
84. 五月:
85. 六月:
86. 七月:
87. 八月:其名曰文殊
88. 九月:利故。
89. 十月:
90. 十一月:利故。
91. 十二月:
92. 宋洪興:《藥師流離(琉璃)光》
93. 正月:第三愿
94. 正月:筞故,上度。
95. 七月:△
96. 八月:第一愿△
97. 九月:利故△。
98. 十月:_△
99. 十一月:△
100. 十一月:眾生、諸菩薩△
101. 十二月:△
102. 索顯姬:《救護身命(經)》、《救病苦厄經》
103. 正月:△
104. 閏月:△
105. 二月:佛告阿難,善信等△
106. 三月:佛告阿難,汝□護行△
107. 四月:佛告阿難,汝(下殘)
108. 五月:(下殘)
109. 七月:△
110. 八月:△
111. 九月:一卷竟△
112. 十月:轉誦《救病苦厄經》△
113. 十一月:若有惡魔△
114. ……(前殘)(無量)無邊
115. 十二月:誦是經者△
(后殘)
(二)本卷背面釋文
116. 法王無上尊(14)
117. 令狐夫人:利故。
118. 孫夫人:利故。
119. 索夫人:識經不度。
120. 孟雙媚:說寂滅法。
121. 張洪姬:利新經,山中諸難。
122. 唐衍姬:利故。
123. 安暉:利故。
124. 媚□:利故。
(三)校記
(1)此行為前一人誦經記錄,“所有利益”見于佛藏中多部經論,亦見于《金光明經》,根據此卷誦經錄所涉佛經,筆者推測此人所誦為《金光明經》的可能性比較大。
(2)因原卷殘缺,本行其中四字僅殘存左半邊,推斷為“同姬法花”,可知此人誦《法華經》。另佚失此人至少一月誦經記錄。
(3)原卷漏寫“訶”字,“菩薩摩訶薩”指菩薩,是佛經中常用語,《法華經》中亦多見。
(4)此行原卷寫在“十月:云何如來,利故△”一行右側。蓋因此人十二月已有一次記錄,僅以符號記錄其參與誦經,后又記其誦經進度,已無位置,故填寫在此欄最右側十月記錄旁。
(5)此行原卷用不同墨色的筆跡緊貼寫在陽(楊)阿男姓名右側,當系表示后來對此人所誦經名的更改。
(6)此行原卷寫在“十二月:其名曰△”一行右側,蓋因此人十月已有一次誦經記錄,第二次記錄時已無位置,故填寫在十二月記錄旁。
(7)此行原卷寫在“七月:離諸戲咲”一行右側。
(8)此行原卷寫在“十月:昨夜”一行下,又用墨筆涂黑抹去此條記錄。蓋因此人起初十二月因事未參加誦經,后又補時間參與誦經,故涂去此條記錄。
(9)《優婆塞》即《優婆塞戒經》之略稱,蓋因本卷所有佛經名均用其通俗簡稱。
(10)原卷用墨筆涂黑抹去此條記錄,原因同校記(8)。
(11)原卷用墨筆涂黑抹去此條記錄,原因同校記(8)。
(12)此行原卷插寫在“十月:佛告阿難,諦聽”一行右側,當系補記。
(13)此人名下空白無記錄。
(14)此行后原卷空若干行,接抄后面內容。
以上的釋文,或有疏誤之處。但經過筆者的釋錄,已基本可以讀通敦研院藏218號殘卷。這將為研究工作奠定文獻基礎。
二 考 證
對敦研院藏218號,學界目前尚未予以充分關注,對與此卷相關的諸多問題,人們尚未有準確清晰的認識,因而有必要予以深入細致地考證。
(一)本卷的性質、定名
《甘肅藏敦煌文獻》編者將敦研院藏218號正、背兩面內容分別定名為“抄經勘誤錄(擬)”、“記事雜寫等幾行(擬)”,大概在題名尾綴以(擬),表明有待商榷,這是審慎的態度。筆者以為,此定名不準確。依據上述釋文,筆者判斷,此卷正、背面內容相關,均為誦經錄。上引錄文第82行記錄“張雙麥:諷《法花第一》”,“諷”即諷誦;第110行記錄索顯姬“十月:轉誦《救病苦厄經》”,此系內證,是判斷本卷為誦經錄的可靠證據。與本卷正面逐月詳細記錄11人誦經的進度和部分人考核結果不同,卷背是對8位女性誦經情況和考核結果的簡要匯總記錄。筆者推測,有可能由于此卷殘缺,遺失了記錄卷背所涉8人誦經的具體情況。
誦經即誦讀、諷誦佛經,又稱為“詠經”、“轉經”。《高僧傳·經師論》曰:“詠經則稱為轉讀,歌贊則號為梵唄。”[2]當然需要辨明的是,誦經、詠經皆指誦讀佛經,含義很明確。而轉經則有二義,一指誦經,即平常之讀經,逐行閱讀,謂之真讀;一指轉讀,即選讀大部佛經如《大般若經》每卷之初中后數行,轉翻經卷。誦經、轉經是佛教信徒供養佛經即法供養的一種形式。
敦煌遺書中保存了十余件轉經錄,方廣锠先生曾進行過系統的校錄、研究[3]。方廣锠先生指出P.3187《戊辰年九月一日轉藏諸雜經論數目》:
雖僅二十余帙,卻包括了大、小乘,經、律、論,則或者當時一般的轉藏并非轉讀全部大藏經,只是從藏經中選取若干部作為代表而已。[3]818
另外也有一些以僧人個人為單位的轉經錄。BD13683《誦經錄》則是個人在不同時間誦經進度的記錄:
(前殘)
□□□《維摩經》,日誦兩行。十一月四日至“習眾法寶”;十一月十/六日誦至“萬梵天王”;十二月一日至“尓時長者子”;十二月/十六日誦至“尓時舍利弗”;正月三日誦至“方/便品”;正月十七日誦至“弟子品三”。政智,持《菩薩戒》……“尓時釋迦牟尼”;十二月一日至“自/婬教……□六日誦至“自嗔教人嗔”;/正月三日誦至……(后殘)[4]
此殘卷保存了兩位僧人不同時間分別誦《維摩詰經》、《菩薩戒(經)》進度的記錄。從“日誦兩行”的記錄和誦經進度來看,此卷顯然是背誦佛經的記錄。敦研院藏218號殘卷中記錄多人每月誦經進度的情形與此卷頗為相類。由此也可類比證明,敦研院藏218號確屬誦經錄,二者所不同的只是一為出家僧人,一為俗家弟子。故可將敦研院藏218號殘卷定名為《俗家弟子誦經錄》。
(二)本卷的斷代
由于敦研院藏218號缺乏明確的紀年線索,無法直接對其進行斷代。筆者僅能據此卷文獻形態、書法特征,判斷此卷當產生于唐、五代。
本卷共保留了19位男女俗家弟子的姓名,這應該是考察其時代的間接證據。但筆者目前尚未清理出與這些人物相關的時代線索,仍有待于今后進一步地研究。
(三)本卷所見唐五代敦煌俗家弟子誦經的組織形態
敦研院藏218號記錄了唐五代某一年內敦煌俗家弟子誦經的進度和考核結果,反映了唐五代敦煌俗家弟子誦經活動組織形態的諸多史實。
1.性別結構
本卷正面涉及11位俗家弟子,根據姓名可以判斷,其中有4位女性:張潤姬、陰鳳姬、□(華?)令姬、索顯姬;6位男性:楊阿男、張彌沾、張權姜、□(索)□麥、張雙麥、宋洪興;1位性別不詳:楊□□(因為姓名殘缺難以判斷)。
本卷背面記錄了8人:令狐夫人、孫夫人、索夫人、孟雙媚、張洪姬、唐衍姬、安暉、媚□。從姓名可以明確判斷其中7人為女性,唯有安暉1人僅從姓名難以遽斷其性別,但據其前后皆為女性推斷,此人也當為女性。
本卷正、背面共記錄了19位俗家弟子,其中有12位女性、6位男性,1位性別不詳。參與誦經的成員中,女性占了絕大多數,達63%,這是其顯著特色,也表明唐五代敦煌女性對佛教信仰的虔誠及對誦經活動的熱衷。
2. 階層構成
本卷19位男女俗家弟子,其中張氏、索氏、陰氏、令狐氏等都是敦煌的大家族。我們不知道這些男女成員之間有何關系,比如是否夫妻關系。本卷正、背面分別所記張潤姬、張洪姬,據其姓名似可判斷兩人為來自同一家庭或同一家族的姐妹。
本卷中的男性成員,其姓名大多比較通俗,似乎表明其社會地位不高,應為平民階層。當然也不能排除其中有些成員來自社會地位較高的中上層家族。如其中有3位張姓成員,有可能來自唐五代敦煌地方的望族張氏。據本卷正面張權姜“十二月:官事”的記錄,推斷此人可能為官員,或與官府有關系。
本卷中女性成員的名字大多比較文雅,似乎表明她們來自具有較高社會地位的家族。尤其考慮到參與誦經活動的前提條件是需要受過一定的教育、具備一定的文化水平,而據古代經濟社會地位低下家族的女性很少獲得教育的社會背景,故判斷參與誦經的女性成員很可能來自具有一定經濟社會地位的中上層家庭,應該大致不誤。特別是卷背記錄的令狐夫人、孫夫人、索夫人,顯然表明她們來自具有較高社會地位的官員家庭。
3.佛經選擇
根據本卷正面殘存的記錄,我們可知11位敦煌俗家弟子選擇誦讀的佛經涉及《金光明經》、《法華經》、《優婆塞(戒經)》、《救護身命經》、《藥師琉璃光經》等5種,其中選擇《金光明經》的有5人,近一半,占比最高,其次是《法華經》4人,《救護身命經》2人。另外,考本卷背面所抄“法王無上尊”一句,并記錄孟雙媚誦經至“說寂滅法”,當均出于《妙法蓮華經》。張洪姬誦經至“山中諸難”,可知當出于《佛說灌頂拔除過罪生死得度經》(說詳下文)。對于誦經的選擇,我們尚不知道究竟是出于本人的愛好,還是其他原因。但我們從中可以窺知敦煌俗家弟子佛教信仰的諸種傾向性特征:
其一,在經律論三藏中,沒有任何人選擇論部之經,表明敦煌俗家弟子并不關注佛教義理之學。
其二,只有一人選擇律部之經《優婆塞戒經》,表明個別俗家弟子對守戒修行的關注。
其三,絕大多數人都選擇當時敦煌最為流行的《金光明經》、《法華經》、《藥師琉璃光經》等,反映出敦煌俗家弟子佛教信仰的功利性特征。因為當時敦煌人們普遍相信抄寫、受持、誦讀這些廣為流行的佛經有望獲得種種現實的福報。比如其中選擇最多的是曇無讖所譯《金光明經》,因為此經宣揚懺悔滅罪思想,宣揚“十種惡業,一切懺悔”,借此祈禱自己“早成菩提”,得“吉祥果報”。
其四,《救護身命經》是一部偽經,被《開元釋教錄》等正統經錄列入偽經而從大藏經中予以摒除,故后世失傳。但由于此經宣揚“濟人疾病苦厄”而迎合了大眾的心理需求,在唐五代敦煌地區依然廣為流傳,反映出敦煌民間佛教信仰的功利性、混融性特征。其實,只要我們看五代時敦煌三界寺高僧道真整理的佛經目錄中赫然列有《救護身命經》[5],我們就會對此特征獲得更加清晰的確認。
4.時間安排
本卷正面保存了某一年內11位俗家弟子的誦經記錄,其中10位俗家弟子逐月誦經的記錄較為完整,他們參與誦經的月份詳見表1(符號“○”表示參與誦經的月份)。
表1顯示了10人誦經的月份記錄,從中可見,每人參與誦經的月份雖并不完全一致,但大體仍有規律:年初、年尾7個月參與人員比例最高,正月9人、閏正月7人、二月6人、三月8人,十月8人、十一月9人、十二月8人;選擇年中幾個月的比例較低,四月3人、七月和九月4人、八月5人;而五、六兩月則無一人選擇。造成這種現象的最主要原因當與俗家弟子農事時間安排有關。與出家僧人常年參與佛教修行活動不同,俗家弟子首先得參與正常的生產活動。年中幾個月是農忙季節,故參與人員少。五六月是大忙季節,正如白居易《觀刈麥》詩云“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6],故無人參與;而年初四五個月與年底三個月屬農閑季節,故參與人員多。
本卷正面記錄張彌沾“十二月:緣事”,兩次記錄張權姜“十二月:官事”,又都用墨筆涂抹刪去。據此遺跡推斷,此二人可能在十二月間都曾因為自家私事或官府公事而缺席誦經,但他們后來又都找時間參與了誦經,兩人都有十二月誦經進度的記錄可為明證。可知此二人對誦經活動的重視和積極參與,故記錄者后來又涂抹刪去了他們有事的記錄。有事的記錄集中在十二月,當與臨近臘月年關,公私事務繁多有關。
5.誦經記錄
本卷中除了記錄誦經人姓名、所誦經名外,最大量的內容屬于逐月記錄每人誦經進度。通觀全年記錄可知,記錄某人誦某經,大多并不是誦整部佛經,而只是誦其中某一卷。如記錄張潤姬誦《金光明經》,正月至“我等不見”,見該經卷1《壽量品第二》;十月誦至“云何如來”,該經中有兩處“云何如來”,第1處在卷1《壽量品第二》中,第2處在卷3《授記品第十四》中,筆者判斷此處“云何如來”當屬第1處。因為她十二月時誦至“放大光明”,仍然見于該經卷1《壽量品第二》。也就是說,張潤姬從三月誦《金光明經》卷1《壽量品第二》,到十二月份時仍然還在誦此卷。如此情形并非一人。另如記錄陰鳳姬誦《法華經》,三月至“又見具戒”,十月至“觀諸法性”,次年正月至“國界自然”,三處均見于該經卷1《序品第一》,表明陰鳳姬全年都在誦《法華經卷第一》。再如記錄張雙麥“諷《法花第一》”,四月誦至“畢陵伽婆嗟(蹉)”,八月誦至“其名曰文殊”,均在《法華經》卷1《序品第一》,如此進度,堪稱緩慢。這種現象究竟是何原因,是這些人文化水平不高、理解力較差,以致誦經緩慢嗎?更有甚者,有人全年誦經,其進度不進反退。如宋洪興誦《藥師琉璃光經》,正月誦至“第三愿”,八月時竟然退至“第一愿”。這種現象如何解釋?
筆者認為,本卷記錄的不是一般誦讀佛經,而是背誦佛經。因為要求背誦佛經,所以大多數人的進度都很慢,全年只是背誦某部佛經的某一卷,甚至某一品。宋洪興在正月時由于農閑,時間比較充足,能夠背誦《藥師琉璃光經》到第三愿,他從正月后,到六月一直沒有誦經記錄,可能由于事務繁忙未能參加誦經,到八月重新考核背誦,由于長時間沒有誦經,以致對經文遺忘不少,只能背誦到第一愿。誦經分為讀誦、背誦,也即宋代洪邁《容齋三筆》所云:“念經、讀經之異,疑為背誦與對本云。”[7]本卷所記錄的主要是背誦佛經的情況,大概俗家弟子平時自己在家讀誦、背誦佛經,每月按時由考核者測試背誦的進度并記錄在案。
另外還值得注意的是,本卷還記錄了一些人所誦佛經中的重點詞語。如記錄張權姜“八月:寧、受、惡戒”、“十月:畜、惡、弟子”、“十一月:者、分別、智”、“十一月:善知、利根”、“十二月:出家、菩薩”,所記內容均并非他所誦《優婆塞戒經》中的完整文句,而只是該經中一些互不相接的詞語。又如記錄□(華?)令姬“八月:樂聞法者”、“十一月:欲求上生”,也均非其所誦《救護身命經》中的完整文句,甚至并非出于該經。根據這些跡象推測,有可能是反映了考核者考問誦經人對一些佛經中相關關鍵詞語理解的情況。
本卷正面記錄中除了文字,還使用了兩種標示符號:△、___△。符號“△”可能是表示某人某月參與了誦經活動并已記錄,符號“___△”是符號“△”的變體,只是在符號“△”之前加一豎線,大多使用在沒有具體文字記錄的月份處,其含義不詳,或許不一定有什么具體含義,只是記錄者在空白處落筆時順帶拖筆留下的筆跡。在有文字記錄后使用的符號“△”都沒有拖帶的一豎筆,或許可以反證這一點。有些人的記錄中留有某些月份數字,但無任何文字記錄和符號標示,當是表示其人本應按計劃參加而實際未參加當月誦經活動。
6.成績考核
本卷的最大特色是,不僅客觀記錄了俗家弟子誦經進度的情況,而且還記錄了多人誦經成績考核的結果。本卷正、背面記錄了對一些人誦經成績的考核評語,歸納列于表2。
表2中共有23條誦經考核評語,其中有幾個關鍵詞需要我們搞清其含義:
一、“筞”,是“策”的俗寫字,在本卷中“筞”即策問、考問之意。
二、“策故”,“故”是策的對象,策的標準是“利故”。“利故”是本卷中使用最多的詞,共計15次,是考證本卷內容的一個關鍵詞,準確解讀此詞對于本卷內容釋讀、定性、定名籌問題的解決都至關重要。“利故”究竟何意?以往研究者似從未見過此詞,故《甘肅藏敦煌文獻》的編者如實指出“‘利故二字,未詳出處,不知何意”[1]269。筆者起初也對此詞百思不得其解,但經過反復琢磨,忽然獲得靈感,頓生曲徑通幽、豁然開朗之感。筆者認為,解讀“利故”的關鍵是搞清“故”字何指。本卷中“故”字除了與“利”字組合出現15次外,還與“筞”字組合出現過6次,所以歸根結底,解讀“故”字是解開這一串迷局的關鍵之關鍵。探考文字含義的訣竅之一是找到它的反義詞。“故”的反義詞為何?本卷背所記“張洪姬:利新經,山中諸難”一句,為我們提供了一把鑰匙。筆者認為,“利新經”即“利故(經)”的反義詞。“利新經”其含義是評價張洪姬誦新經“利”,即誦讀新的佛經流利、流暢之意。“山中諸難”當與本卷正面一樣是記錄誦經進度。考“山中諸難”唯見于《佛說灌頂拔除過罪生死得度經》:
若入山谷,為虎狼、熊羆、蒺藜、諸獸、象龍、蚖蛇、蝮蝎種種雜類,若有惡心來相向者,心當存念琉璃光佛,山中諸難,不能為害。[8]
張洪姬所誦的當是此經,也是唐宋敦煌流行的佛經之一。
至此,筆者既已探明“利新經”的含義,原卷記錄中的許多評語似乎都可以順勢得以明白地解釋了。“利故”即指背誦故經流利、流暢。所謂“故經”大概是指每次誦新經之前背誦的舊經,它有可能指三種不同情形:一是指不同的佛經,二是指同一部佛經中不同的卷、品,三是指同一品中前后不同的內容。考察本卷的記錄,似乎三種情況都有。大概經常會在誦新經時考察之前背誦故經的熟練、流利情況,以便時時溫習鞏固,其情形正如同學校老師會經常考核學生背誦舊課文是否流利,以便溫故而知新一般。由此似可窺知敦煌俗家弟子誦讀的佛經當有多種。
三、“上度”、“不度”二詞當是對于誦經考核結果的評語。“度”指等級、等次。“上度”即上等,是最高等級的評語;“不度”即沒有等次、不合格。
那么,是根據什么標準作出“上度”、“不度”的考核結論呢?本卷中給予“上度”評語者5人:張潤姬、楊阿男、張權姜、陰鳳姬、宋洪興,其中男性3人,占本卷記錄的6位男性的一半,遠高于女性的比例,這表明當時敦煌地方男性的平均文化水平要高于女性,故在誦經考核成績中占優。
考察上述5人誦經的具體情況可以得知“上度”的標準包括幾方面:其一,參加的時間要多,即“出勤率”要高,張潤姬、楊阿男、張權姜、陰鳳姬、宋洪興參與誦經時間分別為8、10、7、10、7個月(見表1),屬于參與月份最多幾位;其二,要能夠多誦幾部佛經,即使只誦一部佛經,也要盡可能多誦其中的內容,即要效率高;其三,要“利故”多,即要盡可能多地流利背誦故經。其中最典型的例證是楊阿男,此人第一欄與其他人以同樣筆跡記錄“《金光明》,竟”,但在姓名右側又用不同筆跡記錄:“《法華第一》。”而從正月、閏月、二月、三月、四月、七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次年正月共10個月中記錄的均為其所誦《法華經》的文句,從這些跡象中可以判斷:此人年初本來預定誦《金光明經》,但因為他已經誦“竟”即誦完了此經,故改為誦《法華經卷第一》。此人誦經的積極性實在是高,在十月份時已誦“第一卷竟”,十一月時又誦至“殖諸善本”,此句在《法華經》中見于卷1、卷2兩處,據其誦經進度判斷,他當已誦至卷2的“殖諸善本”之處。可見此人誦經進度已經屬于“超額完成任務”了;再加其次年正月“筞(利)故”,最后獲得“上度”的好成績。
獲得“不度”評語者,則是因為其人不夠用功,誦經進度太慢,而且背誦不“利故”。如張彌沾雖然全年8個月參與誦經,屬于“出勤率”較高者,但其誦《金光明經》,二月誦“懺悔卷”(即該經卷1《懺悔品第三》),三月誦至“時信相菩薩”,十月至“昨夜”,十一月至“見婆羅門”,十二月至“能除眾生”,次年正月至“是鼓所出”,顯示其全年誦經竟未誦完卷一《懺悔品第三》,可見此人一年間誦經長進不大,難怪在次年“正月筞利故,不度”,以不合格而告終。另外卷背記錄“索夫人:識經不度”,可能是因為索夫人文化水平較低,識字較少,識讀佛經較差,故被判為不合格。
由誰來對俗家弟子的誦經進行考核、評判呢?本殘卷中并未保留直接的證據,只能予以推斷。我們不能排除是由俗家弟子中佛學水平較高人員承擔考核者的可能性。但考慮到出家僧人的佛學水平應該普遍高于俗家弟子,因而作為考核者更具權威性;同時考慮到唐五代敦煌寺廟、僧人眾多,在許多家族中都有出家僧人,甚至僧人出家不離家,廣泛地介入當地生產生活的情況[9];而且此件文書保存在寺院中得以藏入藏經洞而存留至今。據此種種,筆者推斷唐五代敦煌俗家弟子的誦經活動由僧人承擔考核者、指導者的可能性更高。
三 引申討論
敦研院藏218號殘卷的珍貴價值在于它反映了唐五代敦煌佛教活動的諸多信息,并由此可以幫助我們引申討論下列相關問題。
(一)唐五代敦煌俗家弟子的結社誦經
上文對敦研院藏218號殘卷有關俗家弟子誦經活動組織形態的考證、推斷和分析說明,唐五代敦煌本地一群來自不同家族、不同社會階層的男女俗家弟子,選擇當時社會上最為流行的一些佛經,按照一年內有規律的月份時間安排,依據相同的要求集體進行誦經活動,統一地逐月記錄誦經進度,如此種種現象,自然而然地會使人產生聯想:本卷是否反映了結社誦經活動呢,也即本卷是否會是一件有關“誦經社”的歷史文獻呢?
郝春文先生在研究中古社邑時,曾根據碑刻、傳世文獻資料揭示唐、五代中原地區曾存在以誦經為主的一種佛社——“誦經邑”。如唐初釋寶瓊:
每結一邑,必三十人,合誦《大品》,人別一卷。月營齋集,各依次誦。[10]
還有以誦《金剛經》、《法華經》等佛經為主而結成的“金剛經社”、“法華邑”[11]。這啟發我們關注敦煌地區是否存在誦經邑社的問題。
唐宋時期敦煌流行結社,如官人社、女人社、渠人社、親情社、兄弟社等;也有許多與佛教活動有關的社,如燃燈社、行像社、造窟社、修佛堂社等;還有僧俗弟子結社寫經。如天津博物館藏27號《金剛般若經》題記:“天寶十二載(753)五月廿三日優婆夷社寫。”[12]北圖5221(果067)《妙法蓮華經卷第四》題記:“社經,王瀚寫。”[12]377另有吐魯番出土BTⅡ1000《比丘惠德等合社敬寫妙法蓮華經題記》記載7世紀前半葉佛弟子比丘惠德等30位“合社”社人“敬寫《法華》一部”[12]194。可見與敦煌鄰近的吐魯番地區也有結社寫經的活動。因而,敦煌存在以誦經活動為主結成的誦經社是完全有可能的。對敦煌社邑相關的文獻及其歷史,寧可、郝春文、孟憲實等先生曾先后進行過系統研究,但迄今在敦煌遺書中尚未發現有關誦經社的文獻。
如果敦研院藏218號殘卷可以確定為一件有關誦經社的文獻,則是第一次明確揭示敦煌誦經社的存在。這將為考察唐五代敦煌民間誦讀、受持佛經信仰活動的組織形態,提供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二)唐五代敦煌俗家弟子的試經
敦研院藏218號殘卷不僅逐月記錄了俗家弟子誦經的進度,而且記錄了考核者按照統一的標準給出的考核、評判結果,這使我們不由得聯想到唐宋時代的“試經”。筆者認為,本卷反映了唐五代敦煌俗家弟子參與“試經”活動的情況。
唐宋時代朝廷曾對僧尼實行過試經制度,對此已有明杰[13]、白文固[14]、卓越[15]等多位學者曾予考察、論述。
試經制度包括兩方面,一是取法于科舉取士而實行試經度僧。試經由政府實施,有相應的政府官員主持考核,有固定的考核科目。試經的內容與數量在各朝也有相應的規定,考試合格者官府發給度牒,然后才能剃度,成為正式的具有合法身份的僧尼;否則即屬非法,要受到法律的嚴懲。據《釋氏稽古略》卷3載,此制度始于唐中宗,神龍二年(706)“八月詔天下試童行經義,挑通無滯者,度之為僧。試經度僧從此而始”[16]。此后試經度僧作為一種固定的度僧制度,被以后各朝所沿襲。二是僧尼試經,用試經來沙汰天下僧尼。根據《唐會要》雜錄載:“(開元)十二年(724)六月二十六日,敕有司,試天下僧尼年六十已下者,限誦二百紙經,每一年限誦七十三紙,三年一試,落者還俗,不得以坐禪對策義試。”[17]這一制度也為后世所沿用。
根據魏迎春[18]、陳大為[19]等學者研究,唐宋時代敦煌地區也實行過試經制度。由于文獻缺失,敦煌的試經活動起源于何時不可考,但至少在歸義軍時期已經出現。與內地由官府主持試經不同,敦煌是由佛教教團首領都僧統主持,在凈土寺設有“試部”。S.371《戊子年(928)十月一日凈土寺試部帖》載:
奉都僧統大師處分,諸寺遣徒眾讀誦經戒律論,逐月兩度。仰僧首看輕重科征,于各自師主習業,月朝月半,維那告報,集眾后到及全不來,看臨時,大者罰酒半甕,少者決杖十五,的無容免者。[20]
據此可知,晚唐五代敦煌僧尼試經,是在敦煌佛教教團首領都僧統直接領導下由試部實施的,試部與其他都司所管轄機構一樣,直接隸屬于都僧統。試部設置在凈土寺,很可能與當時都司所屬經司就設置在凈土寺有關。對于平時誦經遲到、不參加的僧尼要予以物質或身體處罰,所以敦煌僧尼平時注重參與誦經。
敦研院藏D0218號《俗家弟子誦經錄》殘卷的發現,則使我們第一次知道唐五代敦煌地區俗家弟子參加誦經、試經的一些情況。雖然由于資料匱乏,我們目前無法確知俗家弟子參與誦經、試經的廣度、頻度,但使我們確知,由于受到僧尼誦經、試經活動的影響,誦經、試經的活動已經波及俗家弟子中。由此可見誦讀、受持佛經的供養活動滲入唐五代敦煌民間基層社會之深。
總之,敦研院藏D0218號《俗家弟子誦經錄》,對于深入研究唐五代敦煌民間基層社會人們誦讀、受持佛經的信仰活動,即法供養活動及其組織形態提供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具有重要的歷史文獻價值,值得學者們予以充分關注和研究。
附記:此文的撰寫,曾承蒙方廣锠先生、鄧文寬先生的教示,謹志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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