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山東春節

有一天，我想到即將到來的農歷新年，并回憶起了我在不同地方歡度春節的情況。在山東不同的地區過春節，我的經歷都很愉快，但形式都有差異。雖然不同地區的核心習俗大致雷同，但是每一個地區、每一個家庭，在同一個節日里似乎有自己的傳統和方式。

當我讀了一些旅游書或旅游指南，介紹一些國家的傳統習俗的時候，里面的說法總是只能讓我付之一笑。這些書的作者所寫的內容給人的感覺是，在一個地區里每個人都總是在以同樣的方式在同一時間里做同樣的事。其實，這種說法遠離真相。從我在山東過春節的經驗來看，山東的春節傳統就是一個很好的佐證。

先拿煙花爆竹為例。據傳說，放鞭炮嚇走惡靈是中國農歷新年的一個基本組成部分。然而，第一年在中國過春節的時候，像中國的許多城市一樣，濟南禁止使用煙花，這意味著我可能接觸到許多邪惡的鬼神，但卻能睡個好覺。但是，我住在萊西的時間，睡眠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從準備除夕新年開始，那里的人就開始放鞭炮，晝夜24小時沒個停止的時候。噪聲（加上火藥味）的力量足夠嚇跑饑餓的“年獸”。看到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家庭主人像小男孩一樣興高采烈地到大街上去買鞭炮，深受感染，我也覺得很激動。后來，當我在濟南之外的地方過年的時候，發現在多數地區放煙火還有個固定的程序和時間表。大家都要看著表算好時間，以保證鬼神的耳朵能在同一個時刻受到鞭炮聲的準時轟炸。記得又一次，我站在德州的一個村莊里的一座橋上，看周邊的7個村莊一起往天空中鳴放煙花。當地村民都在競爭，看誰的煙花能把天空照得最亮。幸運的是，濟南已放寬鳴放煙花爆竹的限制，所以我濟南的中國朋友能夠繼續享受像男孩子一樣放鞭炮的感覺了。

書籍和指南里經常提到的關于春節的另外一個習俗是，新年期間，在房屋的門框上和門楣上貼春聯。在不同地區，我看到了許多不同風格的春聯。我也看到了我的朋友們在進行了大量研讀后，才決定用什么樣的詞語來裝點自己的家門口。我想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不管你選擇什么，這些詞語要整整伴隨你一年的生活。有些春聯的樣式非常簡單，有些則裝飾精巧，但都使中國建筑的外觀顯得很有特色。不論路過簡樸的村莊還是繁華的城區，不管建筑有多么破爛，即使在貧困家庭，中國人都希望新年春聯的色彩和亮度——即使很小——都能給生活帶來希望，這點深深地打動了我。我在煙臺和淄博住過的家庭還熱衷于用紅色剪紙的傳統設計裝飾窗戶，象征著新的一年生活會有所改變。我記得有一次看到一些婦女精心挑選出的窗花，并長時間討論窗花的擺放位置。這些窗花裝飾通常是家庭自己制作或鄰居給制作的，這也是當地文化的一部分。

當然了，春節期間，還有比煙花和裝飾更重要的東西。對于許多人來說，一大亮點就是吃餃子。非常顯然的是，在過去，餃子是很特別的食品，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才能吃到。現在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改善，對許多家庭來說，吃餃子已經習以為常。但毫無疑問的是，包餃子和吃餃子現在仍然是重大節日的一部分內容。在一年的任何時間，包餃子是一件需要大家合作的事情，春節期間尤其如此。所有人，甚至是我這個手腳笨拙的外國人，都被希望要參與到包餃子的活動中。在我去過的一個家庭中，有一個傳統，每年要把一兩個吉祥物包到餃子里，以便給吃到這一兩個餃子的人帶來福氣。所以，他們堅決不讓我把吉祥物包到我包的餃子里，因為我包的餃子歪歪扭扭的，一眼就能認出來。在一些地方，例如在德州，有一個傳統，就是24小時之內，除了餃子外，不允許吃別的東西，對我這樣一個老外來說，著實是個考驗。我必須說的是，春節過后，不管多美味的餃子，我通常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來調整自己，才能嘗試再次去吃。

對于許多人來說，尤其是在農村，新年是個紀念或團聚的節日。因為春節期間，全家人要團聚在一起的時候，很自然地要想起那些已經去世的人。在我曾去過的一些家庭里，家庭成員要竭盡全力地用行動來表明他們的祖先并沒有被遺忘。他們要擺放面條或餃子，邀請去世的人與家人同吃，有的甚至還要在墓地用餐。有些人會認為這是迷信、“祖先崇拜”，但我認為，這其實很簡單，人很自然地向往全家人能團聚在一起。在德州周圍的農村，大多數家庭會擺放去世的人的照片或燒香燭。他們不是把去世的人當神來祭拜，只是表示尊重。在萊西市附近的一個村莊，我看到這樣一個儀式，活著的人在節日結束的時候，要陪著去世的人的靈魂回到墓地。但是，這是個充滿歡樂的儀式，因為要放鞭炮，大家要歡笑，就像典型的中國人將客人送出家門一樣。

毫無疑問，對山東人來說，春節期間的所有的儀式和繁瑣程序都具有非常深遠的意義，尤其在農村地區。城市里的居民，相當大比例的人都是離開鄉村的人的一兩代后人。問起他們的老家，他們往往說他們的爺爺祖居哪里，他們的根在哪里，以及他們回老家過春節的事。他們不再為“紅包”或穿新衣服回老家。回老家，僅僅是因為他們的根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