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晶
像賭局上一顆沉重的籌碼,兩歲零七個月的浚茗被父母押在醫院里,從出生至今。
這個小生命從母親的產道里艱難分娩出來時重達五公斤。他全身青紫,不停抽搐,身上多處骨折,還出現了重度窒息和呼吸衰竭,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在浚茗父母的眼中,這是一場醫療事故。他們認為,體重超過四公斤的嬰兒通常來說應該進行剖腹產,醫院卻讓母親自然分娩。作為回擊,他們拒絕帶兒子回家,要求醫院把孩子治好。
但在云南省昆明市婦幼保健院看來,小浚茗早已具備出院條件。他們曾提出協商、進行醫療事故鑒定、走司法程序三種解決辦法,都被對方拒絕。最后,醫院以“構成遺棄”為由將這對父母告上法庭,要求盡快讓孩子回家,并且支付所欠醫療費、護理費四萬元。
在醫療事故中,像小浚茗一樣成為“人質”的孩子絕非他一人。江蘇鎮江,一名男嬰出生時出現重度窒息和肺炎等癥狀,家屬認為這是醫院不恰當使用催產素的原因,拒絕帶走孩子以及支付后續醫療費用;云南永平,一名女嬰被父親留在醫院院長的辦公桌上,他認為妻子的難產死亡系醫療事故;江蘇連云港,一個男孩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因為醫療糾紛,他被遺棄在醫院長達六年。
類似的悲劇一再于各地上演。2010年,深圳出臺的《醫患糾紛處理暫行辦法》中明確指出,如果遇到“將老人、殘疾人、生活不能自理者棄留醫療機構以及其他遺棄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被撫養人的行為”,由公安機關依法及時處理,涉嫌犯罪的,移交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
或許,身處醫療糾紛的患者家屬覺得,與其相信讓人看不到預期的漫長司法程序,“不解決就賴你家里”的古老維權方式似乎更奏效。又或許,這些父母也有難言之隱,骨肉分離的痛苦煎熬,遠比不上無力承擔醫藥、養護費用的捉襟見肘。一位把孩子留在醫院里的父親說:“不能把孩子帶回家,今后的治療我們也沒有經濟能力負擔。”
另一方面,無論是否負有責任,醫院的日子也不好過。對于普遍自負盈虧的公立醫院來說,這種情況必然會增加運行成本。
這是一場雙輸的對賭游戲。押在桌上的生命籌碼,很容易被棄若敝屣。盡管判決結果尚未宣布,但那些類似的新聞故事已經預言了浚茗可能的結局:那個六歲男孩,至今寄養在醫院水電工家里,他的母親難產去世后,父親到上海打工,再也沒有露過面;那個兩歲男孩回到自己的家庭后,每晚都哭鬧,他的家人只能給養母打電話,讓她幫著哄孩子。
到底如何讓這場賭局結束,一家具有公信力、獨立的醫療事故鑒定機構?一個慈善救助機構?還是一份可以讓一個家庭渡過風險的醫療保險?可以說,沒有這些,再多的生命籌碼也換不回應有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