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 蘇巖
[摘 要]勞倫斯的短篇小說《太陽》反映了工業文明和父權制社會對女性和自然的雙重壓迫。女主人公朱麗葉在遠離自然的城市里生活,從身體到精神都倍感無限壓抑,在醫生的建議下她回歸大自然,在陽光下重新獲得生命的力量,心靈得到解放。作品中隨處可見勞倫斯超前的生態女性主義思想,令人敬佩。
[關鍵詞]勞倫斯;《太陽》;生態女性主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3)06 — 0086 — 02
20世紀70年代,第二次婦女運動浪潮洶涌而來,隨之興起的還有綠色環境運動,生態女性主義(ecofeminism)作為女性主義和環境主義全新結合而產生的一種新興批評理論基本成型,它是對男權中心主義和人類中心主義的雙重解構。生態女性主義獨具的的開放性和包容性使其迅速全球化。1974年法國女性主義學者弗朗索瓦·德·埃奧博尼(Francoise d Faubonne)首次提出“女性生態主義”一詞之后,生態女性主義作為一種多元化和開放的學術理論得以迅速發展,在其發展過程中也出現了駁雜眾多的流派分支,但所有流派的共同特點都把自然看做是女性的盟友,并認為男性家長制文化(patriarchal culture)對女性和自然的壓迫和統治從根本上是一致的。生態女性主義者強烈反對這種父權制世界觀和二元式思維模式,積極倡導建立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和諧共存的新型關系。
英國杰出作家戴·赫·勞倫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1885—1930)生活在20世紀初,那時雖然還沒有產生生態女性主義學說,但無論是在他驚世的長篇小說中,還是在被眾多世人所忽視的短篇作品中都不同程度的體現了他關注父權制社會和工業文明下的女性和自然的共同命運的思想,這種超前的生態女性思想不得不令讀者佩服。勞倫斯在世界文壇上獲得的成就與影響多半源于他一系列個性色彩極強的長篇小說,如《兒子與情人》、《戀愛中的女人》等,然而除了諸多著名的長篇小說、若干書信、幾百首詩歌以及一些文論作品外,他還創作了幾十部短篇小說,如被認為是《查泰來夫人的情人》雛形的《牧師的女兒們》和《兩只藍鳥》等,這些短篇小說同樣因作者鮮明而強烈的精神個性和出色的藝術才能,閃放著各自的光彩,這些作品是世界短篇小說珍品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本文從生態女性主義視角來解析勞倫斯眾多短篇小說中的一篇——《太陽》,以期展示文學大師充滿生態女性主義情懷的的創作風貌。
一、女性與自然的悲劇
生態女性主義理論家斯普瑞特奈克注意到幾乎所有的人類文化都注意到了女性與自然之間存在一定的聯系:女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生兒育女,然后經自己的身體把食物轉化成富含營養的乳汁喂養兒女們;大地母親則周而復始的生產出豐碩的物資,供養著一個容納各種生命的復雜的生物圈。在人類工業化的進程中,女性與自然都在不可避免的經歷著各自的悲劇。和自然一樣,女性在過去的歷史里遭到了一系列的壓迫,根源就是傳統的男性統治和父權制,特別是男性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征服、主宰、控制、壓迫和剝削他們所痛恨且比他們弱小的存在物的天性,他們對女性的統治和對自然的破壞交織在一起。
工業文明對自然的破壞是勞倫斯親身經歷的。在勞倫斯青少年時期,英國正迅速實現全國大規模的工業化,他的家鄉原本是一個恬靜的小鎮,人們在這里發現煤礦后,隆隆的火車和開采機器接踵而來,空氣慢慢被污染,美麗的森林、田園變成了黑煙滾滾的煤礦和工廠,自然生態遭到破壞,農業文明逐漸被工業文明所取代。工業文明的噪音和濃煙不僅打破了鄉村自然的寧靜,更打破了人們心靈的靜謐與和諧,勞倫斯親眼目睹了伴隨著工業文明進入空前的繁榮時期,人的精神世界變成了一片荒漠,勞倫斯對工業社會機器文明的憎恨和對自然的熱愛向往就成了勞倫斯一生的創作主題。
在短篇小說《太陽》中,勞倫斯就為讀者刻畫了一位不到30歲的美國婦女朱麗葉,她與丈夫和一個可愛的兒子生活在一起。丈夫莫里斯在紐約經商,他每天穿著一身深灰色西服,頭戴一頂灰色禮帽,灰色的臉龐上一副刻板的表情,好似僧侶一般,對自己的飲食極度克制,吃飯喝酒從不過量。在遠離自然的都市里,莫里斯像是一只從小就被關在籠子里豢養大的野獸一樣,不僅失去了應有的健康體魄,同時也失去了應有的男子氣概,連眼睛都是暗黃色的。表面上莫里斯完全符合現代文明的要求,而事實上他已經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生命體特有的活力,像一個機械化了的人,沒有朋友,沒有幸福的家庭,甚至失去了人類最基本的性需求,妻子朱麗葉的悲劇也就因此開始了。在紐約的公寓里生活,朱麗葉滿腦子的煩躁與不安,她的丈夫由于摒棄自然而被社會異化和閹割了,與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的臉色越發蒼白。生了兒子之后,朱麗葉更是感到精神壓抑,甚至有些神經質,每天與丈夫怒目相對,敵意十足,生活變得令人無法忍受。小說試圖向我們傳達這樣一個概念:工業化改變了人類的生存方式,使婚姻也失去了本來的美好。正如中國勞倫斯研究會主席和英國勞倫斯研究會副主席劉憲之教授所說:“勞倫斯的作品所批判的是資本主義工業社會對人的自然本性的壓抑,即人的自然本性如何受到機械文明的摧殘。”工業社會和機器文明把人類與自然割裂開來,人性遭受極大地壓抑,人類的精神世界一片荒蕪,人性的異化一覽無余,勞倫斯讓我們身臨其境的感受到工業文明在無情的破壞了大自然的同時,也嚴重的殘害了人類美好的天性,這是女性的悲劇,自然的悲劇,是整個人類的悲劇。
二、 女性向自然求助
生態學的認為,自然是人的母體,是人類生存的家園,人類是自然之子,天性就是與自然親和。在自然環境中的人是自由自在、返璞歸真的。自然為人類注入生命的活力,讓人類感受生命的智慧和意義,心靈得到凈化。自然與我們息息相關,不應成為人類征服和所取的對象,狹隘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是不可取的。
勞倫斯一直密切關注人類究竟應該如何處理與自然的關系這個問題,在他的作品中對環境的惡化的描寫讓讀者有刻骨之痛,勞倫斯也注意到了女性與自然之間的天然的聯系,小說中他多次安排女主人公們在遭受創傷與磨難的時候去求助于自然,女性與自然形成不可分割的整體。自然如同母親般時刻撫慰著自己受傷的孩子,給她們以安慰和力量。《太陽》中的女主人公朱麗葉精神壓抑越來越嚴重,在醫生的建議下,她選擇離開陰郁的紐約,來到陽光燦爛的西西里島,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她每一寸肌膚,從雙肩到腰部,甚至腳踝都在與太陽的親密接觸中煥發出勃勃生機,太陽就是一劑神藥,讓朱麗葉發生了神奇的變化。她那原本已疲憊、冰冷的身體正在慢慢變暖,每一根血管都變得舒展起來,每一個毛孔都痛快的呼吸著。她淤積在思想深處的冰塊漸漸融化,寒透了的心也升起了裊裊的蒸汽,消散在陽光下了。在這里讀者可以感受到女性通過自身身體的獨特經驗了解人類與自然的同一性,在自然中舒展自己,滌蕩心靈,感悟生活。被喚醒了的自然的生存態度和生活方式讓朱麗葉與自然融為一體,充滿信心和力量,心靈變得更加純凈更加自由了。靜靜的躺在陽光下,朱麗葉聆聽著來自地球深處的聲音:那耳邊拂過的微風,那喃喃低語的海浪,自然這位無私的母親,用她博大的胸懷化解一切苦難與悲傷。此時此刻,讀者們似乎也聽到了朱麗葉與大自然的共語。
三、女性在自然中覺醒
生態女性主義者范達娜·席瓦(Vandana Shiva)和米斯(Maria Mie)合著的《生態女性主義》一書中闡明婦女在從事反對生態環境的破壞的行動中,她們會自然地意識到在父權制下反對婦女、他者和自然的暴力之間的聯系。女性們親近自然、保護自然地同時,開始反省自己的處境,勇敢的向父權制社會發起挑戰。
《太陽》中的朱麗葉在陽光的照耀下喚醒了自己的女性意識,她感到“一股暖流情不自禁的從她的子宮里流淌出來”......“微風徐徐吹來,海水呈深藍色。她坐在柏樹巨大的銀色樹干邊,在陽光下打著盹兒,可是她的乳房卻很警覺,被乳汁撐的鼓鼓脹脹。她意識到,她想做一件事,一件領她進入新生活的事兒。”朱麗葉在太陽那里找回了女人旺盛的生命力,在自然的懷抱中驅走了悲觀和絕望,她開始質疑自己在紐約了然無趣的生活,她不愿再過忍氣吞聲的生活,她不再用沉默折磨自己,帶著自然給她注入的生機和活力,她勇敢地面對男權社會,大膽的擺脫了壓抑的女性自我,擲地有聲的告訴丈夫她永遠都不想再回到紐約了。面對妻子的自信與果斷,丈夫莫里斯徹底投降了。與自然交換能量之后的朱麗葉獲得了重生。而勞倫斯作為一名男性作家,能如此完整深刻而準確地表現女性內心深刻的變化,實為難能可貴,很多自女性作家在這一點上也對勞倫斯大加贊賞。
最令人意外的是勞倫斯在文中還塑造了兩個與自然密切相關的男性形象,一位是意大利的農民,另一位是朱麗葉年幼的兒子。前者在生機盎然的大自然中生兒育女,過著和諧的生活;后者在媽媽的熏陶下在大自然中獲得了快樂,細嫩的皮膚閃閃發亮,既漂亮又健康,是一個正真的小小男子漢。我們看到,人類回歸自然,接近自然,融入自然,安寧與幸福離我們就不遠了。
四、 結語
越來越多的現代人認為,物質世界只是人類控制和使役的對象,與人類自身毫不相干,因此人們對于物質財富的追求越發偏執,接近瘋狂,其結果是人性的缺失。我們應該看到認知能力僅僅是探索世界的一種方式而已,人類越是試圖用理性和科學技術征服自然,人性就會變得越發扭曲和支離破碎。其根本原因在于人性完全實現的前提就是人類成為自然的一部分。生態女性主義者提倡自然萬物是生物鏈中的一環,彼此應該尊重,才能構成一幅人與自然,人與他人,人與自我之間的和諧畫面。她強調人類與自然,男性與女性之間的和諧關系,主張建立起一個在精神和物質方面都和諧平衡的統一整體。在它的視角下,文學經典將被重新闡釋,并賦予新的意義和價值,那些先前未被注意或被忽略的因素可以得到凸顯。勞倫斯在短篇小說《太陽》中告訴我們人類正在遠離自然,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自身的生命力。人類與自然及自我的本能處在一種不和諧的狀態。人類的世界觀已經變得越來越理性,失去了其生命所能做出的本能反應。作為大自然的兒女,人類必須精心保護大自然,保持生態平衡,這樣,大自然才能不斷地為人類注入生機與活力。無論女性還是自然在勞倫斯的生態女性思想的關懷下已從悲劇中走了出來,朝著光明走去!
〔參 考 文 獻〕
〔1〕 Maria Mies und Vandana Shiva,Oekofeminismus ,
Rotpunkt Verlag 1995.
〔2〕 dEaubonne, Francoise. Ecologie feminisme: Revol-ution ou mutation?〔M〕.Paris:Les Editions S.T.P.,1978.
〔3〕 勞倫斯. 勞倫斯中短篇小說選〔M〕. 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7.
〔4〕 斯普瑞特奈克.生態女權主義建設性的重大貢獻
〔J〕.秦喜清,譯.國外社會科學,1997,(06).
〔責任編輯:郭梅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