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東方非“含蓄”西方非“開放”

人們一直深信東方含蓄西方開放的道理，但悠長的歷史告訴人們事實并非如此絕對。文章通過同時代東方與西方的兩大帝國的對比分析，讓讀者更加明確的了解這樣的道理。并試圖通過簡單的分析警醒人們更加客觀的對待文化歷史。

公元618—907年，大唐帝國將中國帶入了一個疆域遼闊，經(jīng)濟繁榮，思想空前開放的時代，它是所有華人的驕傲。甚至在經(jīng)歷了一千多年歲月的洗禮之后，仍然為世界各地的人們津津樂道。

此時在西方也存在一個強大的國家——拜占庭。這個集古希臘羅馬古典文化、東方文化、宗教色彩于一體的帝國將西方文化帶入了一特殊的領域。

追溯這兩個看似毫不相干的東西方帝國，人們會發(fā)現(xiàn)在那個時代東西方服飾文化有著與當今截然相反的特征。

開放與禁欲中品談款式

自公元618年以來，唐朝帝王致力于領土擴張，也十分注重與外界的交往。疆域在最盛時期東至朝鮮半島；西達中亞咸海；南至越南順化；北至貝加爾湖至北冰洋一帶。周邊交好的國家民族更是繁多，包括突厥、回鶻、契丹……，絲綢之路的繁榮也給唐代對外交流帶來了不少的機會。廣闊的疆域與交流豐富了唐代服裝文化。整體上來看，唐代服裝包括襦裙服、大袖衫、男裝、胡服。

拜占庭屬于溫暖濕潤的地中海氣候。從公元330年君士坦丁大帝遷都君士坦丁堡以來，領土東曾以巴爾干半島為中心，領屬包括小亞細亞、敘利亞、巴勒斯坦、埃及、美索不達米亞，南曾至高加索。特殊的領域與歷史文化的影響也造就了拜占庭獨有的服裝特點。整體來看，拜占庭服裝大致可以分成五個大類——達爾馬提卡、帕努大門托姆、丘尼卡、霍茲、貝爾。

1.在修飾與包裹中體味魅力

唐代的襦裙服是一種頗具創(chuàng)新的服裝。上身的襦屬于很短的一種外套，長至腰間。這類衣服的款式也很豐富。單領口就包括圓領、直領、方領、雞心領、斜領等樣式。搭配的內裙也突破了傳統(tǒng)。裙身長至腰部以上，有的甚至直系腋下。打破了人體原有的結構比例，創(chuàng)作出更顯修長舒展的女性形象。裙子也用絲織品織成顯得更加飄逸，性感。有的襦裙服外套是一種透明的紗羅衫，搭配的時候下身單著抹胸長裙，露出女性的胸部。唐詩有云“慣束羅衫半露胸”、“鴛鴦秀帶拋何處，孔雀羅衫付阿誰”都是對這類裝束的寫照。“粉胸半掩疑暗雪”“坐時衣帶縈纖草，行即裙裾掃落梅”這樣的詩句也為我們對這樣的裝束帶來了無限美好的遐想。

唐代中后期出現(xiàn)的大袖衫與襦裙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在名畫《簪花仕女圖》中我們可以一窺這類服裝的風采。圖畫將大袖衫飄逸、性感以及女性化的特質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大袖衫的基本結構與通常的外衣無異，單單加長了衣服的長度，將窄袖變成了寬大的袖子，使整體變得更加飄逸靈動。在面料上采用了富有動感的輕薄材質，內搭修長的抹胸長裙更顯女性的性感。

而西方拜占庭與之對應的外套搭配長裙的樣式應當是帕努大門托姆。這是一種方形的斗篷，穿的時候披在左肩上，在右肩用別針固定起來，有的時候為了顯示身份會在胸前縫制一塊四方形的裝飾布。里面多搭配簡單的長袍。除此之外拜占庭的另外一種“外套”是達爾馬提卡，這是一種將面料裁成十字形中間挖領口，在袖下和體側縫合的寬松貫頭衣，從肩的下擺裝飾兩條名為克拉比的紫紅色的條飾，具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如今，保存下來的相關資料非常稀少，我們可以通過一些教堂的鑲嵌畫中來了解這類裝束。

從唐與拜占庭最典型的裝束中可以看出兩個強大的帝國在服裝審美上有著明顯的差異。前者，強調人體美的修飾，也注重性感的展現(xiàn)。而后者通過服裝形式將人體結構弱化，并包裹起來。這一點恰恰和當今西方與中國的審美趣味有些相反。我們一直認為“中國保守含蓄，西方開放直接。”在那個時代卻被顛倒了。原因何在？

首先，唐朝是一個開放的國度，統(tǒng)治者思想開放，法律寬松。雖然那時候的國王信奉道教卻規(guī)定信仰自由。寬松的統(tǒng)治方式給文化創(chuàng)作帶來了很好的政治環(huán)境。其次唐與其他國度的交流也帶來不少的異域風情，唐人原本就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敢于嘗試新東西，外來物的新奇刺激了唐人的創(chuàng)作。然后繁榮的市場交流也給新的創(chuàng)作帶來了良好的經(jīng)濟基礎。也難怪日本的服飾史家會評論說到：“唐代是中國文化登峰造極的時候，制度具備，文化璀璨，即如服裝一項，周漢時所未能完備者，到唐代都更加完備”。最后在經(jīng)歷了之前嚴謹嚴肅的、拘束的統(tǒng)治時代，唐寬松的統(tǒng)治與思想刺激了人對自身的審美與關注，唐朝以健康為美，也促使了對“性感”的追求因此出現(xiàn)襦服裙之類的極具展示與修飾的服裝也不足為奇了。

拜占庭人信奉基督教，那一時代嚴格的禁欲主義不允許性感的展示。當時的人們認為“性”只能在生殖繁衍的基礎上發(fā)生，而以性謀取快樂是不允許也是忤逆的。因此當時在服裝的款式上自然顯得呆板，保守。

2.在多樣與單一中尋找寄托

除了在展示女性性感、柔美、飄逸上兩個同時期的強大帝國有著截然相反的立場，在服裝款式的多樣性上也有著很大的差別。

在唐寬松統(tǒng)治、寬裕經(jīng)濟、包容的文化下，當時還流行一種當今看來都很潮流的裝扮——女穿男裝。用如今的說法叫“中性風”。如今很難在可考的圖畫中看到這一裝束，不過根據(jù)《舊唐書.輿服志》中有載“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內外斯一貫矣。”可以了解確有其事。《新唐書五行志》有說“高宗常內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帶，皂羅折上巾，具紛礪七事，歌舞于帝前。”通過這樣的文字我們也可以想象當時王室中的女穿男裝的姿態(tài)。有說這一穿法的流行是受到游牧民族的影響。但是筆者認為這一現(xiàn)象的流行更多的還是唐代敢于突破傳統(tǒng)、善于展示自我以及寬容的文化思想所造就的。

唐代流行的“胡服”倒真是受到外來民族的影響而產(chǎn)生的。胡服的穿著方式是上戴渾脫帽，身著窄袖緊身長袍，下著長褲，足登高腰靴。在傳世名畫《步輦圖》中我們可以對這類服裝進行圖畫上的了解。那時候的中國，與匈奴、契丹、回鶻等少數(shù)民族交往甚多，加上絲綢之路的繁榮，外來文化刺激著唐人的審美趣味。唐玄宗熱愛胡服胡樂對胡服的流行也起到了催化作用。姚汝的《安祿山事跡》有載“天寶初年，貴游士庶，好衣胡帽。”向我們證實了這一點。

而拜占庭帝國的服裝款式，相對起來顯得要單一很多。除了之前我們講到的達爾馬提卡、帕努大門托姆以外，也就是當作內衣穿著的丘尼卡、和霍茲。丘尼卡由古羅馬的丘尼卡演變而來的，作為男子的內衣。霍茲則是像連褲襪的一種褲子，有緊身和寬松兩種類型。

奪目與信仰里體味圖案

除了服裝款式在圖案上兩個帝國也有著各自的特征。

1.在炫目色彩下的精神寫照

唐代的經(jīng)濟發(fā)達，加上異域風情的影響，色彩非常豐富。而且以胖為美的唐朝帝國在服飾上也力圖顯示其奢華與富貴。在色彩的搭配上，唐人喜愛上衣穿著紅色、淺紅、淡赭、淺綠并加上金銀彩繡，下裳則搭配深紅、杏黃、絳紫、月青、青綠的裙子。這些顏色的搭配，在今天看來也甚是大膽顯眼！唐人還尤其喜愛紅色的石榴裙。李白有詩“眉欺楊柳葉，裙妒石榴花”可以想見石榴裙的艷麗。“紅色”代表激情，代表活力，也是一種顯眼的色彩。唐人喜愛這樣的衣裙，正好的體現(xiàn)了唐人對自我的展示，以及對自我的充分認可。

拜占庭則是一個崇拜帝王、宣揚基督教神學的國家。同時當?shù)氐娜藗儗φ夹切g、星相也非常著迷。充滿精神的象征主義，對心像的重視，都是人們忽視自我肉身的原因。也讓服裝款式變得單一，呆板。但是在服裝的色彩上卻又恰恰相反。這一時代的服裝色彩可以用“炫目”“奢華”來形容。當時上層人士的服裝喜愛用金色絲線刺繡，并加以珍寶裝飾。在《查士丁尼與隨從》、《西奧多拉皇后與侍從》等鑲貼畫中，我們都可以看到寶石在貴族服飾中的大面積使用。

既然拜占庭帝國的人們對自我形體的展示比較忽略，那么為何又如此竭盡全力的對服裝進行重量的裝飾呢？首先拜占庭是一個非常富有的帝國，被稱作“東西方的金橋”這里是東西方的貿易港口，通過征收各地商貿的納稅都已經(jīng)讓拜占庭富甲一方了。拜占庭的宗教信仰也有著極大的關系，拜占庭的人們認為上天的力量顯示在皇室和教會的金銀珠寶上。因此，當權者的著裝越是奢華就越能夠體現(xiàn)統(tǒng)治者的權威，滿足百姓的安全感。

不但在裝飾上富有強烈的宗教信仰，在色彩的應用上，拜占庭人也是有著嚴格的規(guī)定的。白色象征純潔、藍色象征神圣、紅色象征基督的血和神的愛、紫色象征高貴與威嚴、黃色代表美德、深紫色代表謙虛、亮黃色象征豐饒。而由于當時紫色染料的稀缺，紫色成為皇室專有的顏色，在宮廷中，也是最愛以紅紫色打底，上面用金色刺繡的繡品。

2.在真實與虛擬中的歸屬

在紋樣圖案上，兩個發(fā)達富強的國家都有極強的設計感。也都極強的體現(xiàn)了各自不同的文化信仰。

唐朝的紋樣改變了以往神州大地的天賦神授的思想，用真實的花、草、魚、蟲進行寫生，設計更加自由、豐滿。而拜占庭帝國的紋樣卻采用圖案化的對稱構圖，熱衷于線條與色彩的應用。

比如對植物的描繪應用。唐朝當時流行寶相紋，寶相也是指佛相的意思，也有富貴吉祥的意思，但在圖案的應用上，唐人將實際存在的牡丹花、蓮花、大麗花結合起來通過不同的排列，制作出一種四周呈放射狀的旋轉式的圖形，看上去更加豐富也更有空間感。名為“唐草”的卷草紋圖案也是用實際存在的忍冬草與牡丹、蓮花結合起來的產(chǎn)物。

而在拜占庭的服飾紋樣上很難看到實際存在的植物的影子。那些圖案被抽象成了簡單的，平面的幾何體。工匠們通過幾何體的排列來使布料豐富起來（這種織物，如今在意大利的博瓦村都還能夠見到）而通過排列形成紋樣的圖案在唐朝也是有的。比如波狀連續(xù)與花草相結合的纏枝圖案以及團花圖案。但都是結合現(xiàn)實存在的植物而產(chǎn)生的。獨立的紋樣看上去很豐富且具有空間感。

整體來看，唐朝多樣、富貴、開放、性感，充滿著極強的人文主義，而拜占庭帝國服飾單一、呆板、僵硬卻又極具奢華與炫目，極大的體現(xiàn)了精神與神性的特點。

在研究和探討東西方服飾文化的時候很多人是否已經(jīng)進入“東方含蓄，西方開放”這樣的一個誤區(qū)？但是歷史是客觀的，并不能按照“既定”的規(guī)矩去發(fā)展；歷史也不是絕對的，不一樣的統(tǒng)治、不一樣的經(jīng)濟、不一樣的宗教、人文主張同樣能夠帶來不一樣的服飾文化。只有打破那樣的誤區(qū)才能夠更好的、更加客觀的認識、理解自己的服飾歷史，也只有更加理智的了解自己的歷史才能夠更好的幫助我們認識并進行傳播與利用。

（作者單位：浙江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