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
“不改革死路一條”是中國改革的歷史強音。今天,這一命題更為清晰。
隨著法國歷史學家托克維爾的書《舊制度與大革命》在官場、民間的火熱,人們能夠更加警醒到,不實質性地進行改革,改革在既得利益面前止步不前的一個后果,可能就是“革命”。
中國的改革自有一個邏輯進路,應有序進行,如果被“革命”打斷,將是公共災難。因為它不僅會毀滅改革的成果,而且不知道會將中國帶入什么方向。
如果要拒絕“革命”,就必須真的努力做點什么—至少必須消除產生它的社會條件。必須讓改革跑在它的前面。眾多的群體性事件,以及廣泛的不滿,足以讓黨和政府,以及全社會產生緊迫感。
法國大革命告訴人們,在“革命”發生前,一定早已存在這樣的情況:人們早已不認同于政府的權威,以及治理秩序了。用政治哲學的一個詞來說就是,人們不會認為自己具有服從政府治理的“政治義務”,如果看上去服從的話,那也是在利害權衡下沒有辦法。
政府權威的流失不容輕視。某些官員的腐敗也讓黨的威信受損。現在中央的強力反腐,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里”,就是在通過打擊腐敗,以及制度的改革,挽回、增強政府權威和黨的威信,構筑治理、執政的正當性基礎。
政府權威流失的淺層現象,是一些政府部門在人們心中已經沒有公信力,所說的話,所做的事,人們不會再去相信。這類事情不少,尤其是在各種腐敗案件、突發事件發生時,一些相關部門的 “澄清”、“辟謠”、“調查結論”,還有各種統計數據的公布。
政府權威流失的深層表現,則是官民的社會沖突和心理對峙。某些官僚體系已然被視為是一個凌駕于社會之上的利益集團。在政治參與上,公民也充斥著“被代表”的抱怨,感受不到自己是能夠影響政治進程的權利和權力主體。
后果是很清楚的:政府權威和公民認同漸行漸遠。而國家=政府+人民。如果只是政府在代表國家發布命令,沒有得到人民的授權或認同,那么,國家的這一命令實質上便只是政府本身的意志。它是殘缺的。
古往今來,任何政府,任何治理秩序,都必須解決政治義務的問題:你拿什么讓公民來認同,讓公民覺得自己在道德上有服從的義務?任何一個理性的人,都會這樣問:“那些聲稱有權命令我的人(或集團),哪些真正具有這么做的權威,靠什么來讓我這樣做?”
就是說,無論是一個國家的建立,還是一個國家的改革,都必須提供一個讓人服從政府的治理秩序的道德基礎。而我們的改革,過去或多或少忽略了這一點。
改革確實是逼出來的,從功利意義上,它要防止社會潰敗,防止“革命”。但同時,改革也應該是主動進行的,因為它本身就是在建構一個能夠正當地發布命令的國家。
公民服從于政府治理的政治義務,對應著“制度是什么”和“政府怎么做”兩個問題。一般來說,如下幾點可以被認為能夠形成公民的政治義務。
政治上的民主—如果政府代表人民的意志和利益,那國家的意志就不僅僅是政府的意志。根本上而言,政府的治理是人民在自我治理,他們沒有理由不服從于既定治理秩序。
一個保障自由和社會正義的政府—從道德上來說,人們顯然有自然責任,去認同、支持一個保障人民的自由、保障社會正義的政府,因為這正是人們成立政府的重要目的。
社會福利的保障—這也是人們成立政府的目的之一,而且,政府盡到了自己的政治責任,人們應給予認同。
對照一下現實,我們距離能夠形成公民的政治義務的制度上的、政治責任上的這些特征還有差距。各種現象仍然在和改革的方向產生沖突,比如,一些地方在人大開會期間,不準人民找人大代表“告狀”;問題官員復出,人民對此缺乏“話語權”。
應該反思一下我們的某些預設了。比如,黨和政府要給人民謀福利,這足以體現出黨和政府的政治責任,但是,在制度安排上仍不是很配套。因為國家性質,我們預設人民應該服從治理秩序。問題是,人民在構成國家的一部分時,如果不能讓他們來選擇、監督官員,他們如何能夠認為自己是權力主體?他們又如何保證自己真能在某些官員那兒得到被允諾的幸福呢?在這種情況下,被預設的政治義務如何具有道德上的說服力?
改革,當是中國從肌體到靈魂的一次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