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亮
我讀中專時,學校經常舉行籃球賽。每次籃球賽,場外觀戰的人時有變換,但有一個阿姨基本上是每場必到。不過,她關注的并不是籃球,而是地下的礦泉水瓶子。
這位阿姨家境貧寒,她的苦衷感動了學校鐵面無私的保衛科,特許她可以隨意出入學校撿破爛。
那天,一場籃球賽過后,球場的人都散了,阿姨還在忙碌著。此時,我的同班同學,號稱學校“四大金剛”之首的劉小虎還在那兒意猶未盡地練習投籃。這家伙飲水量大,籃筐下擺著一瓶已喝掉大半的實惠裝礦泉水。這個塑料瓶子可以賣八分錢。
阿姨坐在地上休息,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塑料瓶子。劉小虎看出了阿姨的目的,露出狡黠的笑來。
劉小虎這人,一般人惹不起,他練習投籃的時候,大家都不會靠近他,否則一不小心他就會把籃球砸在你身上,然后陰笑著對正在痛苦的你說:“對不起……”
我跟劉小虎住一個寢室,他還算講點感情,不介意我在一旁偷師,也沒有拿籃球砸我。
沒想到那天我還是遭受了他砸過來的籃球,因為我錯誤地估計了形勢,放大了我跟劉小虎之間的“友誼”,說了一句:“小虎,早點喝完把空瓶子給這位阿姨吧。”
劉小虎瞪了我一眼,吼道:“扯你的淡,要你當好人,一邊兒涼快去!”話音剛落,籃球結結實實地砸在我的額頭上。
情況不妙,我只好堆著笑說:“別這樣虎哥,何必呢?”學校里除了女生,還沒有男同學敢挑戰劉小虎的強悍。我算是越了雷池。
劉小虎推了我一掌,吼道:“誰是你虎哥,少跟我攀親戚!”我十分尷尬,只好拱手道:“算我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切,那位阿姨都看在眼里,好心地提醒了我一句:“小伙子,快走吧,算了。”
我用拇指擦了擦鼻子。此時,球場邊來了很多散步的同學。有了觀眾,劉小虎更來勁了。他明拍暗打著我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怎么,扮李小龍啊,大家快瞧啊,李小龍!”
這時,一位美女沖了上來,把劉小虎推得連連后退。我定眼一看,出手的是劉小虎的女朋友,學校的大姐大張小妹。
張小妹有大姐的范兒,不停地質問劉小虎為何又欺負弱小。劉小虎說的話差點沒把我氣死:“這家伙說喜歡你呢,我不揍他,還算男人嗎?”
我火了,扔出的一句話叫所有人都寂靜無聲:“我就是喜歡張小妹,怎么著?”
矛盾終于上綱上線,劉小虎冷冷地說:“單挑吧,生死勿論。”
我沖動地應了戰:“單挑就單挑,誰躲誰孫子!”張小妹的勸阻已蒼白無力,很多同學都開始悲憫地看著我。
單挑的地點就在學校的林蔭道上,時間就在當天晚上。應我的要求,這給劉小虎當拳靶子的節目,將秘密進行,旁觀者一律清場。
劉小虎攢足了勁的拳頭捏得緊緊的,還怪聲怪調地伴奏:“嘿,吃我一招‘天馬流星拳。”
我躲閃著。劉小虎幾拳落空后,氣急敗壞,展開猛攻。
我冷冷地說:“你這個屬于韋小寶式的下三爛打法,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功夫!”
我提了一口氣,一個鞭腿過去,正中劉小虎面門,劉小虎雙手捂住了臉,腹部空門大開,腰部也可直搗黃龍。我又一記鞭腿,甩在他的腰上,順勢一個擺拳打在他的臉上。劉小虎終于挺不住了,人呈“一”字形撲街。
我上前蹲了下來,說道:“我并不是怕你,而是不想有人知道我會功夫,我自小就跟爺爺練洪拳,雖說只是略懂皮毛,但對付你跟玩兒似的。”
那場單挑,沒人知道發生過什么,只是大家都想不明白,為何我屁事兒沒有,劉小虎卻披紅掛彩,像個豬頭。
關于這件事,學校很快便傳出兩個版本:一個是我為了獲得愛情,單挑時玩命,連牙齒也用上,把劉小虎嚇怕了,只好任由我揍。不過這個版本少有人信。還有一個版本,是說我當了一回小人,單挑時偷藏了一塊板磚。
不管謠言怎么飛,我都懶得去理會,也從不對任何人解釋。那以后,劉小虎也變成了乖乖兔,由于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后來還被“提拔”到學生會的體工部當了干部。
其實,沒人知道我決定跟劉小虎單挑的真正原因,我并不是想在女同學面前逞強爭面子,而是為了那個撿廢品的阿姨。
以前我家的家境很不好,母親在外撿了幾年破爛補貼家用,每次把破爛撿回家,都要我幫忙分類。直到讀中專后,我還下意識地了解廢品的收購價格,一個塑料瓶多少錢,一斤廢報紙多少錢,我都如數家珍。還有,那位阿姨的背影,像極了我的母親……
(李仁/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