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
看看這些雪,像我調皮的女兒;
看看她,如我寡言的母親。
我抱著她,哇哇哭;
我捧著她,潔白的骨灰。
啊——我不在乎做烏鴉的至友。
我說,來換一種心境,
我在交換社會呆久了。
我與死亡交易,它說,你必須付出。
因為骨刺在生長,
猶如不結冰的喀納斯河。
這不是最好的季節,只是我該來的季節。
一絲風都沒有,狗戴著皮帽子
安靜地注視,為什么
非要認識才去理解?
馬爬犁??柯愤?,請你先行,
奶牛為了避讓而趟雪,
你是否對它們說過——謝謝?
喀納斯湖給了你很厚的面子,
湖怪這時在想什么,
沒人知道。那就保持莫名狀態,
已知讓人煩透了。
你不是因為一首詩才來新疆,也說不清
為什么,這樣更好。
如同那個愛喝酒的圖瓦人,
把吹奏楚吾爾這回事給忘了。
你沒有想到馬奶子酒、酥油茶
是這樣挽留你的胃,
《黑走馬》踩著深淺不均的節拍
要去見知心姐姐。
我很快樂,向每一個遇到的人,
牛、羊或駱駝,
向鉆天楊和梭梭柴抖動我的毛發;
我給積雪的草坡定上延后
兩小時收工的鬧鐘,
我的快樂嚼著紅柳,
恣意地炒熟沙土,
像魔鬼城快樂地復制魔鬼的抱負。
因此啊,我有比魔鬼
更難纏的快樂。
魔鬼只在他遇到想遇的美女時才快活,
而我有不遇卻能后補的自我安慰。
我偷吃著膠囊,
在沒人在意什么是堅強的時刻,
躲閃的快樂,消失的快樂,
不與人分享。
不祈禱,不再默念你塵世的名字。
越野車駛過茫茫雪野,
這種快樂就像充氣的石頭。
音樂要吵過發動機和撇嘴的沙石,
泥土相當于說話的皮膚,
你,聽,還是。
在你之前妨礙你;在你之后放倒你;
爬起來的很像看熱鬧的,
迎頭痛擊——超載的你,長方形的你。
只有超越自身,你才可能獲得
解脫。這是道路的德性,
這是道外的德性,
一副德性圖解內容。過磅,
約等于正常,睡不好覺的正常,轟鳴
在沒有青蛙的路上。
最小的你,多出來的你,別人不再
需求的你,離開你,
才是動蕩、噴發的你。
你可以跳過枝蔓上的繁瑣,為蒙太奇工作。
嘆息,活下去,而不是怎么樣
活下去,正如你不知,你因一條河而來。
后仰或前傾,在速度中沸騰。
你的身體不提供你的身份,
你的思想也不提供出生地。你不如一張紙,
被重權吻過,
比一頭大象還抽象,甚至不如什么都不是,
在肯定句中失去知覺。
哪里?哪里就是面條一樣長的鉛筆,
哪里就是不寫字的鐮刀斧子,
哪里就有饑餓的糧食和汪汪叫的主題。
你像一滴香油滴在路上,
失去自我的你,
不是正走在獲得的路徑上嗎?
你不善飲,只是偶爾貪杯,這是悲劇的頭一行。
第二行:沒人理你;這時,你才是
不需要的你,愛情中的你,
打火機取暖的你,
這時的你才不孤獨,你只要
幾行字……昏睡,醒來,死去。
完滿——如同溢出的水,你把自己想象為重災區,
這在詩之外是過分的。畫面失去銳角,
CD在無限中死去活來。
消失在路上,比面對面要好受些,
你放大了夜色的特寫,
如汽車燈——推倒麻將牌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