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巍
[摘 要]D·H·勞倫斯是20世紀世界文學史上最具爭議的作家之一,勞倫斯的諸多作品中都深刻地揭示了資本主義工業文明背景下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及男女兩性之間關系的矛盾沖突,反映了建立和諧的人與自然關系及兩性關系的思想,這與西方社會生態女性主義的觀點不謀而合。本文擬在以生態女性主義理論的角度對其作品重新進行闡釋,旨在挖掘其創作中所體現的生態女性主義意識。
[關鍵詞]勞倫斯;生態女性主義;研究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3)06 — 0084 — 02
一、引言
D·H·勞倫斯是英國現代文化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他的一生創作了10部長篇小說、40多部中篇小說,另外還有大量的詩歌和戲劇作品。出生于礦工家庭的勞倫斯生活于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期,正處于英國維多利亞強盛時代結束后經濟危機所引發的蕭條期,他敏銳的觀察到資本主義社會和機械文明對生態環境平衡的破壞和對人性的異化。他的作品大多都以其家鄉英格蘭中部諾丁漢一帶的礦區和鄉村為背景,描繪了資本主義工業化和機械文明下人類為了自身利益而對大自然肆意掠奪和破壞的景象,強烈的譴責了機械文明對人性的扭曲、異化以及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和諧關系的破壞。同時他將文學的視角投射到對女性的關注,以生動的筆觸披露了強大的父權制對女性的壓迫,在男女上下等級關系欺壓的境況下,女性更加渴望靈魂的解放并尋求心靈的自由,而大自然為女性提供了心靈的避難所,與大自然的貼近和融合更加促進和激發了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勞倫斯在其諸多作品中無不表現出的對資本主義機械文明和父權制的強烈批判以及對人與自然、女性與自然之間關系的深刻思考,以期喚醒人們對生態環境的保護,呼喚建立人與自然、男性與女性之間和諧共處的關系,而這些方面,也正是與生態女性主義的觀點暗相契合,表現出了勞倫斯的生態女性主義意識。
二、生態女性主義思想評述
生態女性主義是產生于20世紀70年代西方女性主義思潮的一種,是西方生態環境運動和女性運動相結合的產物。“生態女性主義(Eco-feminism)”這一術語的出現,最早是1974年法國激進女性主義者弗朗西絲娃·德·奧波妮(Francoise dEaubonne)在《女性主義或者死亡》(Le Feminisme ou la mort)一書中呼吁女性參與拯救地球的工作時提出的,她認為“父權制是造成人口過剩和自然環境破壞的主要原因,而女性主義是治愈這一兩種危機的唯一途徑”。生態女性主義思潮歷經了幾十年的發展,如今已經成為全世界范圍內影響較大的哲學思潮和社會實踐,它嘗試尋求普遍存在于社會中的貶低女性與貶低自然之間的特殊關系,反對在父權制世界和二元論思維方式統治下對女性和自然界的壓迫,倡導建立一種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和諧共存的新型關系。
1.對“父權制”世界觀及二元論思維方式的批判
生態女性主義基本理論的前提是建立在種族、階級、性別、性、體格、物種等基礎之上的西方文化造成了對自然的毀滅和對女性的各種形式的壓迫,而這種毀滅和壓迫的根源是——父權制的價值觀。因此,生態女性主義的核心觀點即“西方文化在貶低自然和在貶低女人之間存在著某種歷史性的、象征的和政治的關系,這種關系就是‘父權制的世界觀。”其具有三個特征:二元論思維方式、價值等級觀念和統治邏輯。在對父權制世界觀的批判中,生態女性主義者將目光聚集在西方文化理性主義傳統中的二元論思維方式上。西方認識論中的二元論思維方式體現了“父權制”文化中男性中心主義的偏見,女人在男性統治的社會秩序中成為一種附屬品,自然也被作為女性的化身被人類奴役和為人類服務。生態女性主義對父權制及二元論的批判,證明了父權制的統治造成了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和人類對大自然的剝削與掠奪,從而導致了男性與女性以及人類與自然的分離,要想保護女性與自然,就要推翻父權制,要徹底拋棄精神物質的二元論思維方式。
2.女性與自然的關系
做為環境運動和女性運動相結合的產物,生態女性主義極其注重女性與自然的關系。在西方文明發展史上,自然被認定為沒有話語權的“他者”,自然是被征服被統治的對象。而女性更接近自然,同自然一樣孕育生命、繁殖生命、保護生命,與自然一樣都是父權制世界觀統治下的“他者”,是被男性壓迫和統治的對象,因此女性和自然所受的壓迫其根源是一致的。人對自然的統治與男人對女人的統治是互為因果的,盡管生態女性主義各流派關于女性與自然之間關系的觀點并不完全一致,但其原則立場都以保護自然和保護女性為目標,都是要消除等級制度而終結各種形式的壓迫,但如果不解放婦女,那么拯救與解放自然的努力也將歸于失敗,只有把婦女的解放運動與生態運動結合起來,才能最終建立起一種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關懷和平等的生態體系。
三、勞倫斯生態女性主義意識的體現
1.工業文明與自然
19世紀中葉以后的歐洲,資本主義工業革命已經覆蓋了城鎮和鄉村,大規模的工業化進程嚴重破壞了大自然中美麗的農莊和古老的森林,取而代之的是被砍伐的樹木、高聳的礦井架、噴發的煤煙和隆隆的機器聲響。勞倫斯在其小說中憤怒地抨擊了工業革命對大自然的肆意掠奪和所造成地嚴重破壞,在《戀愛的女人》中勞倫斯這樣描寫道:“姐妹倆正走在一條黑乎乎的小路上,小路穿過一片污黑骯臟的田地,路左面景色開闊,有一條座落著星星點點的礦井的峽谷,對面山坡上是玉米地和樹林,距離遙遠的它們瞧上去灰蒙蒙的,如同罩上了一層黑紗,白煙黑煙裊裊升起,形成一條條靜止不動的煙柱,在晦暗的天空中顯得妙不可言。”優美恬靜的小鎮貝爾多佛處處充滿著丑陋和骯臟,《白孔雀》中內瑟梅爾谷地美麗的自然風光被橫七豎八的礦井和冒著滾滾黑煙的煙囪摧殘的千瘡百孔,《兒子與情人》中的伊斯伍德村莊雜亂的谷底街,《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中的格拉比“篩煤機的嘎嘎聲”、“卷揚機的撲撲聲”,這一幅幅自然與文明相對立的景象在勞倫斯的筆下繪聲繪色地描摹,他用犀利的筆鋒向讀者揭露了人類對大自然瘋狂開采的事實,尖銳的指出造成這一切生態環境問題的罪魁禍首正是英國的工業文明和工業文明中的資本家們。勞倫斯不僅批判了工業革命對生態的毀滅,而且還反映了生態破壞所造成的生態難民艱辛的生活以及機器文明對人 性的異化、對家庭和諧關系的破壞。
2.父權統治與女性
而與自然的遭遇相同,女性在父權制的社會中也被邊緣化,成為了社會的他者,處于被男性壓迫的地位。《戀愛中的女人》中的杰拉爾德是父權制中征服自然和女人的男性的象征,在他的眼中,古德倫和他的母馬一樣都是他的所屬物,都是他征服的對象。“把自己那受到壓抑的邪惡和蝕人的死氣全部傾注到她的身體里”,是杰拉爾德最根本的目的,他只是在行使自己的意志力。而當古德倫想要反抗時,他便打算殘忍的殺害她。《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中的大資本家克利福德,一方面對大自然進行著瘋狂的掠奪,一方面在精神上摧殘和折磨著自己的妻子,將其冷漠地控制在自己空虛的生活軌道中。
生態女性主義者認為在父權制社會中,自然和女性都只是被貶抑和壓迫的對象,男性中心主義者對女性和大自然的壓迫有著內在的聯系。父權制二元思維模式將自然和女性都視為被統治的對象,女性必須服從男性的利益,而自然必須服從于工業文明的主宰。勞倫斯在作品中以特有的方式展現了工業革命下自然被毀壞和女性受控制的社會現狀,向讀者真實的再現了女性在傳統父權制和工業文明雙重撞擊的夾縫中艱難求生的悲慘局面,滲透著他超前的生態女性主義意識。
3.自然與女性
“在創造和維持生命方面,女性和自然界是聯系在一起的,自然過程遵循的是女性原則,即能動的創造性、多樣性、整體性、可持續性和生命神圣性”,這是生態女性主義者非常重要的認識觀念。勞倫斯以其敏銳的眼光觀察到了自然與女性之間的緊密聯系,在他的筆下,大自然是充滿著美麗和無窮生命力的世界,山川、河流、森林、動植物都是富有靈性的,融入自然、忘卻痛苦,感悟自然、獲得新生,大自然不僅是女性自由心靈的庇護所,也賦予了女性自我覺醒與新生的力量。《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中,病愈后的康妮獨自一人來到美麗的獵園,她感受到樹林散著強大的古代氣息,散發著充沛的生命力,“水仙花正搖曳著美麗的身姿,展現著生命的律動;小松樹正沐浴著陽光,堅挺向上;潺潺的溪水正自由流淌,蜿蜒向前;淡淡的花香正隨風飄散,沁人心脾……”,這寂靜、安寧、隱秘的樹林,散發著無限的生機與活力,康妮在感悟大自然的同時,也感悟到了心靈與生命的律動,她看到了新的生機和希望。
在勞倫斯的筆下,女性與自然形成了一幅和諧的畫面,女性將自己融入在優美的自然中獲得了情感認同,憑借與自然無聲的對話,找到了真實的自我,找到了靈魂的自由。回歸自然,重建人類與自然之間和諧共存的美好關系是勞倫斯最深切的渴望,也是其對社會、對人類、對自然深刻思考后所形成的道德認識。而勞倫斯作品所體現的這一思想觀念與生態女性主義倡導的“建立一種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和諧共存的新型關系”的哲學認識最終殊途同歸。
四、結束語
作為20世紀初英國文學史上一位偉大的作家,勞倫斯以其同代作家無法企及的超前生態思想和高度,深刻的揭示了資本主義文明發展對生態環境的巨大破壞,揭露了男權社會中女性和自然被壓迫、被征服的真實圖境,呼喚著人們對女性的解放,和對自然生態的還原,建立平等的兩性關系,進而恢復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共存,體現了他積極向上的生態女性主義意識。在人類生態問題十分嚴峻的今天,對勞倫斯生態女性主義意識的研究不管是對人類生態環境保護意識還是對女性問題的認識和研究,都有著不可忽視的現實意義。
〔參 考 文 獻〕
〔1〕謝鵬.生態女性主義文學批評述論〔J〕.重慶郵電學院學報,2006.
〔2〕 D·H·勞倫斯.戀愛中的女人〔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7.
〔3〕 D·H·勞倫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4.
〔4〕 D·H·勞倫斯.兒子與情人〔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
〔5〕查倫·斯普瑞特耐克.生態女性主義建設性的重大貢獻〔J〕.國外社會科學,1996.
〔責任編輯:郭梅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