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聃
留守者的境遇,從來都是最黯然現(xiàn)實的一章:6月26日,南昌市紅谷灘新區(qū)文青村發(fā)生一起悲劇。三個同胞兄妹在村口池塘旁邊玩耍時溺水身亡。由于當時沒有人路過,直到一位五歲的小男孩浮出水面才被發(fā)現(xiàn)。據了解,三兄妹的父母在珠海打工,小孩平時由爺爺奶奶看管。
這又是一起令人窒息的留守者悲劇,它很容易催人想起類似的故事。譬如鄉(xiāng)村里暑假頻發(fā)的孩童溺亡事件;譬如前年湖南婁底一“留守奶奶”在家死去數(shù)日才被發(fā)現(xiàn),遺體旁一歲八個月大的孫女,幾近餓亡、全身滿是蛆蟲。重復發(fā)生的類似悲劇已化為最沉痛的追問:留守到底意味著什么?到底暗藏著怎樣的付出與承擔?對此,我們可能還遠未達到應有的審視高度,正在低估這個群體的苦難。
關于農村留守者的生存狀態(tài),于大多數(shù)人的印象中留存的仍是“少壯打工去,剩下童與孤”的蕭瑟場景。其實,較之農村留守者,他們首先是孤獨者,首先是被遺忘者,首先是必須憑借一己之力的生存者。由于與父母或子女距離遠,要獨自承擔疾病與各種危險。他們就像一座孤島,稍不留意就將沉入海底。
空心老齡化的村莊,被迫流放的后代——我們必須承認,這才是更契合真實的冰冷留守現(xiàn)實。三個孩子為何不能及時得救?只因在他們的身后,是日益空心化的村莊。而事實上,身為弱勢者的他們連照料自己都尚心有余而力不足,村莊由此空心,就更失去了熟人社會里可以相互救濟的最基本的內在能力。三個孩童為何走上了不歸路?只因父母遠走他鄉(xiāng),相關的制度性關懷又不到位,于是他們看似可“無拘無束”地生長,實則像蒲公英一樣,命運隨時會被吹向無法預知的地方。
一個留守者的孤島生存已經觸目驚心,一個群體的孤島生存則蘊涵著更大的風險。有數(shù)據顯示,目前我國農村留守兒童和留守老人數(shù)以億計。在那些未見諸新聞的庸常現(xiàn)實中,還有著多少悄然地死去與眼睜睜地無法救援?我們知道的事實是,工業(yè)化在加速,城市化也在席卷走越來越多的農村青壯年,但與此同時,是相關制度與關注跟進的滯后:異地就學的門檻與高收費,讓孩子無法在父母打工地就近入學;日益淪陷的鄉(xiāng)村,也無法讓外出者歸去來兮——如此兩難之下,再加上農村監(jiān)管和救濟制度又極度匱乏,就更無法使留守者免于被耽擱與被忽視的命運。
究竟需要多少留守者的被傷害,公共管理才會真正打量到這個群體,讓他們被“看到”?村莊本可年輕化,農民的后代也不必漂泊,過快的發(fā)展是該以愧疚之心來直面這些問題了。依依墟里煙,兒孫不復歸,發(fā)展的高歌猛進中,我們無法感知新聞中那雙祖父母內心的悲涼。如果對留守者常態(tài)的權利救濟是不確定的,如果只有極端的個案才能讓人想起這個群體的苦難,那么下一個悲劇就不可避免——而所有的留守者之殤其實都不是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