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芳德
常言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這句話用在1961年大饑荒時期,可以說太準確不過了。
那時候有哪些難呢?吃難、住難、行難,吃又是難中之難了。
1961年,我在南充農校教書,校領導安排我去成都參加省里組織的教育培訓,一出門就遇到了吃飯難的問題。因為每人每天只供應7兩標準糧。為了應付這嚴峻的吃飯問題,我制定了嚴格的用糧計劃,其標準是:早餐2兩,中餐3兩,晚餐2兩。這“二三二”用糧計劃不論遇到什么情況都不能突破。饑餓要忍得,誘惑要抵得,這正是考驗我意志和毅力的時候。
我校有十多位教師參加培訓,人人都深知“行路艱難”,大家一到學習班就開始考慮回程的事,不待學習結束,就各找各的門路走了,只剩下我和另外兩位年齡較大的老師。當時,從成都到南充沒有直達班車,我們決定先從成都乘火車去簡陽石橋鎮,然后從石橋鎮轉乘公共汽車到南充。然而,那個年代,人缺糧,汽車缺油,不像今天,到了石橋鎮就可以立馬乘車回南充,而是先買預售票,車站有了車才能走,這樣中途又要耽擱兩三天。那兩位老師經不起途中折騰,待學習一結束,我就自告奮勇地為他們“打前戰”——買車票,先讓他們在成都安穩地住兩天,免受滯留途中之苦,3天后,趕到石橋鎮與我會合。
為及時趕上去石橋鎮的火車,我早早起床,按用糧計劃,早上吃了一兩糧票的稀飯和一兩糧票的饅頭就匆匆趕到了火車站。火車票算是順利地買到了,可高興得太早,沒過10分鐘,售票廳就掛出了列車晚點的牌子。我問詢問處,這趟車要晚多少時間?何時發車?回答是“說不準”。等了一段時間再問,還是那句老話:“注意聽廣播通知”。多少旅客都望著廣播,直等到日過中天,肚內的2兩糧早已燃燒殆盡,仍無消息。怎么辦?我決定執行我的中餐計劃,便往火車站食堂走,遙見食堂內外排著幾條人龍,把我嚇了個倒退。在火車站食堂買飯需要先排隊買牌子,然后搶凳子,最后還得再排隊去端飯。這一折騰下來,少說也得20分鐘,萬一晚點的火車突然駛進車站,開始檢票,這飯吃還是不吃?你看,有個人聽到廣播“某某車開始檢票”,他來不及端飯,抓起飯牌子就跑,邊跑邊喊:“有牌子,等兩天還吃不吃得到飯?”更有一個,剛剛端到一碗湯面,廣播一響,火車一聲長鳴,急得他滿頭大汗:吃嗎?太燙。不吃嗎?糧票損失不起。只見他急中生智,把一碗湯面倒進手巾里,邊跑邊滴湯,不僅無人取笑,還說他腦子靈。看到這些場面,我已走到了食堂門口,也不敢冒險買飯。
車無定時,人餓肚皮,這種滋味今天我算受夠了。我怕沒有糧嗎?不,雖然我制定了“二三二”的伙食標準,但我身上還揣著6斤在學校吃代食品(編者注:1958年到1961年經濟困難時期,口糧和副食品極為缺乏,人們就以玉米和小麥根粉、玉米稈粉、橡子面粉、葉蛋白、人造肉精、小球藻、浮萍草等補充口糧的不足,這種食品被稱為“代食品”)省下來的省糧票,我干嗎在這里端著飯碗餓肚皮呢?我又欲舉步,但轉念一想,剛開始等車時不吃,再等也不吃,等了好幾個鐘頭了,才去吃,說不定在剛吃或剛要吃的時候火車來了,那該怎么辦呢?
想了半天,覺得不大對頭,在學校,腦殼中裝的都是講稿、教學日志之類的東西,怎么出了學校就“討口子嫁女——光講吃”呢?我決定把腦海中“吃”的念頭趕走。可如何趕呢?我又想到兒時母親教我的一句話:“3天不吃飯,也要裝個賣米漢。”現在才餓了幾個小時,還不到3天嘛,哪有那么惱火?記得在校時,我還不時地給學生講:“餓點算什么?紅軍吃草根樹皮不是也走過來了嗎?”還有一次,在政治學習會上,我餓兮兮地在領導、教師面前拍著胸脯,說:“大丈夫豈談饑餓二字?”還引經據典地用岳飛“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治軍原則來要求自己。我這些豪言壯語不僅獲得了很零落的掌聲,還贏得了一位生病的女教師的支持,她說:“有人說國家供應的糧食太少了,吃不飽,你看我每月的糧食都沒吃完過,因為我貫徹了‘低標準,瓜菜代的方針。”
這位女教師是學營養學的,她列舉了很多野菜的營養價值。小球藻可以當豬肉,空筒菜可以當雞蛋……接著還有人介紹了1斤米可以蒸出5斤干飯的“干飯增量法”、“糠殼軟化處理可以蒸饃饃”等先進經驗,討論得非常熱烈,從此再無人說“吃不飽”、“不夠吃”的問題了。在如何認識和對待“吃”這個問題上,人人都提高了覺悟。
思想通了,覺得肚皮也沒那么餓了,于是我想出去走走。突然間,我看見一群旅客都往車站廣場西南角的邊上涌。起初,我以為那里出了什么治安問題,仔細看才發現一個人手里提著一個布口袋,正急步地走,后面一大群人圍來不斷地懇求:“我買一坨,賣給我一坨嘛!”這才明白大家是在買食品,我無法在此繼續裝飽漢了,迅速加入到人群中去,只問了一聲:“多少錢一坨?”“兩角。”我趕緊取出4角零錢買到兩坨,拿在手里,看都來不及看,就直往嘴里塞,真是饑不擇食。第一口吃下去了,第二口就覺得苦。我擠出人群看了一下那坨東西,黑不溜秋的,不知道是什么原料做成的。我拿到鼻子下一聞,有一股強烈的苦臭味,再往嘴里塞就直嘔,其他人也在嘔。這是啥東西,這么難吃,這么苦?幾個買食品的人湊到一起,才辨認出這是豬都不吃的黑疤病爛紅苕。買了食品的旅客罵:“豬都要鬧(毒)死,人能吃嗎?賣坨坨的龜兒子到哪里去了……”大家準備找他算賬。我也毫不猶豫地把爛紅苕坨坨摔了,從不罵人的我也罵了一句:“現在的人命真不如豬命嗎?”但賣爛紅苕坨坨的人早已溜之大吉。
爛紅苕坨坨沒有吃成,卻進一步誘發了我的饑餓感,我雖有戰勝饑餓的堅強意志,但腹中無糧,這意志也當不了治療饑餓癥的靈丹妙藥,吃的問題始終在我腦殼中打轉……然而,當前等車是頭等大事,我只好一餓再餓,一等再等。一直等到晚上8點過,火車終于像救星似的進站了,我抱緊肚皮,順著人流擠上了車,蜷縮在兩節車廂的接頭處。大約車行不到一個小時,從前頭車廂過道推來一輛小小售貨車。售貨員邊推邊喊:“一張車票買一包,不收糧票。要買的快點呀,只供應這一次了。”我喜出望外,真乃天無絕人之路!我急忙拿出車票,供應員用紅色鉛筆在車票上畫了一下,就算此票已買過食品,然后給我一小包餅干,只有2兩。據乘長途車的旅客說,火車上沒餐車,只有早晚各供應一次餅干,沒帶食品的旅客,一天就只靠這兩包小餅干過活,餓得不得了。我有幸碰上這最后一次供應,雖只2兩,但解了燃眉之急,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我第一次到石橋鎮,路不熟,天又黑,下了火車就只好順著人流走。幸好離火車站不遠,有一家茶旅店。茶旅店當然沒吃的賣,只有開水。我安排好床鋪,要了一碗白開水喝,就倒在床上唱響了“餓(臥)龍岡”。
第二天我買到3張去南充的預售票,但要等3天才開車,日子很不好打發,寂寞難耐,各種感覺都有,我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覺。
這天天還未亮,街上人聲嘈雜,聽得不太清楚,我沒理會。不一會,幾個吃早茶的人急匆匆地給茶旅店的客人說:“你曉不曉得?糧票作廢了!”這話像一聲驚雷,茶旅店的人都驚呆了,迫不及待地湊攏來問:“啥糧票作廢了?是我們省的省糧票還是其他哪個省的省糧票?”“就是我們四川省的省糧票!”還有人急切地問:“是誰說作廢的?從哪天起作廢?”傳播消息的人有些問題答不出來,便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們不信,就趕快到糧站去看。”茶旅店的人一擁而跑,我和其他驚恐的旅客也順著人流向糧站奔去。
糧站門上貼了一張用毛筆寫的通知:“接上級通知,四川省糧食廳印制的各種糧票,從即日起停止使用。”通知就如此簡單。不一會,四川廣播電臺的新聞節目也播出了這則“一句新聞”,大家才確信這個通知是真的。消息一傳開,石橋鎮像引爆了一顆原子彈,人人都驚恐得目瞪口呆。只聽不少人心痛地說:“糟了,糟了!”邊說邊翻著身上的口袋;還有的捶胸頓足地述說如何從牙齒縫中省糧的事;也有的不無懊悔地說:“我早就說去買糧,家人非說不能吃光了,要留點糧票吊命,現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議論有點火熱,抱怨、謾罵……什么聲音都有,也有個別人僥幸地說:“幸喜得好,我昨天稱了糧,不然……”正議論間,一婦人猛地拉開房門失聲痛哭:“天哪!這哪得了!我留這點糧票是給娃兒的爺爺買米熬米湯喝的,現在連米湯都喝不成了,好歹毒啊!”又有一個人說:“昨天才收到兒子給我寄來的30斤省糧票,剛拿到手就成了廢紙,算是遭土匪搶了!”有人接著說:“土匪,還得拿桿槍斷埡口嘛。這個連槍都不拿就搶了,比土匪還兇……”正罵得激憤時,從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誰在罵土匪?誰在罵土匪?”他邊走邊追問,大家一看,知道此人來歷的,都陰梭梭地走開了,但這個人還在說,“糧票作廢,這是黨和政府的英明決策,我們要提高警惕,要嚴防階級敵人搞破壞,哪個再說什么土匪,我就要抓他的階級斗爭了……”
此時我哪里還有心思看熱鬧,想到昨晚唱了“餓(臥)龍岡”,今天早飯也吃不成,還要再等兩天車,我真的要“3天不吃飯”了嗎?但我絕對當不起“賣米漢”。怎么辦?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唯一的出路就是找車站訴苦,求他們把我送走,越快越好。我心急火燎地趕到汽車站售票口,一群旅客正圍著窗口看通知:“接上級指示,凡持有本站預售票的旅客,憑車票,并按路程遠近,可用舊省糧票兌換新糧票,以解決途中用糧。”下面列出了各到達站的兌換標準,其中石橋鎮到南充的兌換標準是“一張車票可兌換2斤”。
兌換2斤,太高興了,我身上只有6斤舊糧票,又正好有3張預售票,舊糧票可以全部兌完。我趕緊摸出3張車票和6斤作廢了的省糧票,拿到售票窗口去兌換。兌換的同志很熱情,怕途中使用新糧票的少,大糧票不好找補,他就全部換成2兩一張的糧票給我,共30張,一大摞,惹人羨慕。出站后我突然想到,如果這次我不在途中而在學校,或還在培訓班,那這6斤省糧票豈不作廢了?現在好了,我真是因禍得福。今天我是有糧戶了,吃得成早飯了。沒走多遠,我聽到兌換點傳來憤憤的聲音:“我們是昨晚趕火車才到這里的,那時你們沒賣預售票嘛!這是實際情況,你們不兌換點糧票給我們,我們就沒有飯吃了,還活不活?”我回頭一看,這一群斷糧的人真像一群“難民”,有的還在抹眼淚。我觸景生情地想,如果我遲到一天,如果我沒買到預售票,那我也將加入這群“難民”的行列……想到這里,我滲出了一身冷汗。
常言說:“手中有糧,心頭不慌;腳踏實地,喜氣洋洋。”現在我心頭不慌了,安心等車也不煩了,可以放松心情地去找飯吃。我走到街上一看,覺得今天的石橋鎮與昨天的石橋鎮比起來,簡直是兩個模樣。昨天還看不到、買不到的油條、麻花、蛋糕、涼面……今天全有了;昨天在食店里買牌子、搶位子、擁擠不堪,今天各店的服務員不斷叫喊:“請,請坐。”顧客一下子變成了“上帝”。石橋鎮的“繁榮”吸引了不少居民前來聞油香,因為他們都無新糧票,想吃也買不到。有的說,這些東西好多年沒有見到了,好香呀!有的請求多給錢買一點,也不行,他們只好“望食興嘆”,只有吞口水的份。而我是有糧戶,且是有剛上市新糧票的有糧戶,物以稀為貴,新票唯我有,難道還不神氣嗎?為顯示富有,我還故意拿著兩張2兩券的新糧票在手頭拍一拍,就是要給那些昔日高貴的服務員看看。昨天是我求你,今天是你求我,我要當一回真正的“上帝”。我拿著票走進這家館子,一群服務員趕緊圍著我說:“這邊坐,這邊坐!”我覺得這家店的炸醬面油氣不足,轉身另走他店;到了另一家食店,服務員比前店更熱情,我又覺得這家店面不整,揚長而去。我東家店進,西家店出,不像食客,倒像是一個“飲食巡視員”,巡來巡去,已無處可巡,才選定一家面店坐下,因為這家面館今日宣布:“若在本店吃2兩面,可供蔬菜一份。”這樣,吃一碗面,再加一碗菜,不僅可管飽,還有利于我“二三二”計劃的實施。
“同志,你吃幾兩?”服務員熱情地問我。
“2兩加一份菜。”我昂首挺胸地回答。
服務員剛把我的話傳進廚房,一個婦人懷抱一個嬰兒滿臉淚水地走了進來,然后一屁股坐在我的對面。起初,我覺得無所謂,不一會,嬰兒撕心裂肺地哭起來,這個婦人一邊哄嬰兒,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天老爺呀,今天要把我們母子餓死在這里了,出門難,出門難啊!”看來嬰兒是餓得發慌,母親越哄,兒子越哭;兒子越哭,母親越哄。母親的淚水,兒子的哭聲震撼著我,我哪有心吃得下這碗面?即使這樣凄慘,這個婦人仍然只流著眼淚哄孩子,也不愿向我伸手。我斷定她不是叫花子,說不定就是向車站述說要求換糧票的“難民”,于是我毫不猶豫地把這碗面推給她,說:“你喂孩子一點吧!”這婦人見了這碗面,淚水流得更兇,半天才說出“同——志——”可話未說完,幾個服務員大聲吼:“哭啥,大清早的!”另一個服務員也怒斥道:“叫你喂,你就快喂嘛,下次不準進店了,聽到沒有?”我急匆匆地把搭給我的那碗菜吃了,急忙付錢糧。剛起身,就聽到服務員笑盈盈地說:“同志,中午也歡迎你來吃!”
哎,新糧票,你把我的身價提高了,可把他們母子的身份降低了……人呀,人!
吃一碗搭菜怎能撐得起我這壯漢的肚皮?我還得去找點吃的,但不愿再進館子了,我瞄準了糖果店。今天糖果店的品種尤其多,雖要糧票,但每人不限購買量,凡持有新糧票的人多在此光顧。
麻花1斤糧票稱1斤,米花糖1斤糧票稱1斤半,餅干1斤糧票稱8兩……看來看去,我覺得買蛋糕最劃得來,6兩糧票換1斤,從數量上來說,糧票增值了;從質量上來說,蛋糕里有蛋、面粉和糖,外面還油浸浸的,什么高級營養都有了。因此,我決定花1斤2兩糧票,買兩斤蛋糕,然后拿回茶旅店,要了一碗開水,津津有味地吃開了。大概因為好久沒有吃過這樣的食品,越吃越趕口,越吃越想吃,不一會,就吃了將近1斤的蛋糕。按我的食量,兩斤蛋糕全部吃完都沒有問題,但我想不能再吃了,吃了上頓還得想下頓,而且今天吃面用掉2兩,蛋糕花掉1斤2兩,再吃的話,今天一頓就要花掉1斤4兩,不僅突破了我的“二三二”計劃,還會把肚皮撐大,將來收不了口咋辦?只好忍嘴,不吃了,留到明天作早餐。有吃的在,明早還可安心睡個懶覺。
到了晚上才覺得問題出來了。我這蛋糕該放哪里呢?因為人都吃不飽,哪有什么鼠耗之糧?耗子餓得發慌,竟連一個旅客腳板上的老肉皮子都啃了。還有人說,有個小娃兒的耳朵也被咬了一個缺口。怎么辦?我想把蛋糕放在枕邊,同室的同志說:“香氣溢出,可能不等你睡著,耗子就成群結隊地來了。”我想把它掛在帳桿上,仍覺不妥,耗子不費吹灰之力就會順桿而上,等于把食物放在老鼠的嘴巴邊一樣。放這里也不是,放那里也不是,辦法想盡還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真是“叫花子撿銀子——無處放”啊!為了蛋糕的安全,我坐在床邊冥思苦想,最終還是那位同室的同志想的辦法好,他建議我去茶旅店要顆釘子,把釘子釘在墻上,耗子要吃到蛋糕,除非長出雙翅才行。我一聲高叫:“好主意,真是‘老龍正在籠中困,一句提醒困中人。”我立即找來釘子,又用報紙里三層外三層地把蛋糕包了起來,最外層又用手巾捆好,然后高高地掛在了墻上,雖不算固若金湯,但至少萬無一失,可以放心睡覺了。可睡到半熟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起初我不大相信是耗子上了墻,在偷吃蛋糕,可響聲越來越大,似覺有老鼠爭食的叫聲。同室的那位同志驚叫起來:“同志,耗子偷吃你的蛋糕了。”我高叫一聲:“打,打死這偷食的耗子!”兩只老鼠歡快地奔逃了,然而蛋糕已被偷吃了一半,我心痛不已。為了剩下的蛋糕,下半夜我再也不敢睡著。
第二天,那兩位老師趕到,他們已身無半兩糧票,只帶了兩個發酸的饅頭作途中的口糧。我們一起跑到車站,請求盡快把我們送走。正好車站組織了一輛貨車,誰愿走就上車。我們已顧不得客車貨車了,只要能走就行,我們3人一齊爬上了貨車,經一日顛簸才返回學校。
我們剛跨進校門就驚呆了:學生在鬧事!仔細一看,我班的學生正圍著事務長罵:“你龜兒子克扣我們糧食,不按標準糧供應給我們,現在一打一打的糧票就這么作廢了!”另一個班的學生也涌來,指著事務長的鼻子罵:“你狗日的做的好事,我們一個同學餓得打偏偏,在廁所的木板上寫了個‘飯吃不飽,菜也吃不飽,你說他在鬧糧食問題,被公安局以‘現行反革命罪逮捕了。”有幾個性急的學生,越說越氣憤,越罵越兇,已高高地舉起了拳頭……我趕緊沖進人群,勸學生要聽黨的話,繼續發揚紅軍吃草根樹皮的精神;要經得起困難時期的考驗……我是他們的班主任,他們還是聽我的話,沒有出現過激的行為,只是散場時,不知哪個同學吐了事務長兩口唾沫,到我離開時,那帶著濃痰的口水還掛在事務長的臉上。
(責編:孫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