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與不“意外”

王聃

又見農村土地糾紛中的非正常死亡，又見并不意外的“意外事故”結論——這是我們并不陌生的冰冷碾過，這是四川西昌市太和鎮麻柳村村民宋武華之死。

4月3日，六十四歲的宋武華在前往查看該村唯一生產及生活用水灌溉渠時遭推土機碾軋身亡，該渠此前被重慶鋼鐵公司太和鐵礦的廢棄礦渣堵塞，而死者正受村上委派就此事與該礦協商，肇事車輛被指為太和鐵礦服務，慘案被死者家屬稱蓄意所為。隨后，4月5日西昌市安監局通報稱：排除死者系他人故意傷害致死，碾死系一起生產安全事故。4月6日晚9時許，西昌市委宣傳部就宋武華被碾軋致死事件“再次聲明”，主要內容是轉述該市安監局的通報，認定該事故是生產安全事故。

一個活生生的六旬老人，只因查看一道灌溉渠，卻遭遇到推土機碾軋身亡，自然會令死者家屬疑竇叢生。況且，一些看得見的不合理細節就擺在那里：宋武華出事地點距離自家不過幾百米，家屬卻在事發近十個小時后才得到消息，而且是到殯儀館認領遺體。如此遲來的通知，如此官方先行的“遺體解剖”，以及看不到肇事司機的安全事故認定，該起碾死事件注定欲了難了。

以更客觀的視角觀察，現在言之鑿鑿稱宋武華死于“蓄意”，當然同樣失之于“證據不足”。然而，與還原碾死真相相比，真正令人五味雜陳的是西昌市有關方面的應對態度。它努力對外公開宣稱碾死是“生產安全事故”，卻連肇事者是誰都不肯輕易披露，試圖把性質嚴重的慘劇淡化為“意外事故”。

不能不警惕的，正是西昌方面所表現出來的某種傾向：那就是在農村土地糾紛處理中，一些地方政府，已經不屑于或者是不愿再去追尋與披露完整的慘劇真相，而習慣于用金錢補償的方式，盡量讓看似有著諸多“不合理細節”的意外事件迅速平息下來。他們更愿意充當“善后者”，而非“中立者”與“仲裁者”。事實上，西昌方面的態度只是一個縮影，無論是在河南中牟，還是在湖北巴東，于近期的幾起農村土地糾紛碾死案中，我們都可以找到相近的處理模式。

為什么那些土地的承包者與使用者之間的關系，總要以這種極端方式來呈現？說到底只是因為其中少了一塊矛盾緩沖的地帶，或者說，是政府相關部門的和解作用發揮得不到位。農村土地糾紛的矛盾不會一下子爆發，它往往發生于某些政府部門對開發商或“付費使用者”習以為常的縱容，難以做到中立公平。而一旦慘劇發生，受害人家屬與圍觀者對“官方調查結果”的不相信，也只能緣于對處理者——政府部門的不信任。

4月3日的那個上午，在四川西昌市太和鎮麻柳村究竟發生了什么？我們至今并不知道。而這，也是宋武華之死不能讓人釋懷的真正原因。與此同時，我們必須再次追問：地方政府部門究竟該如何置身于“碾死案”中？伴隨著拆遷與土地征收向農村的進發，土地的糾紛會愈加增多，這也會成為一個越來越無法回避的問題。

【原載2013年4月8日《燕趙都市報·燕趙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