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

陳家豆腐

愛你所以取代你！娛樂圈這樣的地方，你不求愛情，只求功名，我也成全你。

一 師兄宋瓷

下完娛樂節目的通告，唐詩詩挽著同公司老前輩的手從電視臺大廳出來。門外早已經圍滿了舉著示愛牌的粉絲，海報上的男人坐在一架鋼琴前面，嘴角含著若隱若現的笑意，垂頭撫摸琴鍵的樣子看上去很優雅，旁邊是龍飛鳳舞的一個名字——宋瓷。

“宋瓷！宋瓷！宋瓷！”

示愛的粉絲多半是十五到二十五歲的女性，口中齊齊喊著偶像的名字，氣氛已經炒至沸點。老前輩對著這副熱烈的場景怔了怔，感嘆了一句“后生可畏”然后轉頭看向唐詩詩：“我們從側門走吧。”

“好。”

唐詩詩挽著她的手折轉了方向，走出一段重新回頭，宋瓷和經紀人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出現的，被一群熱情的粉絲們圍在當中索要簽名。還有女孩子紅著臉要求把自己手織的圍巾給宋瓷戴上，他也都答應了。在五月已經轉熱的天氣中微微彎下腰任女孩踮著腳把圍巾一圈一圈圍在自己的脖子上，笑得謙虛又靦腆。

業內都夸宋瓷是一個溫柔的人。

唐詩詩收回視線，對身邊前輩狐疑的臉露出一個坦然的微笑：“師兄他，真的是很受歡迎啊！”

這時候還是酒店入住的淡季，唐詩詩乘著電梯一路向上沒有碰到一個人。她走到預定好的房間門口直接推門進去，早已有人先一步等在里邊。

宋瓷背對著門口的方向，正站在房間巨大的落地窗前講著電話。唐詩詩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從背后緊緊抱住他，側臉貼在他肌肉分明的背上，一直等到他收了線才緩緩出聲。

“師兄。”

“嗯？”宋瓷抓著唐詩詩抱在自己腰間的那只手將她從背后拉到面前，燈光下唐詩詩的眼中像是有將落未落的淚水，他靜靜看了半晌，伸出手去解她胸前的紐扣。

“師兄，”唐詩詩抓住他的手，語氣柔軟得像在春天的河水中泡過，“過兩天公司內部有一場試鏡會，我也很想去，可是新人沒有資格。”

宋瓷知道她每一次的乖巧都不會沒有緣由，勾著嘴角笑了笑，繼而低下頭去吻住唐詩詩嫣紅的嘴唇。

“好。”

二 不是所有人這么懂事

唐詩詩最后還是沒能去參加那場傳說中試鏡。公司把試鏡會取消了，那個名額直接給了她。大家都沒想明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怎么就突然拿下了一部年度大戲的女一號，連同期出道還在跑龍套的小白都大力拍著她的肩感嘆：“詩詩，你這是要紅的節奏啊！”

唐詩詩很想笑，宋瓷在公司投有股份，和高層關系又好，關鍵時候還是很能說得上幾句話。其實連她自己也沒想到最后真的能得到這個機會，一度春宵直接換回來一個主角的位置，不得不說宋瓷對身邊的女伴真的很大方。

只是想到不知道宋瓷是不是對以往的每一個女伴都這樣大方，她又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于是晚上的時候唐詩詩就格外溫順一些，宋瓷這些天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對手公司的當家花旦顧明葉向他求愛不成，在網絡上四處散播男主角疑似宋瓷的艷照，輿論嘩然。唐詩詩把頭枕在宋瓷胸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緩慢的心跳。

“師兄，試鏡會的事，謝謝你。”

“應該的。”宋瓷舉起一只手輕輕梳著她的長發，過了一會兒又有些傷感一樣嘆了口氣，“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懂事就好了。”

“師兄在擔心照片的事嗎？”

宋瓷“嗯”了一聲，沒再往下。唐詩詩以為他不愿意繼續說了，恍恍惚惚剛要入夢，宋瓷卻又重新開口。

“剛剛入行的時候什么都不懂，顧明葉是我的前輩，對我一直很好，兩個人就在一起了。分手的時候也都說好了好聚好散，我沒想過會這么麻煩。”

他一只手停留在她發絲之間，像是陷入了某種漫長的回憶里：“其實男女情愛又有什么好，兩個人以愛之名相互羈絆，反而更不自由。”

唐詩詩始終沒有說話，直到宋瓷輕聲叫她才慢慢抬起臉，夜色里她的眼眸中纏繞著微弱的光線。

“師兄說得對，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宋瓷這些年間一直頻繁換著女伴，直到遇到唐詩詩才逐漸穩定下來。這其中的原因，沒有人比唐詩詩更加清楚。

他把所有人的感情都看成負擔。

業內都夸宋瓷是一個溫柔的人。但其實只有唐詩詩知道他溫柔的面具下邊，藏著怎樣令人生寒的冷漠。

三 女配的死亡

新片的一系列前期宣傳開始緊張地進行，唐詩詩跟著劇組簡短地召開了記者會后，居然又在電視臺的樓梯間看到了宋瓷。

這一次他身邊還有另一個人，前段時間照片事件的女主角，顧明葉。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宋瓷很罕見地收了一臉溫柔無比的笑，顧明葉卻已經紅了眼睛。唐詩詩停下腳步的瞬間宋瓷的目光就已經掃到這邊來，她尷尬地笑了笑，停頓片刻還是走上前。

“師兄，顧姐，好巧。”

顧明葉已經顧不得有其他人在場，連看都不看唐詩詩，一雙眼睛只直直地盯著對面的人：“宋瓷，我只要你一句話。”

宋瓷微微皺了皺眉，他很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這已經是極其不耐煩的表示。

“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們以前有多好，你已經忘了是不是？”顧明葉望著宋瓷，“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宋瓷久久不說話，顧明葉看著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兩頰滑落。唐詩詩站在一邊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覺，其實她有些明白顧明葉的心情。宋瓷這種人，對你溫柔的時候，可以把整個世界都捧到你眼前，然而一旦他不肯再對你假以辭色了，光是一個冷冰冰的眼神都能把你打入地獄。

兩個人僵持良久，終于還是宋瓷先堅持不住般嘆口氣。

“你要多少錢？”

顧明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宋瓷揣摩著她的神色，又加上一句：“還是你要娛樂世紀的股份也可以。”

“我要的不是錢！”

眼看著顧明葉已經有些失控，在公眾場合隨時都可能有人經過，唐詩詩只好伸手去拉她。結果顧明葉一腔怨氣恰好沒有地方發作，逮著唐詩詩反手就是一個狠狠扇下。

“啪！”

“顧明葉！”宋瓷終于有些惱火，抓著唐詩詩的手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擋住。看著顧明葉的眼神可以凍結成冰，“我不想再看到你。”

唐詩詩被宋瓷大力拖著往前走，每當她想回頭去看看顧明葉的表情手就被拽得更緊，她這才明白宋瓷是真的氣得不輕。等到兩個人走進宋瓷專用的休息室，她立馬從背后貼上去一下一下輕拍著宋瓷的肩膀為他順氣。

“師兄，師兄，我在這兒，你別生氣。”

宋瓷的肩膀劇烈起伏，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平靜下來。他轉過身看著唐詩詩，一只手輕輕撫上她已經有些紅腫的側臉：“對不起，連累你了。”

唐詩詩緩緩搖頭，宋瓷看著她眼中浮動的波光，片刻卻突然緩緩皺起眉頭。為什么會為了他做到這個地步，甚至連挨了耳光都看不到一點憤怒的情緒？

“詩詩，你是不是……”喜歡我？

“師兄，”唐詩詩將頭枕在宋瓷結實的胸膛上，語氣溫柔，“下午有一場新片的宣傳會，大家都想請你作為特邀嘉賓出場。”

“好，”宋瓷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安撫地摸摸她的腦袋，再次感嘆了一聲：“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懂事該有多好。”

唐詩詩笑著抱緊他，她低著頭，從宋瓷的角度看不到她絲毫沒有笑意的眼神。

其實顧明葉又有哪里不懂事？她只是愛著你而已。

如果說愛著你的人都有錯，那她們唯一的錯誤，也只不過是愛上了你而已。

下午的新片宣傳宋瓷果然如約而至，他并未上臺，只是安靜地坐在臺下嘉賓席的位置就已經給唐詩詩的劇組撐足了場面。記者提問的間隙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唐詩詩心中一跳，卻依舊不動聲色地移開。

臨至結束，宋瓷的經紀人突然從側門慌張地跑進來附在宋瓷耳邊輕聲說了兩句什么，宋瓷的臉色立刻擦白。他在一眾記者好奇和探尋的目光中勉強鎮定地起身離開，唐詩詩卻從他握拳的手看出被強行壓制著的驚愕和不安。然而她很快就知道了宋瓷如此失態的原因。

顧明葉死于醉駕導致的車禍，警察從車里撈出她的尸體時，她的手上仍舊死死抓著那只鑲著碎鉆的手機。

在她死前，總共撥了三十七通宋瓷的電話。

四 我們結婚吧

宋瓷的人氣降至了冰點。

之前在艷照事件中輿論幾乎一邊倒地支持宋瓷的輿論，如今又都一邊倒地轉向了顧明葉。兩人的舊情被挖出來，加上同期出道的藝人們有模有樣地爆料，顧明葉變成了故事里為情所困從一而終的苦情女主角。反觀宋瓷，從前那些一視同仁的溫柔，反而成為了漫不經心的證據。

公司上下都炸開了鍋，宋瓷即將開始的全國巡演被擱置一邊。輿論的攻擊來得太過猛烈，甚至已經流傳出高層打算將宋瓷長期雪藏起來的小道新聞。媒體的聲音、粉絲的聲音、高層的聲音亂成一片，卻始終不曾聽宋瓷發出過任何聲音。只有唐詩詩知道，他已經連著半個月夜夜無法入睡。她每每從夢中醒來，都能看到宋瓷在黑暗之中安靜地睜著眼。

唐詩詩又在娛樂世紀的后花園找到了宋瓷，他坐在長長的石階盡頭翻看一份文件。唐詩詩知道那份文件的內容，娛樂世紀的高層決定取消宋瓷準備了整整兩年的全國巡演，表面是因為資金問題，實際原因大家都再清楚不過，她輕輕走到宋瓷身邊坐下。

“師兄，大家都在找你。”

宋瓷始終垂著眼，聽到唐詩詩的聲音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找我做什么？怕我想不開去陪顧明葉？”

“師兄……”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宋瓷對唐詩詩的寵愛是史無前例的，只要是唐詩詩提出的要求他幾乎都不會拒絕，這其中一大半的原因是唐詩詩的懂事。她知道什么時候該進什么時候該退，不會像其他女人一樣無止境地向你索求感情，這一點一直都讓宋瓷覺得省心。

可是這一次唐詩詩并沒有走，她將一只手輕輕搭在宋瓷撐在石階的手上，語氣溫柔卻帶著不曾有過的強硬。

“師兄，也許我有辦法可以幫你。”

宋瓷側過臉去看她，唐詩詩勾著嘴角，眼中卻并無笑意。

“我們結婚吧。”

“我們結婚吧。”

宋瓷條件反射地皺了皺眉，唐詩詩卻接著說：“輿論抨擊你不過是因為你拒絕了顧明葉，但是如果你拒絕顧明葉是因為已經有了相戀多年的女友并且打算步入婚禮殿堂了呢？”

“……”

“辜負也分許多種的，你覺得為了避免麻煩的辜負，和為了堅持另一份感情的辜負，哪一種更容易得到原諒？”

宋瓷明白唐詩詩話中的意思，卻依舊有些懷疑地看著她。她在他面前時多半是依賴并且無害的樣子，這樣的唐詩詩讓他感覺陌生。

“就算我要結婚，對象也不一定非要是你。”

“當然不一定要是我，”唐詩詩直視著宋瓷的眼睛，“可是師兄，你不怕下一個女人像顧明葉一樣愛上你，甚至為你去死嗎？”

宋瓷還在猶豫，唐詩詩笑著從地上站起來轉身離開。

“師兄，我等著你的答案。”

“等等。”

宋瓷從背后叫住她，相識好些年，他卻是第一次真正地正眼打量唐詩詩。唐詩詩還是新人，還年輕有著大把充滿希望的時間，如果可以，圈子里這個年紀的女明星更加傾向于找個圈外的富商結婚，退出這個喧嘩又復雜的行業安靜地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她在這個時候選擇跟他結婚，根本就是斷了自己的退路，卻又說不是因為感情。

“詩詩，你……究竟想要什么？”

唐詩詩沒有轉身，日落前太陽努力發出最后的光線，給她纖細卻堅定的背影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邊。

“師兄，我想紅。”唐詩詩停頓了片刻，“比師兄還要紅。”

我要這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遮擋住我的光芒。

次月中，宋瓷在唐詩詩新片的開機典禮上手捧鉆戒向其求婚，唐詩詩含淚答應。一個月之后，兩人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五 上位

“師兄，我出門了。”

唐詩詩穿了一襲淺粉色的長晚禮服在玄關彎腰換鞋，從宋瓷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沿著她兩頰垂下的鉆石耳墜。即使結婚了，她依舊保留著從前的稱呼，就好像……兩個人其實任何關系都沒有。宋瓷壓下心中那絲異樣，唐詩詩出門前仍不忘叮囑：“電光的選秀想邀請師兄去做評委，聯系方式我放在茶幾上了，你記得要看。”

從前的宋瓷從來不需要唐詩詩來給他機會，如今兩個人的關系像是倒置了。他瞟了一眼壓在茶幾之上的紙條，并未起身去取，隨手拿起擱在一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屏幕上播放的又是唐詩詩代言的廣告。

她是真的紅了。

宋瓷終于明白了唐詩詩為什么提出和他結婚。兩個人的婚訊傳出之后，唐詩詩因為對“落魄中的男友”不離不棄的正面形象人氣一路暴漲，儼然已經成為娛樂圈一顆不容小覷的新星。而他經過顧明葉的事情，即使用結婚挽回了一部分的形象，也終于還是元氣大傷。那些他已經用不著的人脈，被唐詩詩理所應當地繼承了過去，再也沒人能夠阻擋得了她。

宋瓷終于可以確定唐詩詩嫁給他不是因為感情，可他卻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松了一口氣。胸口沉甸甸的，竟然隱隱像是失落。

廣告之后的娛樂新聞中依舊有和唐詩詩相關的報道，唐詩新戲的男主角蘇天賜恰好同她一樣也是N大畢業，兩個人拍戲之余走得很近，加上投資方刻意炒作，兩人言談之間很有一些粉紅曖昧，宋瓷在電視機前看得皺起了眉頭。他也是N大的學生，比唐詩詩早上好幾屆，所以唐詩詩才會叫他“師兄”，他沒有想過，唐詩詩也可能同時有好多個“師兄”。

宋瓷拿著手機開了又關，不干涉對方的生活是他和唐詩詩之間心照不宣的約定，他們從來都不曾越過那道線。

“叮”的一聲，手機提示有新的短信，是來自唐詩詩的，宋瓷猶豫著點開。

“我訂了熱湯和外賣，大概十分鐘以后送到，師兄記得吃點。”

他又不是需要大人時刻提醒的小孩子，宋瓷冷哼一聲收了線，心情卻莫名其妙有了轉晴的跡象。這樣真的很不好，他的喜怒哀樂開始被線牽著，線的另一端握在唐詩詩的手中。他開始變得不像他。

宋瓷的眉頭剛剛舒展復又皺起，他點開通訊錄，盡管名聲已經不如從前了，仰慕著他、想要和他有露水姻緣的女性還是不少。他將光標移到一個模特的名字上，停頓片刻，按下通話鍵。

“詩詩。”

酒會結束，唐詩詩并沒有多做停留，蘇天賜從身后追出來叫住她。

“有事嗎？”

“你的臉色不太好，”蘇天賜注意到她剛剛被連著灌了許多酒，連腳步都有些虛浮，“你這樣開車沒問題嗎，我……可以送你一程。”

“那麻煩你了。”

唐詩詩也覺得今天的狀況有些奇怪，她并不是不能喝酒的體質，但是今天喝了不到平時的三分之一就開始渾身發冷，手腳更是像灌了鉛一樣。

蘇天賜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一邊小心翼翼地查看著唐詩詩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臉色，再三向她確認：“你真的不要緊？”

唐詩詩靠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搖了搖頭，他這才專心看路，語氣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宋瓷真幸福，有你時刻惦記著他，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吧。”

唐詩詩沒有回答，夜色如水，蘇天賜的心中也跟著起了波瀾。

“詩詩，其實，我在學校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那次學校校慶請了宋瓷回來演出，你可能已經忘記了，我……”

他轉過頭去，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唐詩詩已經雙目緊閉，嘴唇連一絲血色都沒有。

“……詩詩！”

六 初見

唐詩詩頭暈目眩，恍惚中像是又跌進了做過無數次的夢里。

N大一百周年的校慶，宋瓷作為N大培養出的最有出息的學生之一，免不了要被請回來演出。那時唐詩詩還只是一個大二的學生，因為容貌和性格都很出挑，被學校選出來做那一屆校慶的主持。

那是她第一次離宋瓷那樣近，兩個人的衣角偶爾相接，她甚至能聽到宋瓷的呼吸。臺下是瘋了一般喊著宋瓷名字的學弟學妹們，她側過臉，看到宋瓷微笑著回應臺下眾人的樣子，明明是看著熱情無比的觀眾們，眼睛里卻沒有任何人。那天恰好也是唐詩詩二十歲的生日，她在后臺攔住宋瓷，做了人生當中最膽大包天的一件事——向他表白。

“你還太小了，”那時宋瓷微微笑著，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語氣溫柔依舊，“我等著你長大以后再來對我說這句話。”

二十歲的唐詩詩把這句話當成了承諾。等到她終于努力長大，終于成為同娛樂公司的藝人站到宋瓷面前的時候，卻發現宋瓷根本不曾記得她。她對于宋瓷來說，無異于任何一個充滿戀慕的粉絲，他一面說著溫柔又敷衍的情話，一面立刻遺忘。她從充滿荒唐的希望中醒來，才發現她愛著的這個人，其實從血液到骨肉都冷透了。

手背傳來針尖的涼意，唐詩詩幽幽轉醒，對上蘇天賜一臉慌張又茫然的糾結表情。

“詩詩……你懷孕了。”

宋瓷在酒店的房間里洗澡。女模特穿著他的襯衫，半截空空地趴在床上翻看他的手機，光標在通訊錄里一欄一欄移過去，定格在唐詩詩的名字上。

她想了想，還是把酒店的地址和房間的門牌號輸入在短信欄里，一起發送出去。

宋瓷很快洗完澡出來，她又像蛇一樣纏上去，在宋瓷耳邊嬌聲說道：“師兄，上次化妝品的那個代言被詩詩搶走了，我想拿回來。”

“不要叫我師兄。”

宋瓷拿下繞著他肩膀的那雙手，聲音透著刻意疏遠的冷：“那是詩詩的代言，我管不了。”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她解開衣服的前兩顆扣子，露出一段雪白的肩膀，宋瓷卻只注意到她穿著的那件襯衫還是唐詩詩早上熨好的，胸口沒來由的更加煩悶。

“你走吧。”

女模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是你叫我來的！”

“我改變主意了，”宋瓷又皺起眉，“走吧。”

她還要留著看好戲，當然不能走：“別這樣嘛，就算什么事都不做，我留下來陪你聊會兒天也是好的呀。”

宋瓷大有“你不走我走”的意思，她又拉著宋瓷拖了好一會兒，敲門聲終于不負眾望地響起來。宋瓷似乎已經想到什么，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向門口走，她跟在宋瓷身后，等到他拉開門的那一剎那，兩個人都愣住了。

蘇天賜跟著唐詩詩一起來的，看到他們同樣怔住。四個人就這樣在門口僵持了一陣，蘇天賜從背后看得到唐詩詩死死拽著自己裙角的手，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

“宋瓷，你到底是不是人！”

宋瓷看著唐詩詩和她身后的蘇天賜，臉上的表情也是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聽到蘇天賜的責罵只是冷笑一聲：“蘇先生，這是我的家事，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插手。”

跟在宋瓷身后的女模特沒想到蘇天賜也會來，眼看著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她心中叫著不好隨便扯了個有事的借口就想溜，走的時候衣角擦過唐詩詩的手背，幾乎是同時蘇天賜就向著宋瓷揮出了拳頭。

“我打死你這個人渣！”

宋瓷被他一拳打得差點嘔血，很快也反應過來還手，兩個人打成一片。這里的動靜越來越大，很快就會把其他房間的客人都吸引過來，可唐詩詩絲毫不見阻止的樣子。宋瓷還手的間隙里看到她安靜無比的眼神，突然沒由來的一陣慌張。

七 歲月太漫長

宋瓷和蘇天賜這驚天動地的一架總算是驚動了酒店的管理人員，穿著制服的保安上來將打紅了眼的兩人拉開時已經有不少人在圍觀了。宋瓷氣喘吁吁地把唐詩詩拉進房間里，一把摔上門將蘇天賜攔在門外。

“詩詩……”

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唐詩詩始終一言不發地垂著眼，他心中那股不安更加強烈。

唐詩詩的目光從他還滴著血的手一直上移到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宋瓷好看的臉被蘇天賜揍出來的青紫占滿，再無一絲美感可言。

她到底為什么會愛上這樣一個人呢？

“宋瓷，你還記不記得N大一百周年的校慶？”

宋瓷的目光中寫滿疑惑，唐詩詩嘆了口氣，他果然從來都沒有記得過。

“你做過N大一百周年校慶的嘉賓，那時我是主持人，在后臺攔住了你向你表白，你要我等到長大一些的時候再來向你說這句話。”

唐詩詩還記得工作之后第一次和宋瓷在經紀公司的走廊上遇到，她一個人抱著一大摞堆積如山的資料走得搖搖晃晃，宋瓷好心地幫她接過一摞，等到看清楚她畫著淡妝的臉時還略略驚艷了一下：“公司里有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居然都不認得？”

那個時候唐詩詩就知道宋瓷根本就不記得她了，她表面上強裝驚喜地笑著，心中卻在滴血。

后來兩個人漸漸有了接觸，唐詩詩發現宋瓷不僅僅是不記得她，他甚至沒有用心記得過任何人。在他溫柔的假象之后，是對感情和糾纏的厭煩。不過這樣也好，唐詩詩用利益作為借口留在了宋瓷的身邊，她總覺得人的一生那么長，即使是石頭做的心也會有被水滴穿的一天。

可是宋瓷，好像根本就沒有心一樣。

“宋瓷，我愛了你整整五年，可是每次在你面前卻不得不裝作是愛你的關系和權力。我等著你自己去發現，可是你根本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

宋瓷怔在原地，他沒有想過唐詩詩對他會是真心的。可還沒等他從巨大的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唐詩詩已經移開了視線。

“我也只是個凡人，我不說不代表不會痛、不會累。既然你真的這么害怕束縛，我放你走。”

“……詩詩。”

“顧明葉的事也過去了，我們離婚吧。”

宋瓷伸出手想去拉她的手腕，唐詩詩微微后退一步錯開，轉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蘇天賜已經不知去向，走廊兩端的落地窗外是無邊無際的夜色，她微微抬頭看向天花板縫隙中流瀉而出的昏黃燈光，眼中竟然連一絲淚意都沒有。

這歲月太過漫長，如果兩個人真的無法相愛，又如何只憑她一個人的獨角戲撐過全場？

宋瓷又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家。

他還沉浸在唐詩詩的話帶來的驚愕之中，一顆心在胸腔狂跳，卻說不清是甜蜜還是痛楚。

唐詩詩總是溫順乖巧的樣子，隨叫隨到，卻從來不做糾纏。宋瓷把頭埋在十指之間，他從未細想過這其中的原因。他對那些甜膩的示愛感到排斥，可如今聽到唐詩詩親口說出的真相，除了心臟被揉成一團的痛感，竟然感覺不到一絲厭煩。

那些長久相處中生出的依賴，誰又能說不是愛的一種呢？

他起身在客廳中走了兩圈，又想起來唐詩詩夜深了還未回家，更加坐立難安。

擱在沙發上的手機一陣震動，宋瓷心亂如麻地拿起來，剛剛接通就傳來蘇天賜歇斯底里的咆哮聲。

“——你還不趕緊滾到市醫院來！你真的想逼死她嗎？詩詩懷了你的孩子！”

八 愛情逆轉

“詩詩，我帶了你最喜歡的甜湯，喝一口吧？”

宋瓷從保溫壺里倒出甜湯，用瓷碗裝好后還反復拿勺子攪勻，等到溫度適宜了才用手捧著端到病床上的人面前，聲音里是小心翼翼的討好。

“你總不能一口都不吃啊，寶寶會餓的。”

病床上的人一動不動，連看都不看。

“詩詩，我帶了你最喜歡的甜湯！”

幾乎是同時，病房門口響起了一個在宋瓷聽來無比令人憎惡的聲音。蘇天賜頂著他殺人一般的目光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唐詩詩竟然還對著他露出一個微笑：“辛苦你了。”

“沒事，我愿意的嘛！”

“……”宋瓷默默地咬碎一口銀牙。

唐詩詩那天從酒店離開之后沒多久就暈倒了，如果不是因為蘇天賜擔心她始終在酒店門口徘徊沒有離開，他們的第一個寶寶也許就已經不在世上了。

她住院這些天，宋瓷幾乎是百般討好，唐詩詩卻真的死了心一般，再也沒有一個眼神的回應。蘇天賜無視掉宋瓷屢屢射向他的眼刀，又在唐詩詩病床邊上膩了好一會兒，看在某人已經瀕臨抓狂邊緣的份兒上才心滿意足地找了個借口離開了。于是病房中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詩詩，”看著唐詩詩的目光一直跟隨蘇天賜直到他消失在門后，宋瓷覺得自己的心也被牽著一抽一抽地疼，他垂下眼，握住唐詩詩露在被子外邊的一只手，“這些天我想了很多。”

“……”

“其實我，沒有你以為的那么不喜歡你。”

唐詩詩的手微動，像是想從他手中抽出來，宋瓷立馬抓得更緊。

“……你先聽我說完，我以前一直覺得和一個人過一生這種事情很可怕，可是，如果那個人是你的話，我是愿意的！我，我會對你好的，你能不能再回到我身邊？”

“……”

對面的人半天沒有回應，宋瓷一腔的話根本都不知道怎么表達，急得臉色都有些脹紅。唐詩詩看著他滿臉青紫還沒恢復的傷印，良久終于嘆了口氣。

“宋瓷，我做不到馬上原諒你，可是我可以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眼見有戲，宋瓷恨不得搖尾巴：“嗯！”

“整整五年，我無論做什么都是順著你的意思、看著你的臉色。這一次，換你來寵回我。”

唐詩詩目光和宋瓷在空中交會，這一次，她終于在他的眼瞳中看到了完整的自己。

“好。”

“詩詩，你……究竟想要什么？”

“師兄，我想紅。”那時的唐詩詩這樣回答，“比師兄還要紅。”

我要這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遮擋住我的光芒。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被你看到。

番外 唐詩詩和宋瓷的婚戀記事年表

【交往第一年】

詩詩：“我新學會了師兄愛吃的糖醋魚，師兄要是晚上不忙的話順便過來吃個飯吧？”

宋瓷：“嗯。”

【交往第三年】

詩詩：“師兄晚上過來吃飯嗎？”

宋瓷：“嗯。”

【結婚第一年】

詩詩：“師兄，我晚上有酒會不回來吃飯了，你懶得做的話記得自己叫外賣！”

宋瓷：“嗯。”

【結婚第三年】

宋瓷：“詩詩，晚上回來吃飯嗎？”

詩詩：“嗯。”

【結婚第七年】

宋瓷：“老婆，我今天做了你喜歡吃的香菇菜卷，要是晚上不忙的話順便回來吃個飯吧？！”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