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對藏傳佛教寺院塔爾寺空間形態的分析,探討了影響其形成的主導因素,體現了塔爾寺空間形態所富含的宗教思想與民族文化。
藏傳佛教寺院是藏傳佛教文化最重要的物質載體,它濃縮了藏傳佛教文化和民族傳統文化的精華,經過近千年的發展,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建筑布局與主體風格。其空間形態集中體現了濃郁的地域民族文化,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與藝術美學價值。
塔爾寺原名“塔兒寺”,藏語稱為“貢本賢巴林”,意為“十萬佛像慈氏洲”,位于青海省西寧市湟中縣,是藏傳佛教格魯派創始人宗喀巴大師的誕生地,與西藏的甘丹寺、哲蚌寺、色拉寺、扎什倫布寺、甘肅甘南的拉卜楞寺合稱為“格魯派六大寺院”,是青海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始建于公元1379年,占地面積1000余畝,經過四百余年的興建、改建和擴建,逐漸成為藏傳佛教格魯派的圣地。建筑群整體由大金瓦寺、小金瓦寺、大經堂、九間殿、彌勒佛殿、釋迦佛殿、喜金剛佛殿、祈壽殿、三世達賴靈塔殿、夏日經堂、轉輪經藏殿、祈禱筒殿、如意寶塔、太平塔、菩提塔、門塔以及顯宗、密宗、醫宗、天文等四大學院和活佛、阿卡住居等眾多殿堂、佛塔、僧舍組成,氣勢宏偉、金碧輝煌,是我國民族建筑藝術的杰作(圖1)。
塔爾寺外部空間形態
塔爾寺建筑群是在特定歷史條件和宗教思想的支配下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具有強烈的民族性和地方性,整座寺院在總體處理上充分利用了地形的自然坡度布置建筑,沒有進行較大的人工削坡處理,呈縱向延伸的空間形態。建筑高低錯落,殿堂僧房層疊起伏,在視覺上形成了壯美的立體景觀效果。
1.塔爾寺的布局形態
塔爾寺處于草木蔥郁的大山腹地之中,以山地作為活動中心,以山為界,依山而上,寺院所在的蓮花山山谷是主要道路和重要建筑的分布線,建筑朝向、道路走向都順著自然山勢的變化而變化。寺院周邊的自然山體不僅是寺院的邊界,對寺院的整體空間布局也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建筑群的總體格局除了是對宗教思想的反應外,更多的體現了對山形水勢的順應與利用。自由發展的布局形式使塔爾寺在四百余年的發展過程中始終保持著完整統一而又有變化的風格。
塔爾寺總平面呈“X”形,平面布局以寺院外轉經道即廓拉路為邊界,其周長為3050米,轉經道圈內面積為426624平方米,全寺建筑用地面積為85230平方米。整個寺院是從南至北構成的完整總體。蓮花山的山體形態、高度和走勢等因素決定了塔爾寺發展的整體空間形態。作為背景山體的岑克朵爾山(西山)和玉遲供瑪山(東山)創造了寺院豐富的天際線,增強了寺院景觀形態效果。寺院所在的地勢南高北低,最高處的密宗學院海拔2750米,入寺廣場最低處的如來八塔海拔2660米,建筑地面高差為55至90米,寺院的空間剖面輪廓成V型,外部天際線整體上呈現出“凹”形態勢,內部天際線起伏變化不大,致使空間具有內聚性和向心性,空間格局深受山體勢態的影響,在空間斷面上主要呈現“山體—僧舍—主體建筑—僧舍—山體”的層遞序列,僧舍與主體建筑分布于山體兩側,處于中間層,其外圍被山體包圍,形成了寺院的保護屏障,山體的層次變化與輪廓線的起伏形成寺院三維空間中的高度,使處于山體中的寺院環境表現出活躍的空間特性。
2.塔爾寺的空間序列組織
建筑群空間序列并沒有明顯的軸線,群體組織靈活多變,空同組織巧妙,以縱向序列為主,橫向為輔,建筑群外部空間較為集中(圖2),以大金瓦殿和小金瓦殿為核心,這兩個建筑單體位于整個寺院的中央位置,是整個空間序列的高潮,可作為空問的兩個標志性節點,和整體形成一種有主次的結構關系,建筑等級相對較高,單體的經堂佛殷都以它們為中心展開布置,并且圍繞它們的外部空間互相穿越,沒有寺內外的嚴格的空間界定,具有可達性。在不同的視點和高度,近景、中景、遠景相互滲透、富有層次。
塔爾寺空間形態形成的
主導因素
1.塔爾寺的自然條件
(1)自然地理條件對選址的影響
傳統的藏傳佛教選址文化是藏族人對高原地理環境認識和改造的過程中,逐漸總結出來的一門對人居環境的選擇和利用的知識。青藏高原的大部分地區,地形以山地為主,面對強大的自然,居住在雪域高原上的藏族社會經過長期與當地自然條件的磨合,而形成了建筑依山而建的選址思想,藏族先民依山而建的城堡宮殿式建筑為藏傳佛教寺院的選址提供了直接的參照。根據自然地理特點,藏傳佛教寺院的選址大致有依山而上、據頂而立、覆丘而居、擇壩而棲四種模式,其中以依山而上的模式最為多見,這些寺院多建于山前的平緩地帶或背后靠山前有平川的山坡上。
依山而建的寺院多選擇水草豐美、林木繁盛的山體作為依靠,基地周圍往往有比寺院所處山體地形高出少許的山脊向前延伸,形成兩手合抱且抱而不死的地形特點。
從發展的角度和對優勢環境的選擇上來看,藏傳佛教寺院的選址和中國古代城市的選址與營建思想是一致的。對于城市與山川環境因素的關系,戰國時期的《管子·乘馬篇》中提出“高勿近埠而水用足,低勿近水而溝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規矩,道路不必中準繩。”
塔爾寺從建寺之初僅有數十僧人的小型寺院發展到今天擁有數千僧人的大型寺院,充沛的水源是滿足寺僧生活起居所必需的物質要素,因此,其選址在靠近水源的平坡和山腰地段,并以靠近山溝中的水流量適中且四季變化不大的山谷小溪為主,這樣的選址特點就是源于“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溝防省”指導思想,從而形成了依山傍水的特征。
塔爾寺的選址與自然地理條件密切相關,塔爾寺地區土地肥沃,山林水草豐美,早先這里是一個山青水綠的好牧場。這樣的選址具有以下幾方面的優勢:首先寺區靠近山谷小溪,可以方便寺僧獲取生活用水;其次東西山巒環抱的空間格局可以為寺院提供天然的保護屏障;第三,寺院周圍蓮花山上茂密的山林可以為寺院就近提供充足的建筑材料。
(2)自然地理條件對布局的影響
塔爾寺地處蓮花山谷地帶,這里溝壑縱橫,群峰起伏,寺院周圍由多個山峰包圍,呈蓮花瓣狀,塔爾寺被包裹其中,與外界分隔開來。整個寺院建筑群有機地融合于自然環境形態之中,與自然山水渾然一體。
塔爾寺建筑建于蓮花瓣中的玉遲供瑪山(東山)和岑克朵爾山(西山)之間的狹長溝谷地帶。這里地勢南高北低,地勢和山勢的走向決定了寺院主要建筑所處的地理位置。寺區有小溪從南向北穿過,建筑沿溪壑依山面溝層疊修建。寺院的主體建筑圍繞著大、小金瓦殿順勢布置于岑克朵爾山的平坡和山腰地段,為了在高低起伏的地形差異中盡可能地利用一切可建設用地,寺院在布局上采取多種手法來順應地形,形成自由靈活的總體布局空間形態。蓮花山山坳的環境,使寺院建筑群依山就勢,層疊上升,高低錯落,構成了豐富多變的空間和交錯起伏的寺院景觀。
2.塔爾寺的歷史成因
塔爾寺的發展與政治、經濟、宗教文化、生產力的發展水平及交通區位等特定的歷史條件息息相關。寺院空間形態的形成與藏傳佛教的發展及鼎盛有著密不可分的歷史關聯。塔爾寺建寺之初是為了紀念格魯派創始人宗喀巴,而在其誕生地建寺,因此寺址及其具體地形都不容選擇。整個寺院的空間形態就是圍繞著宗喀巴的事跡而逐漸形成的。
藏傳佛教后弘期以來,青藏高原上各地的封建割據勢力,以僧俗聯合、政教合一的形式作為他們的統治基礎。早在吐蕃王朝時期,寺院就擁有大量的屬民和生產資料,一些僧侶甚至還掌握過政權。自元代以來,青海境內喇嘛教與地方封建勢力結合,構成了星羅棋布地以寺院為中心的“城鎮”,它既是農業、牧業、手工業和商業的中心,也是地方封建割據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明、清兩朝統治者在元朝的基礎上對藏傳佛教實施了進一步的扶植和推崇,塔爾寺附近六族部落頭人在這種形勢下,為擴大和發展其地方割據勢力,于是便借助宗喀巴的名望,一再擴建塔爾寺,與此同時,又充分利用歷代達賴喇嘛和班禪收受冊封的影響,多次邀請他們來塔爾寺傳教、宣揚黃教教義,勸說王公貴族、土司廣化布施擴建寺院,使它逐步成為了黃教圣地。六族部落為塔爾寺的營造付出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經過幾百年的發展,終于建起了塔爾寺這座深具影響力的藏傳佛教文化中心。塔爾寺六族即:希納族(今湟中縣西拉川)、祁家族(今湟中縣祁家川)、龍本族(今互助南光臺子)、申中族、米納族、雪巴族,他們是早先居住在塔爾寺附件的藏族的六個自然部落,他們信奉喇嘛教,從事農牧業生產。歷史上,塔爾寺六族既是塔爾寺僧人的主要來源地,又是塔爾寺僧眾的主要供養者,塔爾寺的經濟來源也主要依靠塔爾寺六族。時至今日,塔爾寺上層實權人物當中的“六族干保”仍由六族當中有威望的老人擔任,并由他們掌握著寺院管理的權力。
正因為如此,塔爾寺在整體布局上,首先以突出宗喀巴的神靈地位為主旨,樹立黃教始祖的“圣威”,以維護黃教的盛譽來提高塔爾寺六族的地位。由于以體現宗喀巴的至高無上為主導思想,大金瓦寺即宗喀巴紀念塔殿成為寺院的中心,并隨之布置其他宗教建筑以控制全局,其他建筑群都是圍繞著宗喀巴紀念塔殿順應著高低起伏的地勢靈活而建。
3. 藏族傳統文化思想
(1)傳統風水思想對選址的影響
與傳統的中國風水思想一樣,格魯派寺院在選擇寺址時也竭力選擇和經營具有良好生態條件的空間環境。基于藏族傳統的山岳崇拜觀念,藏傳佛教寺院的理想之地應該背靠大山,襟連小丘,兩條河流分別從左右兩邊流過,寺院坐落在水草豐美的谷地中央。寺院之四極(即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亦應符合要求:東面為寬闊棲壩,南為壘起的丘陵,西為高地,北為高聳的群山。另外,選擇寺址時,還需注意天、石、地、水、木五個方面的忌諱。從空間角度出發,實際上這種選址模式依然表達了傳統的以封閉為主要特征的空間環境觀。根據風水思想,所選擇的環境必須有一個突出的中心點,即所謂的“穴”,并且邊界圍合明確,即內斂的盆地式環境,這樣的空間意向與藏傳佛教的曼陀羅圖式所呈現的環繞中心、層層環聚的空間格局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在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格魯派寺院的空間格局必然是中心突出、邊界完整的內聚式空間。這是中原文化與藏文化交融的結果,體現了藏文化開放、兼容并蓄、樸素的特點。
(2)藏文化自然生態觀對布局的影響
藏族文化深深植根于原始民間信仰、苯教以及藏傳佛教所構成的宗教體系里。塔爾寺作為青海藏族文化的重要載體,在寺院的選址和空間的布局形態上始終透射出濃厚的宗教性審美意識。山川雷電、江河峽谷、草木水石的崇拜意識始終是寺院選址的內在動力。青海地區寒冷干燥,山高多風,藏族人以特殊的視角對待自然,在信奉和敬畏自然的意識支配下,立足自然山水的指導思想在組織建筑空間布局方面起到了重要的引領作用。
塔爾寺以群山為空間背景,積極借景于周圍的蓮花山景觀資源,并以此作為空間背景凸顯整個寺院的空間氛圍。塔爾寺的空間體量以建筑為主體,在順應地形的基礎上以非規則式的布局手法促成了開放、包容、粗獷雄奇而又和諧樸素的整體寺院空間形態。
4.藏傳佛教宗教思想
(1)宗教思想對選址的影響
藏傳佛教寺院在選址時一般會選擇有“圣跡”的地方,在藏傳佛教界被譽為“第二佛陀”的宗喀巴大師,其誕生地塔爾寺因此而享有“第二藍毗園”之稱,因此,被罩上“圣域”的光環,將寺院選址在此,除了表達千千萬萬的藏傳佛教信徒對宗喀巴的敬仰和紀念之情,同時也是為了營造一個具有宗教象征及寓意的特殊環境。
在藏傳佛教中,勝利幢、金魚、寶瓶、蓮花、白法螺、吉祥結、寶傘、金法輪是與佛陀、佛法息息相關的八種吉樣物,塔爾寺選址于魯沙爾鎮的蓮花山中,蓮花山的形狀則象征“吉祥八徽”之一的蓮花,寺院周圍被猶如蓮花瓣形狀的山巒圍合,其地形之形勝素有“地如八葉蓮形妙,天空形似八幅輪”之說,象征法輪常轉,佛法永存。因此,塔爾寺被人們譽為“盛開在蓮花上的奇跡”,這樣的選址特色充分體現了塔爾寺的神圣。
格魯派寺院戒律嚴明,講究僧俗隔離,效法釋迦牟尼在遠離塵世的山林中說法修持,因此多建在與村鎮有一定距離的偏遠地帶,不和村鎮混雜,減少俗界的影響。塔爾寺選址于蓮花山山坳之中,也是為了將寺院與俗世隔絕開來。
(2)宗教思想對布局的影響
塔爾寺主要以主體建筑為構圖中心,根據環境和地形特點自由布置其他建筑,形成并列式的總體格局,這種布局的構成主要是受宗教思想的影響,目的是為了突出宗喀巴紀念塔殿,不強調對稱、不注重軸線,而又突出主體。建筑群體中的塔殿、佛殿、經堂等居于全寺中心地段,反映了神居首位的宗教思想。強調主體建筑,并以其控制全寺,這也是佛教的宇宙圖式在藏式建筑中衍生、演化的物化表現。按照格魯派思想,神凡要嚴格分區,僧俗隔離,神俗不紊,因此,塔爾寺就形成了以神殿、經堂為中心,學院、活佛公署、喇嘛住居圍繞神殿四周,一般民居則遠離寺院的空間布局。
塔爾寺在空間布局方面,除了以維護宗喀巴的神威為主導之外,還著意于維護寺院的宗教等級制度,因此,宗教等級制度的觀念也深深影響著塔爾寺的布局。如寺院主事人大法臺的公署和寺院主要活佛公署建于西、東兩山的顯要位置,規模較大,裝修考究,在群體中很突出,以顯示他們的權勢、地位和高貴。其他活佛公署同樣各自形成一個小區域建筑群的中心,而一般喇嘛、阿卡住居則建于偏僻山溝地帶,這樣的布局充分體現了藏傳佛教的宗教等級制度觀念。
朝圣轉經是藏傳佛教特有的祈禱方式,它對塔爾寺的總體空間形態也有很大的影響。藏族僧俗都極重視圍繞佛像、佛塔、佛教建筑或整座寺院右旋回行巡禮的功德,虔誠的朝圣者們右手轉動手搖轉經輪,左手持念珠,口中誦念六字真言,沿順時針方向周而復始地繞行。在塔爾寺,回行巡禮制度直接影響了建筑的布局。塔爾寺重要的佛殿、經堂都有各自的轉經道,延伸到寺院之外就形成了環繞整個寺院的蜿蜒數里的轉經道,使得寺院不僅具有傳統藏傳佛教的宗教意義,同時也形成了整齊的外輪廓,由此而統一了寺院的整體外貌。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認識到塔爾寺空間形態的形成與自然條件、歷史成因、藏族傳統文化思想及宗教思想有著及其緊密的關系,在選址和布局兩方面繼承和沿用了藏文化所蘊含的宗教精神,巧妙地透射出藏傳佛教深厚的文化底蘊。
(作者單位:西南林業大學園林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