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濤
張小濤:第55屆威尼斯藝術雙年展參展藝術家四川美術學院副教授
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5月底在水城威尼斯拉開了帷幕,策展人馬西米利亞諾·吉尼奧(Massimiliano Gioni)是紐約新美術館的副館長和明星策展人。馬西米利亞諾·吉尼奧今年37歲,曾在新美術館策劃“比耶穌年青”三年展和2010韓國光州“萬人譜”雙年展。本屆主題展“百科全書的宮殿”強調知識對世界的重塑,并注重文獻與檔案,尤其對今日世界藝術家的血脈與文脈的淵源,以及當代藝術與知識譜系的關系有很理性的、系統(tǒng)化的研究與呈現(xiàn)。國家館展出不少具有實驗性與觀念性的作品,各種國家館相對而言視覺上更有張力,主題展則具有博物館人類學檔案研究的氣質。
這屆主題展“百科全書的宮殿”,綜合了考古學、人類學、社會學、藝術史、哲學等相關學科的知識,試圖在今天全球化時代建構一個百科全書式的宮殿。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與上一屆卡塞爾文獻展在注重知識譜系、文本研究、跨學科與跨媒介的展示系統(tǒng)的概念與研究方法上有很多相似之處。當代藝術在今天越來越注重與科技、信息、資訊、網絡、資本與知識系統(tǒng)的建構,當代藝術在今天越來越成為知識與圖像的生產,這也是對當代藝術在今天面臨過度信息化時代所遭遇的困境的一個有力回答。雙年展知識性太強會有負面作用,展覽的穿透性和作品的感染力會減弱,這屆雙年展的主題展總體顯得有些文氣,缺乏對全球化地緣政治、金融危機與虛擬網絡世界所帶來的困境的持續(xù)關注與思考。
我們在這屆威尼斯雙年展上看到不少的老藝術家的作品,通過他們可以考量一個區(qū)域的、某一個流派的風格與方法。藝術家之間的血脈傳承,這也是一個譜系。也許每一屆的雙年展都在暗示未來國際當代藝術的潮流與走向,它已經成為藝術與文化的重要媒介與平臺,亦是一個系統(tǒng)化的工程。藝術家只有站在這個國際平臺的“機場”上,才能真正的起飛與超越。可以說,威尼斯雙年展是一個封神榜,也是夢幻劇場;既是狂歡節(jié)、嘉年華,也是傷心地,也是浴火重生的超越之路。當代藝術的較量從來都不是一個孤立的系統(tǒng),需要一個系統(tǒng)有結構的知識生產,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也是一個極其糟糕的時代。

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中國國家館作品 參展藝術家張小濤動畫作品《量量歷險記》動畫 7'26"
主題展分兩個部分,一是花園館,一是軍械庫。花園館代表了雙年展的傳統(tǒng)地位,精致的展廳,博物館式的陳列方式。尤其是進入主題展入口的穹頂更是一個寓言與神話,這個雅典學院式的穹頂會讓人有一種冥想的沖動嗎?榮格的《紅皮書》,榮格的心理學、神秘主義與藏傳佛教的曼荼羅壇城對應了世界與宇宙的奧妙,它們并置于古典教堂穹頂場域,有一種靜穆與內視的力量。獲金獅獎的藝術家提諾·賽格爾在雙年展上所創(chuàng)作的“闡釋者”,就是一個集劇場、表演、聲音與口語混雜的多重空間。
軍械庫這邊的作品充滿了張力和矛盾,特別是對于20世紀以來的圖片影像,很多工作都做了清晰的脈絡梳理。今年的展覽更多的是關于“百科全書”的類型與調查檔案的呈現(xiàn),所以藝術家的作品在主題展中似乎略顯得安靜。中國藝術家闞萱與郭鳳儀、林穴參加了主題展,闞萱是以一種記錄和田野式的檔案工作表達她對古代與考古現(xiàn)場的呈現(xiàn)。郭鳳儀的參展在國內引起較大的爭議,大致圍繞郭鳳儀是民間藝術家,不屬于當代藝術范疇,更有評論家認為:郭鳳儀的作品無非是西方后殖民的翻版而已。這與策展人馬克米諾的觀點有關,他主動邀請非專業(yè)圈的藝術家來參與。這種原始的巫術、冥想與內省都是今天的當代藝術中所缺乏的,所以郭鳳儀的入選并不奇怪。同時這與盧杰的長征空間長期不懈地推薦與傳播有關,郭鳳儀的作品被放在主題展較重要的位置,所以,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偶然,一切都有其原因。
威尼斯雙年展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國家館”。如果說主題展是“天下大同”的主旋律,國家館就是赤裸裸的文化戰(zhàn)場。國家館是一個國家文化、藝術、科技與網絡的全方位較量,尤其在今天的全球化時代,這是一個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場。這一屆俄羅斯館、美國館、意大利館、德國館、日本館與法國館都有非常優(yōu)秀的作品,中國館也表現(xiàn)不俗。德國館邀請了全球受過博伊斯影響的四位重要的觀念藝術家參加德國館的展覽,并且德國館與法國館互相交換場地紀念德法建交,打破了我們對國家館的傳統(tǒng)觀念。這屆的德國館是一個開放的場域,展示了德國戰(zhàn)后對當代藝術重要的推動作用。俄羅斯館做的對于金錢欲望的諷刺很直接,很具有實驗性。觀念藝術家瓦邊姆·扎哈羅夫(Vadim zakahavov)以其充滿荒誕的寓言行為表演:錢如雨下,房梁上騎馬的人……傳送金幣的機器,這些都構筑了一個既現(xiàn)實又荒誕的空間,我們置身其中倍感怪誕與荒唐。這種觸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許這是一個很好的關于我們處境的寓言。
美國館的環(huán)保概念和具有實驗精神的多媒體作品很吸引眼球。高科技互動裝置媒體利用垃圾與二手材料營造了一個虛擬的光影與現(xiàn)實重疊的世界,這些或多或少都與美國藝術家的日常化與微觀化有關系。美國藝術較以往的大制作與高科技團隊有所變化,尤其在多媒體互動影像裝置方面,美國藝術家在這方面做出了實驗性的超越。
意大利館的概念、藝術家的工作邏輯性是很清晰的。今年由意大利21世紀羅馬當代藝術博物館館長策劃,推出了貧窮藝術概念的當代藝術。匯集了行為、裝置、攝影等綜合性的當代藝術作品,呈現(xiàn)了一個“反之亦然”的主題,其概念來自于一本《詩歌的總結》。策展人用其來討論真實與幻境,虛與無、有序與無序的概念,這些都構成了一個跨媒體劇場,無論是在樹上剪頭發(fā)的行為,還是在一艘小船中古典音樂的表演,或是一堆裝置中藝術家的即興演出,都讓這屆意大利館有了突出的特點。
另外,如中東、巴西、梵蒂岡、南美國家館也有不錯的作品,尤其在書的裝置與新媒體的方向上都有閃亮之處。
中國館以“變位”為主題,其意義是當代藝術的變化與思維的轉換,包括生活到藝術的轉換。“變位”來自英文“transfiguration”,其詞根包含了“形象”與“圖像”,集合了本屆雙年展主題“百科宮殿”所倡導的人類夢想與圖像的匯合精神。“變位”也含有位置,包含地理、去向和圖形概念的改變。在內涵上繼承并象征著時代特征,反映著當代國際社會的突出特征,不僅中國在巨變,也因全球化而改變。
今年中國館參展的藝術家有:童紅生、何云昌、胡耀林、蘇勇、王慶松、繆曉春、張小濤,這七位藝術家分別通過油畫、裝置、行為與新媒體不同的視覺語言和媒介來呈現(xiàn)中國的變化以應對全球化的巨變。今年困擾中國館多年的油管拆除了,這對于未來中國館來說是一個極好的展示空間,但相對意大利館、美國館以及俄羅斯館的高投入與重視,我們還做得不夠,尤其在硬件基礎設施上還有很大差距,這些都會影響展覽的品質。自從2005年中國館開始創(chuàng)建,每一次中國館名單的出爐都會引起一些爭論,在質疑和批評中前進,這也許就是雙年展永遠的課題。
我們去雙年展就是去交流,我們不要假想敵人,每個展覽去的藝術家不一樣,看現(xiàn)場才有發(fā)言權。比如大運河做得不錯,其他也有一些做得好的,總體狀態(tài)不卑不亢,今年每個人去的狀態(tài)不太一樣。國家館的水平正常,《紐約時報》的評論以及其他展覽評論還可以,基本代表這一屆的水平。不要過高狂妄,也不要妄自菲薄,我們懷著正常的心態(tài)去交流,不存在什么主流。我們的水平相當,去看過的人應該知道。我們對自己比較滿意,不會存在大的心理落差。自己的藝術是最重要的,因為我們不是跟風,也不是跟一個課題,我們有自己的系統(tǒng)和方法。中國藝術的變化不存在主流和邊緣的問題,因為上世紀90年代“東方之路”的概念已經完全變了。中國當代藝術缺乏系統(tǒng)性和結構性工作,商業(yè)以及威權對于當代藝術影響過大,需要更多的人經過漫長的時間去爭取。
今年參加平行展的中國藝術家有11個之多,另外加上艾未未、方力均、邱志杰、鐘飚等人的個展,今年是歷年中國藝術家參加威尼斯合作項目最多的一次。正如微博上說的平行就是永不相交,平行是一個擦邊球,但我們不得不說外圍是一種獨立的姿態(tài),是一種試驗的態(tài)度。沒有必要自己去創(chuàng)造這么一個平行的詞麻醉一下自己,水平如何、成績如何?大家不言自知。也許通過威尼斯雙年展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浮躁和急功近利的中國當代藝術的江湖眾生相。這也是一個巨大的名利場,預展的幾天幾乎可以見到全球最重要的館長、媒體與藏家。這些重要的資源是針對那些有實力、有雄心、有好作品的藝術家而言的。如果來這里玩“歷史回顧”、玩假大空、玩申訴,是沒有人會在乎你這種怨婦情結。威尼斯對每個人來講,既是戰(zhàn)場,也是秀場,更是名利場,每一個展覽都是一個密宮與深淵。無論是打擂的、砸場子的、鍍金的、買文憑的、交易的,總之這是一個大party,你有多深就能玩得多深,有多淺也會看得多淺。每一個展覽就是一場牌局、一場比賽,我們能做到的就是盡量降低和減少錯誤,在下次展覽中去修正和完善,“真知困而得”。真正立足當代藝術的國際潮流的研究、藝術市場的良性發(fā)展、美術館系統(tǒng)的內部建設、藝術家的自我修煉才是至關重要的。
在繁華如夢的劇場上,我們看到的是光與影的幻覺,聚光燈下奪目的夢幻劇場,但只有藝術家日常化的獨立工作才是永恒的主題。雙年展是一個廟會,是一個嘉年華,是一個天才和騙子同臺演出的夢幻劇場。這里從來都是一個文化的戰(zhàn)場,唯有求新求變、試驗的精神才可以永遠面對未來,夢里醒來是清晨,劇場終將曲終人散,塵歸塵,土歸土。空談國際化等大的問題是不靠譜的,只有把具體的每個細胞做好,把系統(tǒng)作嚴密、做好系統(tǒng)才會有希望。只有建設中國當代藝術獨立健康的機制,才真正地可以在國際上平等自由的交流與對話,當我們把威尼斯雙年展這種國際平臺視為一種日常化的、給予一種平等的態(tài)度去面對時,我們也許才真正地有了自己的方向系統(tǒng)與結構,如果還是千軍萬馬地去封神、去表演、去買文憑,這種狀態(tài)是一種弱者心態(tài),一切將是過眼云煙,一切都將重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