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陽


蘭花為媒,相約上海。3月29日至4月22日,首屆上海國際蘭展將在辰山植物園舉辦,到時將有千種蘭花齊聚一堂,爭奇斗艷。
很少有一種花卉,能像蘭花那樣,在人們種植、欣賞的過程中,不斷被擬人化、高潔化,乃至成為一種民族精神品格的象征,一種文化系統的代表,甚至一個古老劇種的象征。
蘭花,拉丁學名Cymbidium,是單子葉植物,為多年生草本,亦叫胡姬花。由于地生蘭大部分品種原產中國,因此蘭花又稱中國蘭。其根長筒狀,葉自莖部簇生,線狀披針形, 兩至三片成一束。蘭花以高潔、清雅、幽香而著稱,葉姿優美,花香幽遠。自古以來,蘭花都被譽為美好事物的象征,已廣泛在民間人格化了。蘭花對社會生活與文化藝術發生了巨大的影響。父母以蘭命名以表心,畫家取蘭作畫以寓意,詩人詠蘭賦詩以言志。蘭花的形象和氣質久已深入人心,并起著潛移默化的作用。古代舞劇以“蘭步”、“蘭指”為優美動作,把優秀的文學作品和書法作品稱為“蘭章”,把真摯的友誼叫做“蘭交”,把人的芳潔、美慧喻為“蘭心蕙質”,又把杰出人物的去世比作“蘭摧玉折”……由此可見,蘭花在我國人民心目中已經成為一切美好事物的寄寓和象征。
蘭蕙出名家
值得一提的是,古人以“一莖一花者為蘭”,“一莖多花者為蕙”,往往蘭在蕙之前。沒想到就是這蘭蕙二字,引出一段故事。京劇大師梅蘭芳從小并不被師長看好,甚至還得了“祖師爺不賞飯吃”的惡評,在巨大的壓力下,姨媽一家曾給過他巨大的安慰與幫助,由于自己的孩子王蕙芳也唱旦角,姨媽總是為他們表兄弟置備一樣的行頭,還為他們找尋了最好的老師——“老夫子”陳德霖。也正因此,梅蘭芳出科之后,處處讓著表哥,只要是王蕙芳唱主角,梅蘭芳必定讓賢,甘居配角。然而,有一次兄弟倆合演《樊江關》,不知從哪兒送來了一塊匾額,上面大書四個字“蘭蕙齊芳”,為人處世處處小心的梅蘭芳乍一看,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哥哥就是哥哥,更何況姨媽一家給我梅蘭芳天大的恩惠,這下一來,不是亂套了么?湊巧王蕙芳也見到了這塊匾,頓時拉下臉來,當場“發飆”。沒想到送匾的人不買賬:“這是吳大帥送的匾,意思是要你們兄弟倆能‘齊芳,好好為大伙兒唱戲。且不論蘭蕙的平仄合轍押韻,光說你們兄弟倆的玩意兒,大家伙有目共睹,蘭芳的本事一天天見長,老讓他演配角樊梨花也太委屈了。吳大帥的意思,哥倆的‘活兒就此對換!看看你王蕙芳有沒有這本事來演這個樊梨花吧!”
在那個靠藝術吃飯的時代,觀眾的眼睛就是揉不得沙子,孰優孰劣,一目了然。從此王蕙芳一蹶不振,而梅蘭芳卻因此聲名日噪。
一吟一寫一風流
據研究,蘭花是我國最古老的花卉之一,早在帝堯之世就有種植蘭花的傳說。古人認為蘭花“香”、“花”、“葉”三美俱全,又有“氣清”、“色清”、“神清”、“韻清”四清,是“理想之美,萬化之神奇”。最早賦予蘭花一定人文精神的是孔子。據東漢蔡邕《琴操》載,孔子自衛返魯,隱谷之中見幽蘭獨茂,蔚然嘆曰:“蘭當為王者香?!闭嬲奶m花文化則起源于戰國時期楚國的愛國詩人屈原,他種蘭、愛蘭、詠蘭,以蘭花為寄托,千百年來一直影響著后人。而歷代詩人皆愛詠蘭,詩人們將蘭花的高潔與人格的完美聯系起來,使得蘭花文化不斷得以拓展和延續。
詩人詠蘭,畫家寫蘭。奇怪的是,在上古時期,彩陶上并不見蘭花的蹤影,唐代繪畫恢宏大氣,卻也并沒有將蘭花作為描繪的主題。一直到宋代,山水與花鳥逐漸從人物畫的高峰分離出來,得到新的發展。在花鳥畫中,蘭花逐漸成為畫師們筆下描摹的藝術形象。特別是到了南宋時期,馬麟的一幅蘭花圖,雙鉤用筆,石綠設色,雖小僅寸許,然精到無比。而這其中,不僅可以印證中國畫逐漸從寫實走向寫意,從描摹狀物到借物抒情的過程,更可一窺南宋文人對于偏安一隅的無奈,借蘭抒懷的志向。
而到了元朝,隨著趙孟頫“書畫同源”論的巨大影響,蘭花成了一種文人畫的筆墨形式,不僅寄托作者的高潔,更蘊含著“少少許勝多多許”的哲學。而這其中,鄭思肖無疑是畫蘭的最著名者。其原名不詳,宋亡后改名思肖,因“肖”字是宋朝國姓趙的組成部分。字憶翁,表示不忘故國;號所南。其筆下的蘭花不僅刪繁就簡,而且總是不畫根,寓意十分明確,以示其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之意。趙宋政權滅亡后據說他坐臥必向南,以示懷念先朝,恥作元朝之臣。由于其多數畫成即毀之,不妄與人,所以他存世畫的蘭花及少,現只存一幅《墨蘭圖》藏于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
明清兩代的書畫大家,無一不將畫蘭作為一種修養與基礎。從吳門畫派的沈周、唐寅到以工細著稱的仇英,都愛用各自的畫筆為蘭寫照傳神。而清代“揚州八怪”代表人物之一的鄭板橋,更將蘭花推向了世俗,不僅通過商品畫的辦法,使其筆下的蘭花傳遍了大江南北,更以其獨特的書法、詩詞,將蘭花與老百姓的喜怒哀樂結合在了一起?;蛟S鄭板橋的蘭花并不是畫得最好的,可他的蘭花,卻是知名度最高的。他的畫蘭,為了表達一種“民胞物與”的真摯而強烈的感情。他說:“凡吾畫蘭、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他在蘭竹畫中常添石,認為“一竹一蘭一石,有節有香有骨”,“蘭竹石,相繼出,大君子,離不得”。板橋的蘭竹石畫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而其題畫詩又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到了近代,畫蘭者更多,既不乏吳昌碩、齊白石那樣大寫意式的解衣磅礴,也不乏張大千、謝稚柳那般工柔雅致,無論哪一種藝術表現,蘭花的幽雅清芬,無不是畫家與觀者共同的美好享受。
蘭花破冰
“能白更兼黃,無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許多香?!泵鞔娙藦堄鸬奈逖越^句《詠蘭花》確實抓住了蘭花的特征:花朵不大,也不問是否有人贊賞,卻默默地散發著幽香。正是由于蘭花的這種特點,它一直被中日兩國的文人墨客所鐘愛。上世紀60年代,小小的蘭花更是成了中日之間溝通的橋梁,一次巧妙的“蘭花外交”成功地促成了兩國間的重要貿易,為日后兩國關系的正常化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1963年4月的一天深夜,中國對日工作負責人廖承志家里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當他拿起電話,話筒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對方正是廖承志的大學校友、日本著名政治家松村謙三。松村在電話中寒暄了兩句,突然提出他要以日本愛蘭會會長的身份,邀請中國迅速派一個蘭花代表團訪問日本。這個請求頓時令廖承志感到有些奇怪。要知道,松村是日本執政黨自民黨內的領袖之一,在政壇有著相當的影響力。他為何如此急促地要中國派蘭花代表團訪日呢?放下電話后,廖承志立刻向周恩來總理報告了情況。兩人經過分析,認為松村的請求與當時兩國貿易面臨的困境有很大關系。松村曾經在訪華時,與同樣愛蘭的朱德老總探討過養蘭花的經驗,因此,以邀請中國派蘭花代表團訪日,與日本政府進行談判,打破當前的僵局,無疑是一個非常巧妙的方法,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1963年4月29日,由蘭花專家、福建省委統戰部長張兆漢為團長的中國蘭花代表團動身訪日,根據周總理的指示,廖承志的3位得力助手孫平化、王曉云和王曉賢成為代表團成員。訪日期間,代表團與日本蘭花愛好者進行了交流,但這并不是訪問的重點。很快,中國蘭花代表團結束訪問回國了,孫平化等三人則留在了日本,他們開始了此次訪問最重要的日程。
不獨朱德等老一輩革命家對蘭花情有獨鐘,周恩來總理更將古老而悠久的昆曲藝術,比喻為空谷里的蘭花,馨香四溢。這一比喻實在是太形象,太貼切,以至于至今昆曲舞臺上,往往以一株蘭花作為背景。此時此地,人們欣賞的是藝術,更是一種文化,由蘭花而引申的文學、藝術,乃至精神、氣質,其大雅之美無疑正是中華文化的代表與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