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你日記的人是我

曉紅

有人偷看了自己的日記！鐘曉雅氣得快要發瘋了。

這是一個周六的下午。沒有課，同學們經歷了一周的“修行”后已苦不堪言，都紛紛奔赴外面精彩的世界放松去了，高三（1）班的教室里空蕩蕩的只剩下鐘曉雅一人。鐘曉雅是個非常細心的女孩，在座位上一坐下來，她馬上就發現自己中午整理好的書本被別人動過。隨即，她發現藏在桌斗里面的日記本偏離了原來的位置，一定是有人動了她日記本，她的判斷絕不會錯！

鐘曉雅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子，憂郁而脆弱，有點像《紅樓夢》里的林黛玉，一點小事都會使她在心里悶上幾天解不開結。小小的日記本幾乎包容了她整個情感世界，生活中的每一次喜、怒、哀、樂，她都毫無保留地傾訴在其中。它是一片潔凈、神圣的園地，是她精神世界的全部依托。但是現在，這片園地被人用一種卑劣的手段侵犯了，褻瀆了！鐘曉雅的腦子里已轟轟響成一片，好大一陣子她才稍稍平息下來。第一個涌上來的念頭就是：我一定要找出這個卑鄙小人，決不放過他！

她開始回想中午大家離開教室的情景。不對呀，自己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又是第一個進教室，那么，肯定是誰在這期間進入過教室。拿有教室鑰匙的人，除了班主任徐老師和擔任學習委員的鐘曉雅自己，再就是班長陳輝了。難道是陳輝？可是，陳輝似乎不是這種人，同學快三年了，他做事一向都光明磊落……可這也說不定，人心難測……鐘曉雅竭力想著他有可能這么做的原因。

“莫非高峰告訴了陳輝我給他寫信那件事？他們倆那么要好！”鐘曉雅心里猛地一緊，臉色再次變得煞白。“陳輝為了證實與獵奇，就偷看了我的日記！對了，肯定是這樣！”鐘曉雅覺得最難堪的就是她給高峰寫信那件事。其實那封信里并沒有什么出格的內容，只不過說想和高峰交個朋友。但這封信出自羞澀、內向的鐘曉雅手里，無異于投出了一顆信號彈。鐘曉雅喜歡上高峰已經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可一直埋在心底不敢表白，寫信給他才不過一個月。天知道她鼓起多大勇氣才寫的這封信！那陣子她簡直著了魔似的，整天滿腦子都是高峰的影子，夜晚老是失眠，從2月底摸底考試的第5名一下子掉到3月底摸底考試的20名！搞得班主任徐老師心里好大一塊疙瘩：這孩子怎么了？徐老師跟她談了幾次話，告訴她高考已近，千萬要調整好情緒。徐老師是全校唯一的省級優秀班主任，愛學生就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他曾經對鐘曉雅進行過家訪，當他了解到曉雅幼時喪母而繼母又把她當作累贅時，覺得她這樣的女孩子最需要溫暖，對她就特別關心和愛護。他讓鐘曉雅擔任學習委員，并兼任數學課代表。鐘曉雅的數學成績不好，他就利用課余時間給她輔導，整整三個月不曾間斷。在他的幫助下，鐘曉雅的數學成績直線上升。鐘曉雅的父親患有“妻管嚴”，父女倆的情感世界中間立著一堵墻，鐘曉雅自幼享受到的父愛很少，因此，她就在心里把徐老師當作自己的父親。盡管如此，徐老師的勸誡也沒讓曉雅靜下心來，鐘曉雅雖然一直為此而悔恨，覺得自己辜負了徐老師，但她太愛高峰了，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高峰是個身材挺拔的男孩子，英俊、自信，很有才氣，詩寫得很好，還有一手俊秀有力的鋼筆字。在鐘曉雅眼里，他臉上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奪目。于是，終于有了那么冒冒失失的一封信。

接下來鐘曉雅的心就懸在半空中苦苦地等待。一天，兩天，三天……一周過去了，高峰依舊熱情、瀟灑，仿佛什么也不曾發生過，只是偶爾和她碰到一塊時，臉上才露出一絲不大自然的神情。沉默就意味著拒絕——他根本就看不起自己啊！沉重的自卑吞噬著鐘曉雅的心，隨之而來的是后悔和恐懼：他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如果這件事被說出去，自己還怎么有臉在班里呆下去？

幸而，高峰很快轉學走了，而其他同學似乎對此都一無所知。鐘曉雅好不容易才慢慢撫平了自己的傷口，可是現在，這塊傷疤又被人揭開了！

徐老師很快知道了這件事，立刻找鐘曉雅談話。徐老師先是千叮嚀萬囑咐鐘曉雅不能放松了學習，后來就聊到偷看日記那件事。他說：“曉雅，這件事不是陳輝干的。上周六一放學，他就和李明騎自行車一塊回家了。李明可以作證。再說，你和他同學三年，你覺得他會是這種人？這件事你不要多想了，我看你這段時間學習下降不少，我跟陳輝說了，把他位子調到你旁邊，讓他在學習上多幫助你。”

陳輝的確不像是會干這種事的人。他熱情爽朗，樂于助人，各種成績從沒下過年級前3名。知道他的人，誰不說他是一個優秀的男生，要不然大家也不會全票選他當班長了。和他同桌，鐘曉雅心里當然高興，她感激地說：“謝謝徐老師對我的關心。”

徐老師繼續說：“不過既然有人偷看了你的日記，不管是誰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啊。痛苦是免不了的，但千萬不能因此耽誤了學習，高考就要來了……”徐老師語重心長，眼里滿是殷切的期望。看著徐老師，感動的淚水不知不覺中溢出鐘曉雅的眼眶。

這天早自習，聽到有人喊她時，才發現教室里只剩下她和陳輝兩人。早自習的鈴聲一響，大家都爭先恐后地去擠食堂了。她問陳輝：“什么事？”陳輝走過來，臉色很不自然。鐘曉雅有點莫名其妙：他向來在女生面前都落落大方很有風度，這是怎么了？

“沒，沒什么……”陳輝慌亂地看了鐘曉雅一眼，趕緊把目光移向別處，他猶豫片刻才說，“徐老師想讓我和你同桌。”他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從兜里掏出一封信來，“這封信，是徐老師讓我帶給你的，他說他不好親手交給你……”他囁嚅著，像要掩飾什么似的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來，把信往鐘曉雅的桌上一放就趕緊走了。

鐘曉雅疑惑地拿起信拆開看，上面寫著：“曉雅：老師對不起你，偷看你日記的人是我……”鐘曉雅只看了這兩句，就像被人在頭上重重擊了一拳，大腦“轟”的一下，她怎么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她一直把徐老師當作自己的慈父啊！他的形象在她心中是完美的，沒有任何缺陷，她是那樣地敬愛他！以前的鐘曉雅自卑、自憐，學習成績差，是一個典型的“丑小鴨”！是他用慈父般的愛鼓起了她正視生活的勇氣，可是，他卻做了只有卑鄙的人才做得出的事。徐老師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一下子破碎了！

鐘曉雅不知自己是怎樣讀完那封信的。徐老師沒有太多的解釋，只說他對她正在滑坡的成績感到擔憂，而他又不能從她本人那里找到原因，一急之下他選擇了如此下策。令鐘曉雅感到寬慰的是他只是有選擇性地看了三頁，知道了她與高峰之間的事就沒有再看下去。他再次告訴鐘曉雅要挺住，不管心里的痛苦有多深，不管這痛苦來自于他還是高峰，畢竟高考在即，一定要集中精力全力以赴！

考完最后一門歷史，鐘曉雅從戒備森嚴的考場出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今年準行！想想考前那段沒日沒夜的沖刺，她還心有余悸。虧了最后三個月陳輝的熱情幫助，自己的成績才上升得這么快，要不然可就慘了！而且，這段時間里她還和陳輝建立了真摯的友誼。在陳輝的開導和影響下，她逐漸變得開朗和自信起來。她覺得自己真正告別了過去那個“丑小鴨”。鐘曉雅想，這還真得感謝徐老師的安排。

想到徐老師，鐘曉雅覺得應該去醫院看看他了。徐老師高考前兩天就住院了，胃大量出血，再堅持下去恐怕要出人命。那陣子他簡直是在拼命，不分晝夜地輔導學生、批改試卷和作業，每一天下來似乎都憔悴許多。大家送他去住院的那天，他還不停地咯血，臉白得跟紙一樣。他嚴肅地對大家說，高考結束之前，誰也不準去醫院看他，否則就得挨罵。可還是有很多同學去了。

鐘曉雅沒有去。倒不是她仍對徐老師偷看日記的事耿耿于懷。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心里原諒了徐老師。畢竟他做這件事的動機是高尚的，自己沒有理由去怨恨他。她甚至還想，幸虧是他偷看，如果是陳輝偷看的，即使他不把自己與高峰的事說出去，她也會無法面對陳輝。那樣的話，她怎么挨得過這最后三個月的高中生活啊！她只是覺得，自己與徐老師往日的那種和諧與默契已經不存在了，她該如何去面對他呢？

“曉雅，考得怎樣？”鐘曉雅抬頭一看，是陳輝，滿臉鮮花怒放的樣子。她笑道：“本科差不離吧。瞧你的樣子，有希望考上北大吧？”

“還真說不準。”陳輝和鐘曉雅并肩走，收斂了笑容，說，“曉雅，今晚我們一起去看徐老師，怎么樣？”“好啊。”“昨天晚上我到醫院去了，徐老師的病好多了，他最掛念的就是你考試發揮得如何，今晚你可得好好跟他匯報匯報！我猜，吃了咱們的定心丸，他的病準得好一大半！哎，曉雅，你猜徐老師對我說了什么？”

鐘曉雅說：“你別賣關子了，他說了什么？”

“他說，小子，害得我替你背了三個月黑鍋，曉雅到現在還生我的氣。明晚你要是不把她帶到我這兒來，軍法論處！我說：末將遵命！”

“別胡扯了，誰生徐老師的氣了？他又替你背了什么黑鍋？”鐘曉雅急切地問。

“曉雅，咱們的友誼到這份上，我告訴你，你可別記恨我啊！”陳輝說著，臉居然紅了。“那次偷看你日記的是我，我也是好奇。高峰轉學走時無意中說了你給他寫過信，我看你平時冷冰冰的凜然不可侵犯，不大相信就……徐老師對你說的都是假的，他這么做，一來是怕你對這件事的心理承受力不夠，二來也想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幫你補習功課。再說，事情鬧大了，別人都知道了，對你對我都不利，徐老師不忍心看到我們還沒進考場就先垮了……”

鐘曉雅聽了，頓時紅了臉，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么回事，急急地轉身就走。

“曉雅，走這么急干嗎？”陳輝在后面叫她。“去看徐老師。”鐘曉雅頭也不回地回答。“現在就去？那，等等我……”陳輝匆匆追上去……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