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來自未來

井上阿七

簡介：自從在芋圓店里被突然出現的男人強吻，方晗就遇到了怪事。這個男人不僅對她展開強烈的求愛，還說自己叫喬文敘，來自未來……那現如今她身邊這個以朋友自居、游走在花叢中的喬文敘又是誰？

01 你哪家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結束了甜點屋的工作，已經是晚上十點鐘，方晗換下制服，和同事們告別后，騎著小摩托往家趕。大學畢業后她沒有選擇去寫字樓上班，而是遵從自己的興趣和意志，去甜點屋一邊打工，一邊跟在蛋糕師身后學習。

在腦中回味著今天學到的蛋糕制作小竅門，方晗不知不覺便回到了家，住宅區樓下還有三三兩兩外出歸來的年輕人，方晗將車推到車庫，才剛鎖好，就被人從身后抱住。

初秋的夜晚氣溫略低，方晗穿著風衣外套，隔著衣料，她清楚地感受到對方身上傳遞來的源源體溫，那濃烈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獨屬于男性的氣息叫人面紅耳赤，他親了她臉頰一口，笑著低聲說：“老婆，歡迎回家。”

方晗心跳一滯，回過神來猛地一個肘擊撞上男人的小腹：“誰是你老婆，不許動手動腳！”

男人吃痛低呼，方晗順勢轉過身去，柔和的橘色燈光散落下來，照亮了男人佯裝痛苦的臉，他三十多歲了，眉高目深，一管鼻梁挺直，嘴角卻總是似笑非笑地上揚著，這略顯輕佻的長相在時間的鐫刻下有了深沉內斂的痕跡。

方晗怔怔地凝視他帶有些許皺紋的眼角，有許多話在心口翻涌，可最后，她只是移開目光：“你怎么來了？”

男人笑意不改：“和以前一樣，很想很想你，等回過神來，就到這里了。”

他眼里有濃濃的情深，方晗卻不敢直視，兩人沉默以對，許久，男人伸手抱住她：“我好愛你。”

方晗任他抱著：“可你很快又要走了，阿文。”

晚風吹拂臉頰，帶來一陣寒意，方晗掙開喬文敘，見他委屈地苦著臉，心頭一軟，無可奈何地拉住他的手。這么大年紀的人了，卻總是擺出這副表情，果然是她認識的喬文敘。

她和喬文敘相識十年，彼此都當對方是不可多得的友人，但那個喬文敘，顯然不是眼前這個。他自稱來自未來，據他說，他非常愛她，可是悔悟太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和其他男人步入教堂，大概是由于懊悔過度，居然有了回到過去的特殊能力。

這不是假的，因為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十五歲。

那年她才升入高一，軍訓之后，她背著包慢騰騰地往家走，回家途中經過一條小吃街，她用零花錢買了芋圓，可正當她吃得不亦樂乎時，肩頭卻被人親昵地拍了拍，她轉頭看去，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黑，便被人精準地吻住。

那是陌生的，滾燙的男人唇瓣，叫她完全無法招架。

她的初吻稀里糊涂地丟了，被對方松開時，她面紅耳赤，滿店的客人都露出曖昧的笑容。相比起她的窘迫，對方卻是從容自得，厚顏無恥地坐到了她對面，單手撐著臉頰，黑黢黢的桃花眼中漾滿了愛意，他揉亂她的發：“晗晗，我愛你。”

方晗瞪大眼睛，愣了兩秒，怒不可遏地端起芋圓，劈頭蓋臉地砸到他臉上：“流氓！渾蛋！我告你非禮！”

她說完，就因羞辱號啕大哭起來，男人悔不當初，一邊尷尬地對看戲的眾人訕笑，一邊哄著她：“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晗晗，對不起，我剛剛看見你太激動，忘了現在不是未來，你還不認識我，所以才會沒頭沒腦就……我錯了，別哭了好不好？”

她甩開他的手，一腳踹上他，氣呼呼地逃出了芋圓店。

男人狼狽地抹掉一頭的仙草凍和芒果布丁，小跑著追了上去：“晗晗，原諒我。”

“你誰啊你，變態！”

“我是阿文，喬文敘，你最好的朋友。”

“我不認識你！”

“你會認識的，很快，再過兩周，你會在體育課上救下險些被足球砸中的我。”他忙不迭地解釋，“我會自以為是地對你放電，然后你會對我說……”

“你褲子拉鏈沒拉。”

喬文敘愣了愣，欣喜若狂：“沒錯，晗晗，你就會說這句！你知道我了？”

眼看他張開手臂，又要抱住她，方晗靈敏地躲過，警惕地后退兩步，一臉嫌棄：“我說，你現在褲子拉鏈沒拉。”

男人垂頭一看，尷尬地拉上拉鏈。

“你哪家精神病院跑出來的？變態！”

她把他當成精神病患者，為了祭奠莫名其妙就丟了的初吻，對他又罵又打，他也不還手，干巴巴地站在那兒任她拳打腳踢，到最后方晗氣喘吁吁，扭頭逃開，恨不得把他從記憶中抹去。

從天而降的他很快就被她刻意忘記，但是兩周之后，她真的在操場上救下一個自以為是的男生，他比她年長兩歲，是三年級臭名昭著，空有一張臉蛋和優渥家世的公子哥，喬文敘。

02 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一次可以安慰自己是巧合，但幾次被突如其來的男人預料中未來的事件，就算方晗再不信怪力神亂的東西，也不得不信了。

這幾年來，男人總是會出其不意地出現，又毫無預兆地消失，并且一直都維持著幾乎相同的相貌。他的解釋是：“我回去后，就立刻想辦法回來，沒想到你這里已經過了幾周或是更長的時間，我完全沒辦法控制這個特殊功能，掌握不了竅門。對不起，晗晗，是我沒用。”

方晗煩透了他，任誰莫名其妙地被個怪大叔纏上，心情都會很惡劣。

“知道自己沒用就別再出現！”

喬文敘慌張道：“不行，我要趕在別人之前讓你愛上我，然后……在未來等著你。”

成熟版的喬文敘成熟內斂，還不怕羞，總是抓住一分一秒向她示愛。

與之相反，真正在這個時空生活著的喬文敘張揚而恣意，只當她是朋友。

高中時被她救下，是她和年輕的喬文敘友誼的開端，他們對彼此都沒有歪念，一不留神，友情就維持了這么多年。

他是地產公司老總的兒子，從小生活在五光十色的世界中，見慣了隨便混亂的男女關系，也樂得在其中放縱玩鬧。

在旁人眼中，他是個游手好閑的太子爺，見到漂亮的女人便想嘗上一口，能夠取悅他，自然能得到不少好處，因此他身邊從來不缺美艷而聽話的女朋友。

他花心得正大光明，女人在他眼中保質期比酸奶還要短，但就是這么一個人，和方晗做了近十年的朋友。她聽他訴苦，陪他聊天，而她的小公寓，是他在繁華之后，可以默默停靠的港灣。

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大亮的日光直射進來，驅散了夢中斷斷續續的回憶，方晗睜開眼，下意識地向枕邊，喬文敘已經不在了。停留了一個星期，他還是回到了未來。

說不失望，是騙人的。

從最初的驚愕到逐漸地接受，她已經被他徹底套牢。沒有人能拒絕那樣直白的愛意，她第一次被他吻，被他擁抱，會淪陷是意料之中的事。

對他的不告而別習以為常，但胸口還是會隱隱作痛，來到甜點屋，狀態不佳的方晗裱壞了無數朵花，終于被師傅忍無可忍地趕出了操作間。她泄氣地坐在后門口，腦中一團亂麻，花了好長時間，才說服自己不要再去想喬文敘。

休息了大半個鐘頭，方晗從后門走回甜點屋，可剛一推開門，同事們就突然擁了出來，對著她大喊：“生日快樂！”

無數彩球應聲爆裂，彩色碎屑飄揚散落，在這如夢似幻的景象中，才二十多歲的喬文敘手捧蛋糕，微笑著走到她面前：“生日快樂，方晗。”

他微微彎腰，在她臉頰落下一個吻。

方晗難掩驚訝，這小子怎么回來了？

“你不是在泰國和美女們度假嗎？”

喬文敘眉峰一揚：“當然是特地回來給你過生日。沒有我，你今年的生日又要忘了吧。”

方晗感激他的細心，這也是為什么他不算是好東西，她還和他做了那么久朋友的原因。

他固然是花心且濫情的，但卻做好了朋友這個角色，對她無微不至，容忍她偶爾的壞脾氣，還會花心思給她生日驚喜。

方晗笑看著他：“謝謝。”

同事們起哄道：“還是文少細心！這蛋糕可是他親手做的呢。”

難怪師傅會轟她出去，原來并不是因為她工作不專心，而是喬文敘包場，需要時間裝點門面。

方晗低頭看向蛋糕，純白色的奶油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生日快樂”四個大字，在眾人的歡呼中，方晗吹滅蠟燭，她抬起頭，恰好撞上喬文敘溫柔的眸光，他年輕，神采飛揚，眼角也沒有細紋，可她一瞬間，仿佛看見了成熟后的他。

很奇怪，在面對未來的他時，她會面紅耳赤，心跳加速，而現在的他，有著比未來的他更加瀟灑精致的臉，卻沒辦法叫她心猿意馬。

她愛上了未來的他。

“方晗，快許愿。”喬文敘笑著提醒她。

苦澀的情愫蔓延開來，她回過神，閉上眼，雙手合十，虔誠地許愿。

希望他能來，并且一直不走。

03 誰會對熊孩子產生愛意？

或許是上帝真的聽見了她的愿望，沒過兩周，喬文敘真的來了，并且待了一個星期都沒有離開，提在半空中的心臟因為他的停留而緩緩放到了平地上，方晗開始露出更多的笑容，并且拒絕年輕喬文敘的邀約，趕回家去和成熟版的喬文敘一起吃晚餐。

幾次下來，喬文敘特意來到甜點屋，不滿地抱怨道：“你是有多忙，每次要請你吃個飯都沒空。”

方晗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在練習手法嘛，你也想我快點出師，做個正兒八經的蛋糕師吧？”

她都二十五歲了，夢想是三十歲那年開一家自己的甜點屋。

喬文敘支持她的理想，便也無話可說，但還是不開心：“我為了你，那群亂七八糟的女人都沒有碰，就是想多和你聚一聚，你真沒良心！”

方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去幫他做了一杯拉花拿鐵來，語重心長道：“不過說真的，阿文，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安定下來了吧？那些女孩子其實也有真心對你的，抓緊，別耽誤，也別錯過了。”

喬文敘不以為意：“和她們共度余生？還不如和你在一起。”

方晗立刻嫌棄地搓上手臂：“你饒了我吧！要一輩子幫你擦屁股，我可不是保姆。”

身為朋友，她沒少幫他解決歷史殘留問題，許多女生傷了心，知道他們是好友，就找她來訴苦，她充當知心姐姐，無奈地安撫了無數破碎的玻璃心。

他在花叢中大吃大喝，她卻百般操勞，實在是云泥之別。大概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沒辦法愛上現在的他，有誰會對熊孩子產生愛意？

成熟的喬文敘也說過他們之間的事，年輕時他不懂情愛，并不知道在她身上體會到的安心和自在就是愛情，等到她要和別人結婚了，才不得不承認他早就愛上了她。

可她一直把他當做朋友，他不忍心她為難，就一直瞞著，忍著，懊悔著。

想到他痛苦的眼神，方晗喉頭一苦，鬼使神差地問：“阿文，你喜歡我嗎？我是說……當成異性的喜歡。”

喬文敘險些被咖啡嗆死，受驚地瞪向方晗：“你問的什么鬼問題！我、我們是朋友！”

方晗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安慰他：“別亂想，我就是隨口問問。又來了個訂單，我去做事了。”

她轉身離開，喬文敘目光隨著她而移動，她走到拐角，還不忘回頭給他一個微笑，那單純干凈的笑臉，和著蛋糕的香甜，竟是讓他心跳亂了兩拍。

回過神，喬文敘撫上胸口，慌亂地搖了搖頭，奪門而出。

傍晚，方晗準時下班，還站在門外，便聞見了從門縫中飄出的香氣，她笑著敲了敲門，沒過幾秒，喬文敘就快步走來幫她打開大門。

他人高馬大的，卻穿著可愛的碎花圍裙，頭發有些亂，眼睛深邃，映出微笑的她。

“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他將她抱進屋里，溫柔地吻住她。

近幾年喬文敘鍛煉出不凡的手藝，吃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兩人就窩在沙發里看節目，方晗隨意說到下午她勸說年輕的他快些安定下來，喬文敘猛地坐直身體：“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喬文敘哭笑不得：“你忘了我就是他嗎？萬一他聽了你的話，真的找了個女人安定下來，那么我豈不是這趟回去，就會發現自己平白無故多了個并不喜歡的老婆？”

一語驚醒夢中人，方晗呆了半晌，才垮下肩頭。

她忘了，她一直沒把他們兩個看成一體。

一時間，客廳里只有電視中傳出的笑鬧聲，許久，方晗低聲問：“那么，你上次回去，我們之間……有了變化嗎？”

她都愛上他了，那是不是代表，未來的自己不會和其他人結婚，而是和他在一起？

喬文敘眼睛一暗，并沒回答，只是把她抱在懷里，一遍遍溫柔地吻她：“我愛你。”

她知道答案了。

喜悅霎時減半，喬文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又把方晗哄笑。

他們在一起，總是恨不得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這天晚上，方晗窩在他懷里，聽他說小時候的趣事，不知不覺就到了凌晨兩點鐘，她打了個哈欠，正要按滅臺燈，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

喬文敘眉頭緊皺，收緊環住她的手臂：“是哪個該死的臭小子打擾我們夫妻恩愛？！”

方晗臉頰漲紅，一肘撞過去，撈過手機一看，朝天翻了個白眼：“是你這個該死的臭小子！”

來電人正是年輕時的喬文敘。

04 他對她的感覺，不太對勁

對于過去混賬的自己，喬文敘也是有滿腹牢騷，真是恨不得拽他過來痛毆一頓，如果不是他沒有及時看清現實，他怎么會落得如此悲苦？

方晗不知道他心里有著怎樣的傷春悲秋，她無奈地接聽電話，對方說了兩句，就順利趕走了她的瞌睡蟲：“好的好的，我立刻就去！”

放下電話，方晗火燒屁股似的換上衣服，喬文敘疑惑道：“怎么了？”

方晗頭也不回地罵他：“自己做的蠢事，自己都不記得了嗎？你居然酒駕！車上還有一幫鶯鶯燕燕，你真夠能耐的！現在要人去保釋！”

“怎么可能？我喝醉酒都是找人代駕，記憶中沒有這段糗事。”

“一定有！你人老記性差給忘了！渾蛋！”

她罵完還不解氣，沖過去咬了無辜的喬文敘幾口，才氣急敗壞地摔門離開。

直到寂靜的夜里響起她那小摩托發動的聲響，喬文敘才回過神，拉開窗喊道：“晗晗，路上小心點！”

方晗連忙揮手讓他閉嘴，夜深人靜的，他這一吼，可是擾民呢。

凌晨路上并沒有幾輛車，方晗一路狂飆，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交警大隊，交了錢，保釋出悶悶不樂的喬文敘大少爺。

方晗痛心疾首：“你怎么回事！平時里玩鬧就罷了，現在連命也不當一回事了嗎？酒駕，你膽子倒不小，車上還有人，你不為自己想，也為別人想想！”

喬文敘自知理虧，乖乖地任她數落，一反常態地沒有嬉皮笑臉求饒，等方晗罵夠了，他才飛快地瞥了她一眼：“你這是……擔心我嗎？”

“廢話！”把安全頭盔丟到喬文敘懷里，方晗又涌起一腔怒火，“我不擔心你會半夜趕過來嗎？早就放你自生自滅去了。你也知道闖禍不敢告訴家里人，反而找我來善后，喬文敘我告訴你，你再有下次，我就和你絕交！上車！”

喬文敘忙不迭地跨坐上摩托車，方晗惱怒地踩上油門，小摩托疾馳出去。

一路上，方晗余怒未消，仍是在數落他的混賬作為。她是擔心他，為他好，才會苦口婆心地勸誡他，關于這一點，喬文敘清楚地知道。他雙手緊緊地環住她的腰，聽著她被風打碎的細碎話語，下巴擱在她肩頭，還能聞見她發間清醒的香氣。

“對不起，我不該喝酒亂來，擾亂治安，讓你擔心。”

“知道就好！”

“今天我心情不好，所以才會做出格的事。”

他玩歸玩，從來都不會囂張地觸犯法律，今天的確是奇怪了。

方晗放慢車速：“你到底怎么了？”

明明下午來甜點屋時還好好的。

“難道是因為我這幾次沒空和你一起吃飯？”她好笑地猜測。

喬文敘眸光復雜，頓了許久，才啞聲說：“因為……因為我覺得對你……的感覺……不太對勁……”

深秋夜里，寒風乍起，吹散了他好不容易說出的心情。

方晗沒有聽清：“你說什么？”

喬文敘啞然，慪氣似的說：“你要聽？回家后我慢慢告訴你。走，我們去買燒鵝，去你家夜聊。”

過去遇見什么大事小事困擾內心的，喬文敘都會去方晗的小公寓尋求慰藉，按理說方晗早已習以為常，這次卻慌張拒絕：“不行，不能去我家。”

恰好在等紅綠燈，喬文敘狐疑地湊上去，看了她一會兒：“你干嗎突然大叫？”

“沒、沒有啊。”

“那就去你家。”

“不行不行。”

“為什么？”

為什么？還用問嗎？成熟版的喬文敘現在就在她家，要是他也去了，兩個人撞見，她該怎么解釋？她愛年長的他，卻只當他是朋友嗎？那也太詭異了。

“你一緊張就會咬嘴唇。”喬文敘反常地敏銳，“說，你是不是瞞了我什么？”

“胡說，你酒喝多了，現在還沒醒吧？”

喬文敘故意靠近她：“哪有，你聞聞。”

“聞你個頭，男女授受不親，離我遠點！”

難得疾言厲色地拒絕了喬文敘的要求，方晗強行送他回家。站在高聳入云的華麗公寓門外，喬文敘目送方晗被追殺一般開車離開，神色晦暗不明。

而方晗火急火燎地回到家，一推開門，迎接她的不是那如常溫暖的懷抱，而是空蕩蕩的客廳。他愛吃的蘋果還擺在茶幾上，換下來的襯衣隨意地扔在沙發中，一切和她離開時一樣，只是少了他。

大亮的燈光如箭一般射下，刺得她眼圈發燙，她怔忪地喊了兩聲：“阿文？阿文……”

可是沒人回答她。

他又走了。

05 惡性循環是時候終止了

喬文敘這一走，之后三個月都沒有來，他從來沒有這么久不來到訪過。也許他沒有了那股力量，他們沒辦法再見面了。一想到這個可能，方晗就心如刀割。

期許隨著時間的遷移越來越淡，最終絕望接受，她麻木地過著每一天，連帶看見如今的喬文敘都氣得想抄起掃帚揍他一頓。

讓你不告而別，讓你不負責任，讓你占據了我的心卻不能好好和我相守！

既然結果如此，當初的他為什么要來？

方晗心情低落，喬文敘也不好受，這段時間他來甜點屋的頻率更高了，也厚著臉皮，死纏爛打去了方晗的小屋幾次，確定沒有人在，才如釋重負道：“前段時間你心情好，還不讓我來，我還以為你藏了什么野男人呢。”

方晗被他的笑臉刺痛，鼻頭一酸，就落下淚來：“你走吧。”

喬文敘慌了手腳：“方晗？你怎么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你別哭。”

他也就是道歉的時候，才有那股寵她愛她的感覺。方晗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打開大門：“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方晗……”喬文敘擔憂地上前抱住她，“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和我說一說。你餓不餓，我帶你去吃大餐，嗯？”

他真心誠意地想為她排憂解難，她卻說不出口，只好茫然地仰頭凝視他。

他對她的眼淚束手無策，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看到她哭，胸口不免泛起陌生的心疼，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她按在懷里，溫柔地道歉，不管怎樣都是他錯就對了。

喬文敘低緩的嗓音響在耳畔，方晗逐漸鎮定下來，她感受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懷抱，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推開他：“我們絕交吧。”

喬文敘愣了愣，又笑道：“開什么玩笑呢，我都認錯了，原諒我吧？”

“我是說真的，我們絕交吧。”

她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終于讓他驚恐起來。

“你是認真的？”

“嗯。”

喬文敘不敢置信地問：“為什么？我、我太亂來了嗎？對不起，我會收斂，也不會再讓你去安撫那些女孩子。我錯了，我……”

她目露苦澀，也受不得他這樣無措，但不得不這樣做。只有他們現在分開了，他才不會對她產生感情，十年后的他就不會因為失去她而痛苦，也不會獲得能力，回到過去，和她相遇，又讓她愛上他。

這個惡性循環是時候終止了。

她受不了這樣無望的等待，這樣的愛情太折磨人了。

或許明天一睜開眼，她就會沒了和他相處的記憶。就算沒忘，只要未來的他不再來，她早晚能放下那段感情。

“喬文敘，我們是朋友，對不對？”她垂著頭，從他的角度看去，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落下一圈陰影，“既然是朋友，為了我好，我們絕交吧。”

“方晗，到底是為什么？”

“你走吧。”

“我……”

“是我不好，對不起。”

他被她推出門外，木門轟然合上，他孤零零地站在老舊的樓道里，心口鈍鈍地疼。

之后一段時間，方晗早出晚歸，在甜點屋跟著師傅認真地學習新技巧，喬文敘倒是經常來光顧，可方晗再也不會抽空來和他閑聊，見他神色郁結，方晗又冷淡寡言，同事們都來安慰喬文敘：“吵架了？哄哄就好了，別氣餒。”

喬文敘干笑兩聲：“但愿吧。”

他誠心期望他能挽回他們的友情。

沒兩天甜點屋接到一個節目邀請，電視臺在做一檔美食欄目，邀請城內人氣較高的餐廳主廚上陣，主菜部分結束之后，就輪到甜點。店長得知這一消息立刻召開了會議，商討決定讓吳師傅和方晗出鏡，他們兩個一個是店里手藝最好的，一個是形象最好的。

方晗受寵若驚，接連幾天都在磨煉手藝，雖說在節目上她只要打下手，可這好歹也是上電視，她可不想出糗。

正式錄節目這天，喬文敘也來了攝影棚，他和店長站在一起，微笑著注視攝影機面前，認真攪拌面糊的方晗。

一個階段結束，節目制作人上前講解臺本，他不知說了什么，逗得方晗繃不住笑出聲來，臨了兩人還握了手，互相交換了號碼。

那場景和諧卻刺目，喬文敘不禁眉頭緊皺。

見他臉色陰沉，店長取笑他：“看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吃醋呢。”

喬文敘身形一僵，許久，如夢初醒：“誰說不是呢。”

總是要等丟了對方，才察覺到她的寶貴。

他對方晗的感情，到底是從什么時候改變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確信了，也無法再逃避，他是喜歡她的。

06 她愛著未來的他

節目錄制用了整整一天時間，吳師傅年紀大了，一結束錄影，就到一旁休息，方晗便忙著收拾器具，突然身邊多了個人，她抬頭看去，居然是剛剛的節目制作人許勵。

“你好，許先生。”她禮貌地問了好，繼續忙碌起來。

許勵笑了笑：“我幫你。”

說著，便擼起袖口，幫她清洗起道具來。

方晗難掩訝異，他笑著問：“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沒想到制作人也會做這種事。”

“你這是在歧視我的職業嗎？”

方晗忙說：“不不不，我沒那個意思，只是……”

許勵笑道：“別當真，我開玩笑的。”

兩人一邊整理東西，一邊隨意聊天，方晗對許勵的好感倍增。他禮貌、幽默，這一天的相處，他給她留下的印象都是正面且積極的。

喬文敘在角落里實在看不下去，闊步走到兩人中間，擠開許勵：“晗晗，我幫你就好。”

許勵措手不及，差點被喬文敘的惡意攻擊撞倒，好不容易穩住腳跟，也不惱怒：“這位是……”

方晗早就看到了喬文敘，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她單方面地結束友情，對他是不公平的。她愧疚，同時又對未來的他感到惱怒，復雜的情緒交雜下，讓她根本不想見到他。

方晗頓了一下，無奈答道：“喬文敘，我……我們店里的常客。”

喬文敘猛地瞪向她，她狼狽地躲開他的視線，許勵沒發覺兩人之間彌漫的古怪氣氛，反而笑著對喬文敘伸出手：“你好，喬先生。”

喬文敘冷冷地看向許勵，拍開他的手，闊步離開攝影棚。

方晗下意識要去追他，可猶豫幾秒，還是垂下眼睫，繼續手上的動作。

一切收拾妥當，店長上前來向節目組道謝，許勵送他們直到電臺出口，確定他們上了車，才折回大廳。

回程途中，吳師傅等人感慨不已，方晗沉默地坐在后排，凝視窗外飛快倒退的街景。

一轉眼，已經到了年底，寒風徹骨，萬木凋零，夜幕四合時，整個城市霓虹璀璨，這營造出來的喧鬧反而帶來另一種孤寂。

自那以后，許勵時常來店里打發時間，漸漸地，他開始約方晗吃晚餐。和許勵相處并不困難，他長相斯文，談吐風趣，由于工作經歷的緣故，還見多識廣，如果不是有喬文敘，她一定會喜歡上他。這樣的男孩子是她念書時最欣賞的類型，不驕縱，不狂傲，不自視甚高，還有著成年人的內斂和穩重，能夠給人踏實的安全感。

這是不論哪個喬文敘都不能給她的。或許，她應該嘗試著接受他。

而喬文敘仍是隔三岔五便來甜點屋，從他和店長的閑聊中，方晗得知他最近有在認真學習管理，結束了所有不正當關系，還在前輩的幫助下完成了一個策劃案，并且大受好評。

他聰明，只要下定決心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最好。方晗由衷地替他開心。

這天下班，方晗一推開后門，便看見喬文敘等在一旁，一見到她，就直起身體，笑著走到她面前：“晗晗。”

這道聲線太熟悉，恍惚讓她記起那個足足有小半年沒有見到的人。

方晗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胸口才沒有那么疼，她擠出一絲笑容：“怎么了？”

她沒有對他不理不睬，喬文敘受到鼓舞，大膽地握住她的手：“我已經改了。所有的壞毛病，我都努力地改了。晗晗，這樣……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方晗垂眸掃向他們交握的雙手，因眷戀著他掌心的溫度，一時間沒有掙脫開，只是低聲說：“重新開始做朋友嗎？對不起，我沒辦法……”

“不是朋友！”他突然拔高音量，“是做戀人。”

方晗驚愕地抬頭看去，甜點屋后門燈光幽暗，他英俊的臉在朦朧中看不真切，可那雙眼中閃動的堅定卻穿透空氣，準確地傳遞給她。

“什、什么戀人……”她僵硬地問，“你難道……喜歡我嗎？”

他嚴肅點頭：“喜歡。”

“……”

“我喜歡你。”他認真地告白，“我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你的感情就變了。之前一直都沒體會到，或者說隱約感受到了，卻不敢承認。但現在……我想你能接受我。”

方晗只覺得他的聲音忽近忽遠，她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他還是愛上了她，可她還停留在愛著未來的他那個階段。

“晗晗，我知道以前我很渾蛋，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她茫然地仰頭和他對視，眼底漸漸浮上一層水汽。

“你答應嗎？”他期待地問，等來的卻是她的搖頭：“我有喜歡的人了。”

“……”

“阿文，我有喜歡的人了。”

喬文敘強自鎮定：“那什么許勵是吧？我明天就找他一決勝負，讓他狼狽退出，晗晗，只要你給我機會……”

“不是他。”方晗打斷他的話，沉痛地閉上眼，“是你。”

“嗯？”

“是未來的你。”

07 他忌妒未來的自己

那段怪事埋在她心里十年時間，是時候和別人傾訴了。她的情緒已經壓抑到極致，再不說出來，她會崩潰。

被喬文敘載回家，兩人坐在沙發里，方晗斷斷續續地說了和來自未來的喬文敘的相遇和相識。她筋疲力盡，還翻出給他準備的衣服，聞到那熟悉的味道，眼淚就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喬文敘難掩震驚，他消化了一段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未來的我？”

“嗯。”

“你和他……交往了十年嗎？”在他還拿她當朋友的時候，未來的他就已經和她在一起了嗎？枉他自詡是方晗最好的朋友，到最后連她都和人交往這么久了，他都一無所知。

他情不自禁地忌妒起未來的自己。

方晗的心情平復下來，解釋道：“我們在五年前正式交往，之前五年……我還挺討厭他的。”

喬文敘好奇地問：“為什么？”

“為什么？”方晗臭著臉，嘟囔道，“誰讓他動不動就撲上來親我。”

她聲音不大，在安靜的室內，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親你？！”

他惱怒地握緊雙拳：“你們兩個到了什么程度？”

方晗疲倦地靠在沙發里：“該做的，都做了。”

想到未來的他，她又忍不住紅了眼圈，唇上卻驀然一熱，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下意識要逃，對方卻狠狠地扶住她的后腦，加深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喬文敘將她抱在懷里，許久才意猶未盡地撤開唇，在過近的距離里，他們視線中的對方都有些扭曲，但又異樣地溫情。

他憤憤道：“你忘了他，反正他也半年沒有來了，就當他不存在。晗晗，我會讓你愛上我的。”

方晗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撫上他年輕的臉，心中五味雜陳。她拿他當朋友，可剛剛那個吻，她不但不排斥，反而覺得熟悉，這代表了什么？

“他是我，我也是我。你能愛上他，也會愛上我的。”喬文敘自信地微笑，又捧起她迷茫的臉，響亮地落下一吻，“晗晗，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

“什么懊悔，回到過去，都不會再有了。”他抱緊她，肯定地說，“而未來的那個我，也一定是因為回去之后，發現未來改變，所以才沒有再回來。”

這個假設讓方晗渾身一顫：“真的嗎？”

喬文敘點頭說：“一定是的。”

銀月如鉤，照亮枝丫上一簇簇隨風擺動的嫩芽。

方晗緩緩地打開心結，放任喬文敘溫柔地親吻她。

是啊，他這么好，也在努力變優秀，她一定會愛上他。

他們是會有未來的。

幾個月后，夜色濃濃，突然，門鈴聲劃破夜空，喬文敘煩躁地從床上爬起，生怕打擾到方晗睡眠，快步跑到客廳打開大門。

門扉拉開，樓道中橘色的燈光斜射進來，照亮了那張和他一模一樣，只是有了些許歲月沉淀的臉。

喬文敘很快反應過來：“未來的我？”

對方微微一笑：“看來晗晗已經和你說過了。這段時間，她有沒有因為我沒有來而傷心？”

他叫得親昵，喬文敘額角爆出青筋，想到眼前的這個人也和方晗親熱過，他就怒不可遏。

方晗的初戀是他，初吻是他，初夜還是他，真不甘心！他是方晗的最愛，這最令他生氣。

“做你的夢，他從來沒把你當一回事，她愛的是我！”

見他臉色鐵青，滿嘴胡說八道，對方失笑道：“還真是年輕氣盛，不過看到你們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沒事快走。”

“別這么薄情，我好歹也是你自己。我回來只是想告訴你，未來的我們，很幸福。”

喬文敘冷哼道：“當然，我才不像你那么窩囊，等到最后才悔悟。”

對方包容地笑了笑：“嗯。”

能夠改變他們的結局，是許多因素造成的。他的回來，方晗的反應，還有他提前明白心意，這些糅合在一起，終于成就了最美好的未來。

他微笑著和他握手之后，便倏然消失，喬文敘呆站幾秒，關上門，輕手輕腳地摸上了床。

他牢牢地抱住仍舊熟睡的方晗，低聲說：“我討厭他。”

他最大的情敵居然是自己，想想，真是又可恨，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