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一種開放的心態

錢文忠

我們都應該帶著一種開放的心態。就我個人來講，我建議：進了大學，第一件事是不要輕易相信他人，不能像中學時那樣，老師說什么就信什么，老師給什么答案都是標準答案。在大學里必須去尋找屬于自己的答案，這是非常重要的。

今天，在大學里，最缺乏的是獨立和自由。今天的大學生可能沒有認識到，你們是人類歷史上最獨特的一個生物類別。因為你們基本都是獨生子女。基本上來講，人類所有的教育對象都是有兄弟姐妹的人，都是從小就本能地掌握了良性競爭或者惡性競爭。

所以，進入大學只有靠你們自己。我一直在學校教書，我非常擔憂地看到，按照我們的理解，進入大學應該是符合自己的興趣和愛好的學習的開始，但我發現在很多情況下，大學實際上意味著學習的結束。其實這四年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說閱讀、社交，交男朋友、女朋友，怎么都可以，但是你不必去預支你的生命。

相信自己，到底相信自己什么？相信自己的內心，相信自己的感覺，相信自己的判斷，永遠不要按照別人定下的規矩去規范自己的人生。最可怕的是認為成功是單數，認為成功只有一種標準。中國人的成功觀在開放的年代居然被封閉了。小時候要讀名校，長大了要掙錢。其實，成功的概念是多元的，是一種復數。中國傳統的成功人士追求立德、立功、立言，賺錢在立功里面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是今天呢？人們把錢看得太重。在大學期間，我們的心靈要保留一些純潔、浪漫、激情和純真，未來想“變壞”的機會有的是，不要那么急。

按照今天的標準，錢學森先生能稱得上是成功人士嗎？錢先生沒有什么錢，到了晚年，愛國華僑設了一個獎，獎給他的幾百萬他都捐出去幫助他人了。

未來，大家走完這一生時，如果能夠擁有這么幾樣東西，我覺得諸位是成功的。

第一，一個健康的身體。錢學森先生一直活到98歲。第二，一個極其良好的心態。我們可以看看錢學森先生的心態好到什么地步。第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有一個完美的、充滿愛意的家庭。

大家到上海交大的錢學森先生紀念館去看，他有一張寫字臺，寫字臺的對面有一張很簡陋的靠背椅，這張椅子是蔣英奶奶的。老太太坐在對面，不聲不響地看著錢學森先生幾十年。有一天，蔣英奶奶對兒子錢永剛說：“你陪陪你爸爸吧。”永剛先生說：“我跟他也沒有話說。”蔣英奶奶說：“我陪了你爸幾十年了，你什么時候看到過我經常跟他說話了？誰說陪一個人就要跟他說話？”錢永剛先生告訴我，有一種陪伴是可以默默的。

說到閱讀，大家一定要讀些跟所學專業沒什么關系的書，這個特別重要。看一些跟自己專業無關的書是很有意思的，我們那個年代看小說，看各種各樣的小說，看能夠找到的各種各樣的書。現在，書很容易找到，但是我發現大家閱讀的習慣和熱情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大家知不知道錢學森先生的繪畫水平很高，他的國畫水平不亞于專業畫家；錢學森的音樂水平很高，他是上海交通大學管弦樂團的成員；他的藏書，雜到了你不能想象的地步。他捐給紀念館1萬多份自己親自做的剪報。諸位，你的生活會因為你的閱讀而豐富；否則，你的生活會因為你的閱讀而越來越受局限。

科學界有“三錢”。可能在座的不太知道這“三錢”是親戚。“三錢”中的錢偉長先生大家知道是學物理的。錢偉長先生在無錫鄉下讀書，他在考大學之前就沒有學過數學、物理和英文，他去考清華大學，是因為歷史和國文都考了極其高的分數，別的好像都是零分。這在今天是不可能進大學的，但在當年的教育制度里真是可以的，清華還是收了他，所以錢偉長先生在清華大學起先是歷史系的。有一天，他到盧溝橋那邊去郊游，看到了日本的坦克橫沖直撞。錢偉長先生很生氣，跑回去找清華大學的校長說，我要造坦克，造不了坦克我要造大炮。校長說清華大學沒有這個專業，他就問什么專業跟造坦克最有關系。校長說物理，錢偉長先生說那我就要學物理。校長說可以給你轉系，但是給你一年時間，別的同學60分及格，你必須70分及格。如果考不過70分，你再回歷史系，這一年算你白讀。當年的清華大學的物理可是用英語教學的。雖然沒有學過這些，他為了要造坦克，就是要轉到清華大學物理系。大家知道他怎么讀的嗎？每天早晨4點半到5點，他就到清華大學圖書館門口去背英文教科書。一年以后，錢偉長先生的物理是清華大學物理系同年級的第一名。

保留一些積極、保留一些沖動、保留一些理想，少一些冷漠、少一些世俗、少一些油滑，你的未來會與眾不同。你總歸要保留你的獨特性，留給自己一些可能，留給自己一些夢想，留給自己一些少年的輕狂、少年的沖動、少年的不理智。沒有問題，有的是改變的機會，有的是選擇的機會。

好了，讓我來做一個總結：第一，相信成功不是一種，成功有多種；第二，相信未來是不確定的，但你是可以朝它走過去的，可以不斷地接近它；第三，記住你的年齡，你現在只有十八九歲，你不是像我們一樣，快50歲了，你沒必要考慮我們這個年齡應該考慮的事；第四，為將來多留一些記錄，做一些荒唐的事情也無所謂。

每個人只有一個人生，如何讓你的人生過得比別人“多”？唯一的辦法是閱讀，閱讀面越廣越好。這就是我們這些過來人給諸位的建議。我們那一代，我們那個時代的大學生感到無比欣慰的是什么？我們讀過大學！我們百分之百地肯定我們曾經有過大學生活！諸位，你將來不一定敢肯定。我有過十八九歲。我在抽屜里看到一張大學畢業證書，我是讀過大學的。但是，你真的讀過大學嗎？這大學的4年在你的生命當中如此特別和奪目嗎？實際上，我們在大學校園里都不止4年，因為這幾年在我們生命當中無比獨特、不可替代、不可復制、不可重來。它永遠可以記憶、永遠可以夢想、永遠可以支撐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