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健
許健: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研究員
為繼承發揚古琴優秀傳統,必先保護古琴遺產!遺產雖是客觀存在,卻不容許任其自生自滅,否則將損失、變質,更不允許肆意篡改摧殘,否則將愧對祖先,貽誤后人,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歷史使命,這是一項長期的系統工程。首先要了解遺產的價值和保護的意義,以提高保護的責任感;其次要充分掌握資料,包括文字和音樂資料,在此基礎上繼承其優秀傳統,推陳出新,古為今用。與此同時,還必須不斷排除干擾,提高效率,減少失誤。
文化遺產,包括故宮、長城,包括唐詩、宋詞,都用眼睛看得到,唯獨聲音遺產不能聽到,古代的《韶樂》、《霓裳羽衣曲》都消失了,實在可惜。“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余響入霜鐘。”李白聽《高山流水》的音樂感受,令人心向往之,如能分享李白這種情趣,該是多么美妙啊!如今我們確有古代的這首琴曲,應予重視。
古代還沒有錄音機,古曲保存下來非常艱難,要靠減字譜,要靠口授心傳。但仍然難以確定,這正是口頭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特殊性。有了傳譜,仍有多種版本;有了傳承,仍然有眾多流派。同一曲目時而由短加長,時而又由長縮短,絕對固定下來是難以實現的。因為樂曲是由人來演奏的,各個時期的演奏者有其時代特色,每個演奏家都有其獨特個性,這些特色、個性必然不自覺地反映在演奏中,否則這種演奏會缺乏生命力。古人尚且如此,今人彈古曲,其難度自然要大多了。再現古曲絕非易事,決不可等閑視之,必須倍加小心,老老實實恭恭敬敬拜古人為師,在這方面如果自以為是,急于求成,都會事與愿違,適得其反,造成損失。在這方面有礙于遺產保護的一切言行都必須徹底清除。下面舉幾個例子。
“與時代同步”。要求工作與時代合拍,十分正確,如果針對遺產保護,就應超越前人。前人成功地發掘出《廣陵散》、《碣石調·幽蘭》,我們應在數量上質量上超越,將更多古曲呈現給世人。然而論者意不在此,而是要求創新。如果是在傳統基礎上的推陳出新,將古曲改編為今人易于接受的合奏、合唱,也是好的,前者有《廣陵散》、《流水》、《漁樵問答》,后者有《陽關三疊》、《蘇武》,都曾產生了一定的效果,可惜不曾繼續下去。論者的本意也不在此。“時代論”所要求的是在題材內容上緊追政治風向,如以前的《勝利操》,后來的《梅園吟》,今天的《歌唱祖國》。再如《東方紅》、《大躍進的歌聲震山河》、《新疆好》(見《琴曲集成》呂序),這三首都以流行歌曲原樣移植到琴上演奏,用不了多少技法,更談不到藝術創造,根本不曾觸及古琴傳統手法和神韻,卻硬說成古琴繼承發展的典范,真不可思議。同時還說它們受到群眾歡迎,這就更加離譜了。論者的政治熱情不容否認,可惜政治口號畢竟不能取代藝術。琴人應以實際行動保護遺產,而不是口號。

元·趙孟頫《 松蔭會琴圖》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地人群唱一地曲”。千百年來,三晉民眾用自己真摯的情感吟唱出千萬首抒寫黃土地的動人歌謠。當今,秉承山西民歌繼承與創新并舉的原則,山西民歌在歌唱方法上注重傳統與現代相結合,其藝術魅力仍舊給人以清新質樸的美妙感覺。同時,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注入新元素,以適應當代人的審美理念和欣賞趣味。我國古代從來就有尊重傳統的好習慣,使后人得益不淺,使張氏的“從俗”不曾推廣,否則古代傳統將徹底斷送了。
“新老曲并存”。以公允的姿態為新曲爭取地位。新老曲同臺演出,新曲將受歡迎,古曲將相形見絀,這是因為人們對古曲不熟、不懂,一時難以適應,還不曾建立感情,好不容易營造出古樸典雅的藝術氛圍,可以輕而易舉地被新曲沖個凈光,太不人道了。其后果,就如同天安門前蓋洋樓一樣,會嚴重破壞民族傳統的氛圍,民族傳統豈容橫加摧殘?
“不要搶救式保護”。難道還有聽其自然的保護嗎?這不過是反對保護的一種說辭而已。不要忘記,成百上千的古曲至今尚沉睡在古譜之中,已發掘的古曲亟待總結提高,保護剛開始就要收兵了嗎?實際上保護工作大不如前了,請看事實:文章空話應酬多,真知灼見少;學生追求學位多,刻苦成才少;曲目因循守舊多,獨立發掘少。與此同時,新奇表演卻層出不窮,諸如:歡快手鼓氣氛熱烈,卻干擾了幽深的琴韻;即興吟誦樂思敏巧,卻無助于藝術創作;集體亮相長城頗有轟動效應,卻與書齋演奏大異其趣,如此等等,不勝枚舉。問題是,提倡者都是一些有影響的名人,而且是一而再地利用公眾媒體,公開出版,各種演奏會上反復推出,其后果就非同等閑了。
古人早已遠去,不可能提出抗議了。今人猶在,豈能默忍這種現象長期繼續下去。保護遺產時不我待,保護遺產任重道遠,讓我們團結一致,共同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