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情仇

陳笑海

（一）背叛

畫展提前結束，取得豐厚效益。可年輕畫家萬春返家途中，眼皮時不時蹦蹦直跳。這幾天他實在太疲憊了，在省城忙碌個人畫展，回來后得美美地休息幾天。

這次去省城辦畫展，本想攜妻子蘇珊前往，但她在一所職校任教，學校的假不好請。以前，蘇珊是書畫院聘請的模特，她相貌姣好，身材熱辣，是院里男人們覬覦的偶像。那時候，萬春還是書畫界的小字輩，默默無聞。誰料塵世間姻緣陰錯陽差，蘇珊最后嫁給了他。蘇珊從此不再當模特，通過萬母馮夢佩的關系，另找了一份新工作。

這個二線城市，熱愛書畫的市民特別多，大街小巷飄逸著墨香與雅致。萬春是近幾年才崛起的年輕畫家，作品在國內頻頻獲獎，許多有眼光的藏家都熱衷于購買他的作品，因此價格一路飆升。如今萬春已身兼數職，是書畫界炙手可熱的人物。為了藝術創作，去年他特地在郊區建了一棟別墅。人們都說蘇珊有眼光，嫁了潛力股。

萬春回到自家別墅，已是晚上11點多。他事先沒有給蘇珊打電話，是想給她一個意外驚喜。再者蘇珊睡眠不太好，有時要靠藥物安眠，他不想吵醒蘇珊。他輕手輕腳打開大門，上了二樓。這時，他突然聽到臥室里傳出異樣響聲，起初還以為是蘇珊在說夢話，可仔細一聽，竟是男女做愛時發出的那種聲音。瞬間，萬春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差點暈倒過去。原來，蘇珊趁他外出辦畫展，帶了男人回家睡覺……萬春怒火中燒，想起玄關邊放著一根裝修別墅時留下的鐵杵。他忙折轉身，一把握緊鐵杵欲沖進去，痛打一頓這對狗男女，然后提出離婚。

然而萬春遲疑了。倘若這么一折騰，勢必驚動周圍鄰里，大家就會知道，他這個畫家竟連老婆都管不住，同時也將鬧得滿城風雨成為網絡和市民嘲笑的對象，從此，名譽掃地，在公眾心目中樹立起的良好形象毀于一旦……想到這些，他感到害怕，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實在來之不易，再三權衡輕重，只得忍氣吞聲退了出來。

別墅院落融山水于一體，主樓旁建有一個工作畫室，與別墅大門構成曲尺型，中間是一口大水池，水池一側環繞著用巖石水泥搭造的假山噴泉。平常，萬春作畫累了，就坐在水池邊閉目養神，有時晚上都獨自在畫室休息。這時候，萬春憋著一肚子氣來到畫室，沒開燈，和衣躺在床上，可內心狂躁不安，眼前不停地晃動著蘇珊和另一個男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情景。畫室有扇小窗正好對著別墅大門，他要親眼看看那個和蘇珊有私情的狗雜種到底是誰？

他不知不覺睡著了，睜開眼睛時天已蒙蒙亮。等到那男人走出別墅大門時，萬春萬萬想不到，那個男人竟是書畫院的魏天峰！

昨晚他已輾轉反側猜了又猜，怎么都沒有把蘇珊和魏天峰聯系在一起。這怎么可能呢？魏天峰要比蘇珊大二十多歲，頭都禿頂了半邊，論錢沒錢、論權沒權，僅僅是書畫院的副院長，虛職一個。雖說他曾在書畫界名噪一時，但如今在藝術創作上已成平庸之輩，平常只是做一些鑒賞方面的工作，遠不如萬春名聲響亮。

看到魏天峰大清早匆匆忙忙離開別墅，萬春心潮難平。他實在想不明白，蘇珊怎么會和他那種人私通！幸好萬春早已離開書畫院，自己單干了。他開了一家書畫社，交由母親經營，自己除了社會應酬外，平日潛心專攻書畫。他母親馮夢佩娘家是書畫世家，熟知萬春外公家底細的人都說，萬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是因為他秉承了外公的藝術天賦。萬春的外公不僅擅長書畫，而且還是個藏家。據說，他外公的父親馮忠德曾在紫禁城當過差，趁兵荒馬亂時，從皇宮獲得不少古玩字畫。遺憾的是，馮家人丁不旺，只有萬春的母親馮夢佩才是那個家族真正的嫡傳者。理所當然，她繼承了馮家前輩保存下來的家傳。不過，這件事只是某些人心中的猜測。大多數人認為馮夢佩經營書畫社，靠的是她養了個有出息的兒子，和她本人的出身無關。

（二）仇恨

當地喜愛研究本土歷史的人都知道，埠河鎮早年在紫禁城當差的，除了馮忠德，還有一位名叫謝勝昊。二位老鄉在外謀事期間，相處情投意合。發生兵變那陣子，趁宮中慌亂之際，二人順手牽羊盜得不少珍玩字畫，之后便帶上這些寶物一道返鄉。不料，途經武昌城投宿時，放在床底下的幾捆字畫不翼而飛。這件事又不能聲張，只得啞巴吃黃連自認倒霉。所幸身上的金銀絲毫未缺，否則，他們連返鄉養老的錢都沒有了。

回到埠河鎮幾年來，馮忠德過得滋滋潤潤，而謝勝昊卻窮困潦倒。他不甘心就此貧困一輩子，等戰亂稍稍平穩，便跑到武昌城做起小買賣。碰巧的是，他住的正是當年和馮忠德投宿的那家旅店。日子長了，謝勝昊和店主混得挺熱乎。店主無意中談及當年他們離開不久后，他的那位朋友曾返回武昌城，取走過幾袋子衣物。謝勝昊心里不免一咯噔，這些年過去，他無時不惦記著那幾捆字畫的去向，只因那是宮內珍藏之物，才沒敢深入探究。而此刻聽到此話，他腦子里猛地閃過一道亮光：莫非馮忠德使了瞞天過海之計，獨吞了那筆財富？

待世道太平，紫禁城發出國家緝捕令，搜尋盜竊宮廷珍寶字畫嫌犯。謝勝昊更不敢去找馮忠德理論了，便將此事爛在肚子里，但始終盯著他的行蹤……

小時候，蘇珊聽爺爺講過這個故事。她將這個故事牢記在心，從此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上大學后，蘇珊發現省城的古玩交易市場格外火爆，她曾親眼目睹過，有人用一幅古字畫換了一輛寶馬轎車。蘇珊不禁想起小時候爺爺講給她聽的那段家族往事，天生好強的她心中萌生了要奪回原本屬于自家那份珍寶字畫的念頭。但是，那個馮氏家族如今生活在哪里？他的后代是否還保存著那些字畫？對她都是一個個謎團。

大學期間，蘇珊就憑自己優越的先天條件進了校園模特隊，并是骨干成員，還拍過一些平面廣告，收入不菲。她見省城有偵探社，就花錢雇請了偵探調查此事。

不久終于有了結果。她得知馮氏家族人丁并不興旺，馮忠德傳到第三代，僅剩一個女兒，叫馮夢佩。馮夢佩嫁到城里后也很不幸，丈夫死得早，只生育過一個兒子，大學美術專業畢業后進了家鄉城市的書畫院，當了一名創作員。

蘇珊如獲至寶，仿佛那些遠古字畫已離她越來越近。大學畢業那年，恰逢萬春所在的書畫院招模特，蘇珊認為那是天賜良機，毫不猶豫地應聘進了書畫院，心甘情愿做了模特。最后在人們疑惑的目光中，她嫁給了相貌平平的萬春。不過，萬春和母親的日子過得挺富足，在外人眼里，蘇珊看中的是萬春家優裕的條件。

實際上，萬春選擇在郊外建別墅，除了創作需要，更重要的目的是為了在別墅里建造一個密室，珍藏那些古字畫，替母親保管好祖上遺產。修建別墅完全由馮夢佩和萬春一手操辦，蘇珊根本不知內情。搬進別墅不久，有天晚上，萬春喝醉酒抱著蘇珊，無意中透露出一個驚天秘密：“我們家有一個暗室，藏著數十幅珍稀字畫，價值連城，一幅畫就可換一座別墅。那些寶貝，將成為我們家族永恒潛藏的財富，哈哈……”

蘇珊百般溫存，想聽他繼續講下去，可萬春講著講著就睡著了。酒后吐真言，蘇珊的猜測得到進一步證實，付出總算沒有白費。她在心里偷偷樂開花，整天盤算著下一步該怎么行動。

可是，蘇珊嫁給他幾年，一直無法得知那個密室建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密室到底藏著哪些珍寶。平時，馮夢佩只字不提家藏古字畫之事，對馮家的過去更是諱莫如深。母子倆越是這樣做，蘇珊就越想奪回原本屬于自己家族的那份財富。當然萬春始終蒙在鼓里，不知道蘇珊嫁給他的真正目的。

（三）密室

第二天萬春在別墅的畫室里整整呆了一上午，還把工作室、珍藏室一一檢查過，不見有外人來過的痕跡，心里才算踏實幾分。

和蘇珊畢竟是夫妻，萬春裝著什么也不曾發生，中午見到蘇珊，故作平靜地和她談了這幾天在省城辦畫展的情況，還送給她一件禮物，說這條水晶手鏈已拿到省城香火旺盛的大寺里開過光，囑咐她每天都要戴，能保佑她逢兇化吉，遇難呈祥。蘇珊很喜歡那手鏈，看著那一串漂亮的玲瓏剔透的水晶，笑靨如花，當即戴在手腕上。

雖說萬春的畫展是個人行為，但他是從書畫院走出來的，是書畫院的驕傲，院里要為他設宴慶賀，接風洗塵。書畫院院長是宣傳部一位副部長兼職，圈內人士習慣叫他“院部長”。萬春心情不好，本不想去，可院部長親自打了電話請他，只能硬著頭皮去了。還好魏天峰不在場，陪一個外地考察團到下面縣城采風。如果魏天峰在場，萬春有可能借酒澆愁，翻臉痛揍他一頓。

在座的領導、同仁一杯接一杯地向萬春敬酒。幾圈下來他就酩酊大醉了。院部長頗理解，醉酒乃宴席常事，便讓人把蘇珊叫到酒樓，派車送他們回去了。

蘇珊記得那次萬春透露別墅里有密室也是在醉酒之后，這次她早有準備了。一回到別墅，蘇珊就到陽臺邊打了個電話，然后燒熱水為他擦洗身子。約摸半小時光景，一個背著急救箱的長發風衣女子來到這棟郊外別墅。

蘇珊請來的不是普通醫生，而是催眠師。正處于醉酒狀態的萬春，在催眠師的催眠下，道出了那個藏有珍貴古字畫密室的位置。

見萬春沉于深深的睡眠中，蘇珊迫不及待，帶著催眠師走出別墅大門，來到水池邊。繞過畫室行至假山腳下，移去并列擺著的兩盆君子蘭，撬開一個窨井蓋，露出了一只手大小的洞口。蘇珊伸手進去，用鑰匙扭動里面的石螺絲，然后用力一推，只聽“嘭”的一聲，面前出現了一扇小門。一旁的催眠師跟著蘇珊走進去，里面竟是一個通風效果良好的地下室。

地下室呈長方形，四個角落上壁借助外面的假山，各自開有一扇小窗，透過小窗，能夠看到外面的云彩星星。如果是晴天，這里面自然會陽光充裕，和上面別墅的那些房間沒啥兩樣。蘇珊打開電筒找到地下室開關，里面頓時亮堂起來，只見屋子四壁掛著十多幅古字畫，還有些收藏在壁櫥里。雖說蘇珊不是書畫家，但她看過不少鑒賞古字畫的書和珍稀古字畫的臨摹作品。眼前那一幅幅字畫，全都是難得一見的畫中珍品，令她驚艷不已。

壁櫥里有一個精致的小檀木箱，看樣子其中還有更珍貴的東西。蘇珊打開壁櫥小心翼翼地取出檀木箱，果然有一卷畫卷，細細展開，竟是北宋畫家易元吉的《猴貓圖卷》！看到與《清明上河圖》作者張擇端齊名畫家的真跡，蘇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位因畫猿生動逼真而名聞天下的畫家的作品，以前她只在書上看到過有關記載，而眼下卻真真切切地呈現在面前。史書上說易元吉的《猴貓圖卷》遺失在民間，想不到原來就藏匿在這間地下室。這幅價值連城的北宋《猴貓圖卷》，可稱是馮氏家族的鎮宅之寶了。

蘇珊心花怒放，這些年來的委屈與付出總算有了回報。但她并不急于奪取那些寶藏，而是和催眠師一邊瀏覽古字畫，一邊嘀嘀咕咕些什么。最后，她原封不動地放好字畫和催眼師一起退出地下室。

站在水池邊，蘇珊仰望天空，長長噓了一口氣。而催眠師拽著蘇珊，有些急不可耐地直奔別墅儲藏室……然而在別墅外面綠化帶一角，已有一雙眼睛盯了這邊很長時間。蘇珊全然不覺，倒是那位催眠師離開別墅走至大門前時，腳被絆了一下，弓身時似乎忽然看到一道黑影閃過墻角……

催眠后的萬春仍在昏睡中。蘇珊從浴室里出來，就在他身邊躺下。可她再也無法入睡，剛才在地下室見到的那些珍品字畫一一浮映在腦海中。

（四）迷局

在萬春看來，蘇珊嫁給他是有感情基礎的，從給自己做模特到做老婆，這一步步走來，兩顆心應該說是真誠相愛的。現在發現妻子的背叛，雖說窩著氣，但萬春并不想離婚，他無法舍棄蘇珊的美麗與溫柔。眼下，他表現得出奇的平靜，整日忙碌于工作畫室和書畫店之間。但他并沒有意識到，那一切都是蘇珊的陰謀。

這天，蘇珊接到一個電話后匆忙打的出門。魏天峰約她在老地方茶樓見面，拐彎抹角地道出自己的預謀。蘇珊弄清其詭計，一臉震驚，沒好氣地說：“魏天峰，你不要占了便宜不饒人。”

魏天峰聳聳肩，扯過蘇珊，冷笑道：“寶貝，我也為你做過很多事情。唉，我們已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蚱蜢，可你不能獨吞那些古字畫，再說……”

蘇珊揚起眉頭，低吼道：“無恥！”

當初進書畫院當模特時，蘇珊從未拿正眼看過魏天峰。嫁給萬春后不久，得知魏天峰是本地古玩書畫方面的鑒賞行家，她覺得魏天峰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因為她擔心找不到萬春家的字畫珍品。蘇珊要預支他一筆報酬，而魏天峰涎皮賴臉，堅持不要錢而要她的身體。蘇珊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答應了，可到頭來，魏天峰竟然妄想財色雙收。蘇珊豈是省油燈？她意味深長地瞪了魏天峰一眼，摸了摸手腕上的水晶手鏈，甩門走開。

魏天峰搖搖頭，鼻子一哼，發出一聲陰險的冷笑。

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萬春在工作室作畫時有個習慣，那就是中途小憩時喜好喝咖啡。這天下午，蘇珊去了畫室，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和他商量。萬春沉溺于創作靈感中，沒搭理蘇珊，像平常一樣，中途停下畫筆，沖了杯咖啡喝起來。蘇珊也沒打擾他，退出畫室。待她再次走進畫室時，卻看見萬春跌坐在座椅里，茶幾上的那杯咖啡還剩小半，升騰著熱氣。蘇珊不知剛才發生了什么，推了推萬春的身子，像木頭一般沒有知覺，再探他鼻息，已經停止了呼吸。

萬春死了！蘇珊一時失魂落魄，不知所措，哭著給母親打電話。馮夢佩趕到畫室，看了遍萬春的周身，一臉默然，然后找來一幅白床單蓋住尸體。蘇珊害怕得渾身顫抖，淚水漣漣，不敢正視母親。馮夢佩并沒有責問什么，對她說：“萬春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大概因為這次畫展取得驕人成績，興奮過度，突發心臟病而猝死。珊珊，這就是命啊……”

馮夢佩守寡多年，性格孤僻，硬是請來老家人，將萬春的尸體運回埠河鎮，依老家習俗進行安葬，還不允許萬春生前朋友吊唁。盡管如此，這事依然傳開了，藝術圈內無不為這位英年早逝的書畫奇才扼腕長嘆。

萬家的郊外別墅一把鐵將軍把門，院落里，一池秋水靜靜地映著天空，似乎在為它的主人默哀。萬春遺體運回埠河鎮的當晚，就有一個披長發、戴面具和手套的家伙悄悄闖進別墅小院。那人在水池邊左顧右瞧一番，蹲下身子，繞到假山邊，移開幾盆花草，掀起一塊預制板，掏出鑰匙打開暗門，然后躡手躡腳地鉆了進去。

地下室亮起燈，長發面具人打量一圈，發現眼前場景沒有什么異樣。這人輕車熟路，打開壁櫥，欣喜若狂地取出一幅幅字畫，小心翼翼地疊放進自己帶來的一只大布袋里。這時，他又眼盯著那口精致的小檀木箱，知道里面保存著國寶《猴貓圖卷》。剛啟開箱子，忽然聽到有一聲異響。長發面具人不禁汗毛倒豎，警惕地掃視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按住狂跳的心窩，認為那是因為自己緊張而產生的錯覺。

當他要再次打開那口小檀木箱時，墻角掛著的那塊黑布突然晃了一下，接著是一聲哀嘆。長發面具人大吃一驚，抬頭一瞧，黑布后面走出一個人，像是從棺材里走出來似的，身穿一套壽衣，步履僵硬，雙眼空洞幽深，面目蒼白猙獰……長發面具人瞅了幾眼，不禁毛骨悚然，脊背滲出一層冷汗。天啊，那張恐怖的死人臉竟是萬春！長發面具人深吸一口氣，驚問道：“萬春，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壽衣人發出一聲訕笑，幽魂般哼唱道：“你說我是人就是人，你說我是鬼就是鬼！”嘴里一邊哼唱，一邊張牙舞爪地向長發面具人步步逼近。

長發面具人在小小的地下室里，無路可退，只得壯起膽，拔出暗藏在身上的尖刀。雙方對峙著，面具人的那雙眼睛殺氣騰騰，而壽衣人則慢吞吞地往后退去。長發面具人突然一跺腳，大吼一聲，跳將起來撲向對方。壽衣人幽靈般敏捷，縮身躲開，從暗室小門里跑了出去。長發面具人退出去，卻早已不見人影。

（五）逼命

長發面具人感到了那間地下室的恐怖，萬春還魂的影子依然閃現在腦際。他慌里慌張地背上裝有十幾幅古字畫的大布袋，倉皇逃出來。翻過別墅圍欄時，不知是慌亂還是天意，竟“撲通”一下跌倒在地，頭上的面具滾落出老遠。他慌忙爬起身，忽聽一個女人的聲音：“是你？”長發人猛一抬頭，朦朧夜色下正站著一個女子，是蘇珊！長發人不禁一愣怔，在地下室碰到死鬼還魂，走出院子又遇見活人，心里咒罵自己真是倒霉透頂。他顧不得撣掉身上灰土，忙把布袋抱在懷里，冷笑道：“既然碰上了，就恕我直言。現在萬春已經死了，你又沒給萬家生孩子，肯定會被馮夢佩掃地出門。哈哈，倒不如我們帶著那些古字畫遠走高飛，一道去過好日子……”

沒待對方講完，蘇珊就一把扯下那具長發頭套，露出魏天峰那顆謝了半邊頂的腦袋：“魏天峰，你不要貪得無厭！我已忍受屈辱讓你占了便宜，是不是還要讓我把你送進牢房？”

魏天峰見事情敗露，又遭到蘇珊拒絕，惱羞成怒，猛虎般撲向蘇珊，咆哮道：“你這個賤女人！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你把老子送進監獄，還是老子把你送下地獄！”說著狠狠一拳砸向她。

蘇珊醒來后，發現自己被捆綁在一間陰暗屋子里，嘴上還貼著膠布，渾身動彈不得。魏天峰拍了下她的臉，皮笑肉不笑地說：“實話相告，你家地下室珍藏的那些所謂古玩字畫，實際上全是一些臨摹贗品，根本就不是什么宋代真跡。唉，我們都上當受騙了。”邊說邊撕下蘇珊嘴上的膠布。

原來，馮家傳下來的那些古字畫，萬春早已臨摹過數遍，包括《猴貓圖卷》在內，都能以假亂真，堪稱完美。蘇珊料到魏天峰會先下手盜畫，便偷偷將地下室的珍品調包了。此時，蘇珊喘了口長氣，杏眼怒睜，向魏天峰啐去一口唾沫，罵道：“你這個人面獸心、狼心狗肺的老東西，到底想怎樣？”

魏天峰聳聳肩，歹毒地橫了蘇珊一眼，話鋒一轉：“我早就勸過你，一道帶著那些古字畫遠走高飛，可你不聽。這次我發現地下室存放的字畫竟變為一堆贗品垃圾時才忽然明白，原來你是利用我的鑒賞能力判別真假，私自侵吞了那些古字畫。”

“你別再強辯了，不就是想財色雙收嗎？呸！你即便殺了我，我也不會就范！”蘇珊已認清了魏天峰的猙獰與兇殘，咬牙切齒，橫眉怒目。

魏天峰哼哼鼻子，在蘇珊面前走了一圈：“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只有兩條，一是交出那些古字畫，二是去天堂和萬春過日子！蘇珊，你應該好好想想。”說完，他給蘇珊重新貼上封嘴膠布，鎖上門離開了。

再說萬春送給蘇珊的那條水晶手鏈，實則是一個定位跟蹤器。無論她在哪里，萬春都可以通過衛星定位系統準確定位，判斷她的位置，并且伴有同步語音信號傳輸。魏天峰約蘇珊去老地方茶樓的一番密謀，萬春聽得清清楚楚，他的推理得到證實：魏天峰想財色雙收，并且已有殺死他的念頭。這日，萬春果真就在畫室發現了蛛絲馬跡，茶幾上似有細微的白色粉末。他突然意識到什么，用錫箔紙粘著白色粉末，并帶上他的咖啡杯，去了藥品開發研究中心，找朋友對那種粉末進行化驗。結果表明，咖啡杯里存有大量同一種藥品，是一種尚不知名的生物藥劑，滲在水里，服下后幾分鐘就會在胃里分解，被胃黏膜吸收，進入血液循環導致死亡，而癥狀和突發心臟病幾乎沒有異樣。

萬春猜到那是魏天峰投的毒，他不能坐以待斃，要趁機設下圈套，讓魏天峰不得好死。于是他和母親商量，將計就計制造了一個死于突發心臟病的假象。萬春當年在苦練字畫的同時，曾練過憋氣術，練就出一種特異功能——嘴鼻并用神秘呼吸。至于怎樣讓四肢短時間僵硬，更是小菜一碟。因此很容易就讓蘇珊信服了，魏天峰也如期浮出水面。魏天峰這人平時喜愛研究藥劑配方，并精通催眠術，蘇珊之前請來的長發女催眠師，就是他偽裝的。

那個晚上，馮夢佩讓蘇珊從埠河鎮返回城里別墅，不料一去杳無音信。第二天上午，她的電話仍處于關機狀態，屋子里沒有便條留言，這可急壞了馮夢佩和萬春母子倆。萬春利用電腦衛星定位系統也沒能確定她所在的具體位置，電腦顯示的只有一個大致方位——城郊山場附近。萬春一整天眼皮總是跳個不停，他擔心是魏天峰綁架了她，一種不祥之兆襲上心頭。馮夢佩毫不猶豫地報了警，請求警方尋找蘇珊。

（六）死期

那個山場位于城市另一端，正好與萬春家別墅方向相反。以前他還在書畫院工作時曾去那里寫生過。如今山場早已廢棄，那地方因當年使用雷管炸藥劈山取石死過不少人，因此一直不被開發商看好，至今無人問津，成為廢墟。

萬春瞞著母親，帶上筆記本電腦直奔城郊山場。他要解救出蘇珊，將魏天峰交公安機關繩之以法。蘇珊被魏天峰禁閉在山坡上的一個石屋里。為了通風透氣，魏天峰抽去塞滿在石窗里的一塊破磚。一束光線斜穿進石屋。魏天峰煩躁不安，氣勢洶洶地逼問：“你考慮好了沒有？那些畫藏在什么地方？”

蘇珊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腕，怒目而視：“魏天峰，你、你也未免貪婪過度，還給我水晶手鏈！”

魏天峰又忍不住一笑：“什么水晶手鏈？那條有機玻璃鏈子，老子早摔到山場的石頭旮旯里去了。”

蘇珊的眼淚淌出來，咬著腮幫子說：“自從你產生謀害萬春的念頭，我就發誓，一定要報復你這個魔鬼！”

魏天峰氣急敗壞，狠狠抽了蘇珊一耳光，重新給她貼上嘴膠：“你這個不見棺材不回頭的臭女人，就在這里等死吧！”然而，他剛從山坡上走下來，就看到了正在山場轉悠的萬春，心里不禁一怔。那一刻，萬春也正好和他的目光相遇。

魏天峰殺氣騰騰，拔出尖刀直撲過來，萬春舉起筆記本電腦向他的手腕砸去。魏天峰手中的尖刀“哐當”落地。萬春一個趔趄崴了腳，手里的電腦也飛出老遠。魏天峰狂笑一聲，沖過來猛地將萬春撞倒，雙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昨晚在地下室，我就想要你的命，可你僥幸逃了，現在殺你不遲。只有殺了你，才能讓蘇珊對你徹底死心，讓她死心塌地愛我！”

“你這個卑鄙小人，歹毒的強盜！”萬春邊怒罵，邊掙扎著移動身體，欲奪地上的尖刀，兩人扭打在一起。萬春畢竟年輕，趁魏天峰松開一只手去搶尖刀時，猛地用膝蓋頂撞對方，一個鯉魚打挺彈起身，掀翻了魏天峰。局勢轉瞬改變，他將魏天峰按在身子下面，怒喊道：“本來我完全可以報案，讓警察緝捕你，但那不是我的性格，我要親手將你扭送進公安局！”

二人一時僵持在那里。但萬春低估了魏天峰，只見他從褲袋里摸出一個打火機，點燃了身邊的枯草，忽地火光一閃，燃起火焰。沒出兩分鐘，地上那些干枯的雜草便燃燒起來，很快連成一片熊熊大火，木節竹節的爆裂聲此伏彼起。

看到火勢迅速向四周蔓延，萬春心生恐懼，明白魏天峰是想放火燒死他！兩人在荒草坡上扭作一團，魏天峰企圖將萬春推向火海，可力不從心。幾個翻滾，二人都卷進了火的海洋……

警察帶著馮夢佩趕到郊外亂石崗時晚了一步，大火已燃盡，幸好是干枯的雜草，火力不猛。不然滾進火海的兩個人早都化為灰燼。警察在山腳邊找到了他們，魏天峰已氣絕身亡，萬春還有呼吸。馮夢佩看到奄奄一息的兒子，號啕大哭。萬春神奇地睜開眼睛，伸出手指向山坡說了句“蘇珊在上面”，又昏厥過去。

萬春渾身是傷被送進醫院，經緊急搶救脫離了生命危險，馮夢佩的心才放了下來。

蘇珊被警察解救后，去公安局錄了口供就直接趕往醫院。看到蘇珊安然無恙地出現在面前，馮夢佩顯得十分平靜，幽幽地問：“蘇珊，你嫁給我兒子，是不是我們家前世和你積下了什么冤孽？”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萬春，蘇珊終于說：“對本地歷史略有研究的人都曉得，埠河鎮早年有兩個人在紫禁城當差，一個是馮忠德，另一個叫謝勝昊。而我就是謝勝昊的后人，只因為父親入贅蘇家，我才姓蘇……”

“什么？”馮夢佩頓時瞪大眼睛，滿臉驚愕，喃喃道，“原來，你是為復仇而嫁？”

萬春忽然睜開眼睛，轉過頭，喘著氣說：“我一直以為，魏天峰是因為知道我們家藏有古字畫，才勾引你。看來，我的推斷有誤，是你引狼入室。”

盡管萬春的聲音很細弱，蘇珊卻聽得很清楚。她俯下身子，雙手抱著萬春，輕輕地說：“不不不，自從魏天峰產生殺你的念頭，我就悔過自新了，決定擺脫那個惡魔，和你平平安安過完這輩子，也算是馮家、謝家那些古字畫最完美的歸宿，老公，你說是不是？”

（七）尾聲

一個月后，萬春傷愈出院了。蘇珊每天用輪椅推著萬春到戶外曬太陽。萬春問她：“你為什么不帶著那些古字畫離開我？”蘇珊說：“經過這場生死游戲，我突然明白，人的生命不僅短暫，而且脆弱，我們都應該珍惜。”

萬春告訴蘇珊，在母親要求下，他開始學習書畫，大學又報考藝術院校，現在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得知母親繼承了馮家前輩的那些古字畫，他就常想，那些無價之寶肯定來歷不明。后來，他看到一篇網文提及此事，說當初是馮氏家族獨占了那筆財富，他心里越發不安，逐漸產生了將來在適當時候把這批國寶捐獻給國家的想法。

蘇珊早已清理好了那些古字畫。不久，她陪萬春踏上了開往省城的班車。他們要向文物管理部門悉數上交那些國寶，結束兩家人百年前埋下的怨恨，開始新的生活……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