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作華
在葬你的桃樹林
在生命之河的那邊
你還在縫我的襪子嗎
還坐在石磨邊等著我放學嗎
一陣風輕輕吹來
像你溫情的嘆息
一陣風輕輕吹過
我又像變回了懵懂少年
一陣陣風吹
山愈來愈高
崎嶇的羊腸小道
讓我想起你的拐杖、三寸金蓮
對大山深深地叩頭
對歲月深深地叩頭
對天堂和人間深深地叩頭
就是對你深深地叩頭
你的世界里有太陽嗎
但愿這清風能補償你一生的清苦
我很想你,如想溫暖
你這桃花落了一瓣又一瓣
一陣秋風
醒我濁酒半生
那嘩嘩飄落的枯葉
抽打歲月的身軀
抽打越來越薄的人生
已是深秋
草木黃,季節短
是到舍棄的時候了
是到珍存的時候了
是什么樣的風在把萬物催熟
又把父親的皺紋深深藏起
是什么風在我們心里再不肯停歇
一陣陣風吹著我的蘇北鄉村
托著長長的煙袋的手
守著長夜,又摸一摸
熟睡的孩子紅蘋果的臉
釀成酒后
菊花就不再繼續衰老
馨香苦澀與憂郁
都留在黃色的記憶中
簇簇菊花
寂寞在老家的房前屋后
在秋天,它們懂得了酒
懂得了母親的寂寞與牽掛
菊花又開
母親已經老了
她站在空空的田野
遙望遠方
哦母親,我在遠方寫詩
我收到了你寄來的御寒衣裳
母親,你的腰彎成了向日葵
孩子們都是你的太陽
母親,酒再香
不如插在你鬢發的菊花香
酒帶著香氣在遠方等候
遠行的人
說到故鄉淚千行
每年的重陽
母親總要采一些茱萸
祭火祭灶
祭天祭祖
祈求吉祥
祈求孩子們遠離不幸與苦難
母親不識字
不知道那是入過唐詩的茱萸
她也登高
采高處的茱萸要上梯子
更高的茱萸在高高山崗
母親,又到重陽
茱萸的心漸漸變得辛烈
那是正在老去的茱萸
讓秋風蕭蕭,山崗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