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的嚴肅文學之外,由網絡平臺興起的類型小說,已成為發展最快,影響最大的一個新的文學板塊。現在的長篇小說領域,其主要的構成基本上是嚴肅文學與類型小說兩大類別,甚至形成了兩種寫法,兩類閱讀的明顯分野。類型文學的這種強勁發展,日益引起文壇內外的廣泛關注,進入2013年之后,類型小說又因評獎與研討等活動相對集中,形成當下文壇一個新的焦點與熱點。
首先是首屆“西湖·類型文學雙年獎”的揭曉與頒獎。3月30日,由浙江省作協、文藝報社、中共杭州市委宣傳部、杭州師范大學共同主辦的首屆“西湖·類型文學雙年獎”頒獎儀式在杭州舉行。首屆“西湖·類型文學雙年獎”共頒出金獎1名,銀獎4名,銅獎10名。劉慈欣憑借科幻小說《三體》摘得金獎。獲得銀獎的作品為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流瀲紫的《后宮?甄嬛傳》、貓膩的《間客》、龍一的《借槍》。獲得銅獎的作品為桐華的《步步驚心》、李可的《杜拉拉升職記》、趙瑜的《海瑞官場筆記》、孔二狗的《黑道悲情》、小橋老樹的《侯衛東官場筆記》、唐七公子的《華胥引》、楊少衡的《兩代官》、蔡駿的《謀殺似水年華》、阿越的《新宋》、李西閩的《腥》。首屆“西湖·類型文學雙年獎”創辦于2011年,旨在總結近年來類型文學創作的成就,提升類型文學的文學品質,推動類型文學向文學經典邁進。該獎以兩年一屆、雙月推薦榜的評選制度,鼓勵在類型文學體例上勇于創新的寫作者,同時鼓勵在表現社會現實題材和當代流行文化上有深度發掘的作品,為類型文學創作者構筑起一個展示和交流的平臺,促進類型文學創作、評論以及文化產業的良好互動。本屆評獎歷時兩年三個月,首先從雙月推薦榜產生139部作品進入初評,涵蓋科幻玄幻、官場職場、武俠仙俠、歷史軍事、懸疑驚悚、都市言情等六個大類。
在首屆“西湖·類型文學雙年獎”頒獎前夕,浙江省作協小說創作委員會、類型文學創作委員會、嘉興市作協等于2012年12月14日在嘉興舉辦的“2012浙江類型文學·小說高峰論壇”。李森祥、王益軍、夏烈、白燁、王干、程永新、程德培、金宇澄、王穎、李杭育、金琴龍、胡晶、吳玄、畀愚、薛榮、但及等來自全國及浙江的作家、評論家參加研討,與會者圍繞類型文學發展趨勢、類型文學產業化現象研究、浙江類型文學作家群研討等話題展開討論。白燁認為:多年作《中國文情報告》,越來越深刻地感受到類型文學的強勢崛起。在大量地閱讀了一些作品之后,改變了過去對類型文學的印象,類型文學中不乏好的作家與作品,他們的作品有經典元素,例如桐華和流瀲紫的寫作。她們既提升了類型文學的品位,也值得傳統文學作家借鑒。王干認為,類型文學是經濟發展的產物,更是新媒體時代“老樹開出的新花”,“類型文學是小說的初始狀態。盡管類型文學和純文學在表現形態上有差異,但在描寫人性的方面其實是一樣的。”評論家程德培并不贊成類型文學的說法,因為文學就是文學。但他仍主張要寬容對待類型文學,“類型小說是人的生活需要,因為人是完整的人,有時候‘上天堂,有時候‘下地獄,比如哲學家維特根斯坦,他喜歡看西部片和偵探小說,但同時也讀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收獲》執行主編程永新表示,類型文學并不容易寫,“中國當代文學走了幾十年,需要尋找一個出路,類型小說近十年的迅猛發展,至少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就是把故事說好,這一點很值得純文學作家研究。純文學和類型小說之間并不是壁壘森嚴,而是需要溝通和整合,互相學習,純文學作家向類型作家學習寫故事,類型作家向傳統作家學習如何使作品有更深的精神內涵。”“把故事說好”令類型小說直接成為影視產業的受益者,白燁指出,類型文學善于講故事、接地氣,正好給影視創作提供了優質資源,這是傳統文學難以企及的。評論家夏烈用“十年戀愛至今,聯姻皆大歡喜”來形容兩者之間的關系,“《后宮·甄嬛傳》《步步驚心》《失戀33天》《杜拉拉升職記》《浮沉》《千山暮雪》,越來越多的類型小說成為影視改編的座上客”。
2013年4月8日,《中篇小說選刊》與中國現代文學館聯合舉辦了“中篇小說與類型文學現狀研討會”。與會者表示,新世紀以來,類型文學獲得了長足的發展,擁有大量的讀者。到目前為止,批評家和學術界對于類型文學雖然已經有所關注,卻還非常不充分。此次會議對類型文學的研討,將有助于促進批評家和學術界進一步關注類型文學研究,以求獲得更為深入的成果。此外,類型文學與文學史的關系、網絡對類型文學的影響以及類型文學的經典化途徑等話題,也成為與會專家學者關注的焦點。與會者普遍認為,網絡小說向類型化過渡和演變的過程中,有越來越大的影響力,雖然總體質量良莠不齊,但包含了多種可能性,不能小視。白燁指出,類型文學中也不乏好作品、好作家,如科幻文學,像劉慈欣的《三體》系列,已可與國際水準接軌。像官場小說,有個叫“小橋老樹”的作者,他寫的《侯衛東官場筆記》,幾乎可與《滄浪之水》比肩。像后宮題材的流瀲紫,她對后宮文化有很細的研究,作品很有文化品位。一些類型文學作者,他們在文學上的造詣雖然不見得全面,但在某一方面的確是“術有專攻”,也可能寫出優秀的作品來。類型文學的興起,有多種因素,一來是寫作追求多樣化,背后則是文學閱讀的分化、分層;二來也是對長期以來傳統文學過于精英化、忽視大眾化傾向的一個反撥。白燁認為,類型文學需要在它們的基礎上走向經典化,傳統文學和類型文學需要互相走近,彼此互動,這在目前是最為需要的。
在4月23日于《人民日報·海外版》發表的《類型小說的失衡》的文章中,白燁特別指出了類型小說中的官場與玄幻兩大類別寫作存在的問題。他認為:這兩大類型的作品,內容各有嚴重的缺失,寫法上也少有文學性,稱之為原創小說都較為勉強。客觀地說,早期的由改革文學過渡而來的官場小說,針砭時弊、揭露腐敗,在正與邪的較量中充滿人間正氣。而后來的官場小說,漸漸由仕途進退,官場沉浮,進入到展示腐敗本身和渲染權色交易的泥淖。這種“后官場小說”,成為當前市場的主要產品,使得這一題材領域嚴重變味。有調查顯示,官場小說的讀者中,黨政機關公務員占到30.5%,工商企業工作人員占27.1%,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占20.3%。三者相加,占到了閱讀總人數的79.7%。不難設想,這些置身官場的人們讀了這樣的正邪難分的官場小說,很難指望能對官場現狀進行應有的反省,恐怕負面的作用要大于正面的影響,是毋庸諱言的了。而脫胎于武俠小說的仙俠——玄幻小說,也看不到早期武俠的行俠正義,匡正誅邪,作品里除了魔杖、魔戒、魔法、魔咒,還有各種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怪獸、幻獸。這里的所謂武林高手之間的交手,其實根本不是武功修為的較量,而是各自的“寶貝”的角力。這些玄幻文學所呈現的,實際上就是一個游戲化的技術產物。因此,它并非是幻想的文學世界,而是文字呈現的游戲世界。這種“擬象”的世界,因為體現的并非是現實社會的真實投影,必然是“缺血、蒼白”的,不食人間煙火的。這種作品,除了給某些人以一種簡單的神性想象的滿足與發泄之外,很難再有更多的意義。這種典型的快餐性作品,其實只是一種文學的衍生品。文章還指出:從目前類型文學的現狀與走勢看,未來類型文學的發展,將會在現有的基礎上,一些類型逐漸超越原有的題材范疇,向跨界延伸,使一些類型逐步融合,如現在的職場與官場,已呈現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跡象。這樣的跨界發展,會使類型文學較之過去視野更為宏闊,內含更為寬泛。還有就是一些類型文學作家,會以借鑒經典文學的因素,向傳統文學致敬和靠近,使類型小說的文學性更為增強,生命力更為增長,影響力更為增大。比如劉慈欣的科幻小說,流瀲紫的后宮小說等。如果這一切越來越成為一種大的潮流的話,類型文學就會成為與傳統文學互動、互競的一個新興文學力量。
(文波,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