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市明告別體制的拳擊手

萬佳歡

鄒市明連續把拳揮向自己的職業比賽教練羅奇，他沒戴頭盔和護具，看上去一身輕松。在到美國后的三周中，他一直這樣訓練。他必須盡快把自己從奧運會、亞運會這樣的業余比賽狀態調到“職業比賽模式”，為4月6日自己的職業拳壇首場比賽做準備。

“從小在自家黑白電視機里看阿里打拳”的鄒市明，現在終于能面對鏡頭自我介紹：“我是職業拳擊手鄒市明。”

與中國第一個職業拳擊世界級金腰帶得主熊朝忠不同，由體制培養出來的鄒市明擁有更為顯赫的履歷：兩個奧運冠軍、三屆世錦賽冠軍得主、七枚全運會獎牌。現在，他只是職業拳壇上的一位新人。

金腰帶的夢想

2012年8月10日，盛力世家公司總裁李勝偶然在倫敦奧運村里碰到了鄒市明。這是奧運會男子拳擊49公斤級決賽的前一天，但鄒市明正玩著積木。他們聊起奧運會后的打算，自然談及鄒市明一直以來的“金腰帶”夢想。

曾策劃申雪、趙宏博退役后的花樣滑冰秀，目標是為退役運動員“規劃人生”的李勝提出，自己的公司可以幫助鄒市明尋找職業拳擊推廣人。

職業拳擊賽需要一整套系列運作，這決定了他一開始也許只能從幾百人的小健身中心打起，也可能一早就進入拉斯韋加斯、澳門的大場子。“我們能做的事，就是把他的起點拉高，”李勝說。

見面后的第二天，鄒市明順利衛冕奧運金牌。與此同時，李勝開始動用自己在北美的資源。“我們在很短的時間里，跟北美幾乎所有的職業拳擊推廣人進行了交流，”李勝說。雖然鄒市明已經31歲，但漂亮的履歷表為他贏得了加分。

經過綜合考量，李勝最后將目標鎖定在曾推出過拳王阿里的公司Top Rank。其實，因為優異的奧運成績，Top Rank已關注鄒市明很多年。

雖然一直打業余比賽，但從15歲開始練拳的鄒市明，訓練一直非常專業。“鄒市明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業余選手，奧運拳擊打了十幾年，和世界上大多數頂級選手都有過交手，經驗豐富，”Top Rank董事長鮑勃，阿魯姆對《中國新聞周刊》說。1月，這個81歲的老先生從紐約飛了15個小時來北京，親自參加鄒的出征發布會。

倫敦奧運會結束后不到三個月，鄒市明得到了“大部分合約已成型”的通知，可他自己那邊，“退役什么的還沒提上日程，也沒向領導一層層匯報，”鄒市明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他開始感覺“挺有壓力的”。

奧運金牌任務

即便存在壓力和阻力，鄒市明都清楚，出國的事“越快越好”，“我已經31歲，等不起了，”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對體制內運動員來說，奧運會便是全部人生意義所在。事實上，在2004年雅典奧運獲得銅牌后，鄒市明已經因為奧運奪金目標拒絕過一次來自于著名拳擊推廣人唐。金的邀請。

而在北京奧運奪冠后，鄒市明對職業比賽動了心。2008年8月13日，唐·金親臨他的比賽現場。貴州都市報記者李丹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大家都覺得順理成章，他一定會把鄒市明帶去美國。”

可奧運慶功會上，國家體育總局領導希望鄒市明能參加下一屆奧運會——因為他仍是中國拳擊成績最突出的運動員。

“2008年那塊金牌是在家門口拿到的，”貴州體育局局長蔡國祥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境外還能不能拿冠軍？這是對中國拳擊的一種檢驗。”

鄒市明情緒陷入低谷。2009年冬訓，包括教練張傳良在內，所有人都來做他的思想工作，勸他靜下心來備戰倫敦奧運。

“鄒市明不是人們通常印象里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拳擊手，”貴州省體育局宣信中心主任王國慶對《中國新聞周刊》形容。幾年來，鄒市明一直沒有放棄過、也從未向媒體掩飾過對職業拳擊的向往。

2012年12月，在得到經紀公司的答復后，他開始向相關領導重提職業比賽一事。

“領導確實有點驚訝，”鄒市明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其實并沒有覺得很唐突，他的愿望我們一直了解。”蔡國祥對《中國新聞周刊》解釋，“但他跟我們講得還是晚了些，這事比較大。”由于鄒市明仍是在役運動員，又是貴州省體工大隊副隊長、十八大黨代表，要去體制外打比賽得走一些程序，比如通報體工大隊、分管的局領導、黨委會進行商議。

而省體育局內果然立刻有反對意見出現——2013年是全運年。對于地方體育局而言，全運會是頭等大事，而鄒市明幾乎是貴州省在全運會上唯一有把握的金牌點。

此外，雖然前有王治郅、姚明征戰NBA，后有李娜、鄭潔“單飛”，但中國還沒有過參加國外職業比賽的原體制內拳擊世界冠軍。更何況，拳擊一直被認作一項高危而敏感的運動——1958年“大躍進”時期拳擊比賽中出現的死亡事故讓拳擊因“過于殘忍”而被禁長達28年，直到1986年才重新恢復訓練。鄒市明沒有先例。

去美國探路

中國拳擊沒有常設的國家隊，在倫敦奧運會拳擊隊解散后，國家體育總局拳跆中心已經明確表示，鄒市明走不走、能不能走，決定權全在貴州。

“我們當然希望他打全運會，”貴州體育局局長蔡國祥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但他也認同，對貴州的宣傳來說，鄒市明打職業比賽比拿全運會金牌的影響力大得多。

鄒市明

中國男子拳擊隊48公斤級拳擊運動員，2008年北京奧運會拳擊48公斤比賽中獲得金牌。2012 年 8 月12日，獲得倫敦奧運會男子拳擊49KG級冠軍，成功衛冕。現去往美國挑戰職業拳壇。

據貴州省體育局副巡視員彭俊杰介紹，其實早在2010年，體育局就與美國拳擊推廣人Dino有過接觸，當時的貴州省副省長謝慶生也出面接見。對方甚至還出了一個關于鄒市明的職業發展方案，只是由于倫敦奧運在即，該方案一直沒有簽署啟動。

2013年1月下旬，鄒市明順利拿到了貴州體育局的同意批復。用蔡國祥的話說，“這是好事，何樂而不為？所以大家統一意見，高高興興地讓他走。”李勝緊接著前往貴陽，與體育局再次進行溝通。“我很佩服貴州。這塊金牌的放棄某種程度上是政績的一種放棄。”他說。

鄒的人事、組織關系仍留在省體育局，“他現在還是貴州人，該給他的工資待遇照給，甚至作為共產黨員，還要回來交黨費，”蔡國祥說，他甚至對鄒市明說：雖然你有保險，但萬一出現意外、受傷了，貴州養得起你。

不過，鄒市明此次的“職業化”模式一個更為明顯的變化是，貴州方面并不打算向鄒市明收取任何獎金分成。此前，姚明前往NBA的代價是承諾上交超過千萬美元的培養費用，網球直到2009年的“單飛”新政才開始降低運動員獎金收入向網球管理中心的上交比例，但繳納比例仍有8%至12%——之前的比例是50%至60%。

在蔡國祥看來，職業化比賽是很多退役運動員的出路，而體制內運動員的職業化路徑還不是那么很普遍、暢通，應該有一個完善的規章制度出臺。鄒市明去美國只能算一次“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