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造福中國電影

闕政

大半年以來，國產電影的質量參差不齊，在市場上的表現有高有低。孰勝孰敗，還要看下半年有沒有異軍突起。但有一點卻已經很明朗——如果年尾要評選2013“年度最具吐槽價值電影獎”的話，被觀眾合稱為“富二代”的《富春山居圖》《不二神探》《小時代》，已經足夠三分天下，后來者縱使快馬加鞭，總也望塵莫及。

等等，剛寫完這段話就有自打嘴巴的感覺。因為……《小時代2》來了！

8月8日，《小時代2》搶檔上映。在新一輪吐槽轟轟烈烈降臨之前，不妨一起回憶一下僅僅是一個月前的吐槽盛況——溫故，已可知新。

大V吐槽小時代

相比《富春》一邊倒的惡評如潮，關于《小時代1》的吐槽更像是一出經過精心編排的劇目：有小試牛刀的前奏伏筆、有性格鮮明的男主、有正反兩派的斗智斗勇、有婉轉曲折的情節、有“大綠葉”客串、有龐大的群眾演員團體、還有曲終奏雅的樂而不淫——這，又是另一出大戲了。

《小時代1》吐槽大會（以下簡稱槽會）的開場已經夠振聾發聵——掛著V的王思聰在微博上寫下一句“《小時代》愛好者請主動取消關注”，被小四粉以“你以為電影院是你家開的嗎？！”作為反擊。這個開頭注定了槽會將是一出喜劇，因為王思聰的V字邊上就明晃晃地寫著：“萬達集團董事”。

隨后，第二男主、影評人周黎明登場，寫了篇影評，秉持他一貫的務實作風，低調地批評了幾句影片的價值觀，并成功吸引編劇鸚鵡史航走進電影院一探究竟。

至此，還算風平浪靜。等史航看過后寫下一句“《小時代》有一點是對的，導演把關把得好，全片沒出現一個演技派，大家水準一般齊”，才算惹惱了腦殘粉——不看不知道——男女生殖器、問候你親戚、各種老不死，腦殘粉的攻擊用詞之惡毒，幾可用兇殘來形容。

但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眾群起而攻，不過是亂打一氣。男一號鸚鵡史航的以一敵百、招招不見血而招招擊中要害，才是這出槽會的精華部分和絕對高潮。

試看“怎么被罵都不會亂方寸四兩撥千斤功力深厚的鸚鵡”的數次遭襲與反擊——

“你也是編劇策劃人，同行吧算。說這話不是赤裸裸的嫉妒么？”——“我是嫉妒人家的赤裸裸。”

“還是那句話！你有本事你也寫劇本！”——“愛用感嘆號的人，生活中多是忍氣吞聲。”

“你沒看過原著吧。別在這裝逼了。”——“看過原著，就不用裝了，就真的是了？好險。”

“呵呵，這就是央戲的專業素質。”——“孩子，世界上有中央戲劇學院，簡稱中戲。沒央戲。”

“神經病！有本事你去演啊！”——“神經病還是你演。”

“這就是為什么郭敬明現在能在家里數錢，而你卻只能在微博上數粉絲。”——“而你在用十個指頭數智商。”

“請問你長這樣兒你還好意思說別人？？？我受到了驚嚇……”——“真想快遞個鏡子，給你練膽兒。”

“講得你他媽資歷多高，別整天出來蹦噠蹦噠，這年頭真是瘋了連狗也想成名。”——“可我就是看好你，你和它都有機會的。”

“想必您老，是不爽他叫‘小時代讓你有共鳴而自卑吧，不用那么自卑嘛，還有幾年你不就死了嗎。”——“讀你這段話，費我很長時間，還是沒太懂，略有生不如死感。”

“把粉絲稱為腦殘！你簡直侮辱我們每個愛小時代的人！忘了告訴你，你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鐵桿粉絲！”——“這種鐵桿粉絲，我有了都能想辦法卸載。”

男一號中場休息之際，男二號周黎明還會出來代班：“對了，史航先生現在下班了，暫時由我接替他的工作。我比較嘴拙，知識面也不如他，敬請諸位多多包涵。”還暗暗替郭粉著急：“換了我，起碼會嘗試用偶像的文體來罵，爭取在一個句子里面像中學生加塞成語那樣盡量加進品牌的名字。”

更有意思的是，其間還有高曉松、寧財神、高群書等大V，綠葉襯紅花一般夾入，不管有沒有立場、立場傾向何方，到頭來都被腦殘粉攻擊了個遍。

最后，曲終奏雅，史航寫道：“斗嘴對罵，都是平等，都是交流，令人感激這時代雖小倒也自由。不過大家不要黑90后，90后也是獨立個體。”

8月8日，高群書新作《一場風花雪月的事》上映。身為純屬“路過”的“槽會”一員，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小時代2》就在這個時候“殺了進來”，提檔上映，時間也是8月8日，距離第一部僅僅42天。有人提醒他，這就是沖他來的，“護犢的老板們要教訓教訓我”，“你在太平洋上放了個屁，他們家的梧桐掉了張葉子，他恨上了你”。

讓他感到憤怒的不是商戰，而是“粉絲們為護主謾罵一切對自家教主的批評，這種惡習已經成了網絡癌癥”，而“教主們不但不制止粉絲們的瘋狂，顯然很享受這種助陣，老板們也很享受粉絲們帶來的利潤”。

有人介意吐槽，有人則不

用調侃嘲諷的方式來解讀一部電影——如果說這就是吐槽的話，那么國產電影的吐槽時代早就到來了。

比起純粹的耍嘴皮子，2005年的胡戈，技術難度要更高一些——他還費力氣剪了個惡搞視頻。當年的“饅頭血案”曾讓導演非常生氣，因為感覺到其中的“惡意”。無獨有偶，“惡搞”之中也有個“惡”字。可以想見，那些年的吐槽環境并不好，施方背負著“惡”的罪名，受方也頗有遭遇侵犯的被害感。

但是現在，施受雙方彼此都樂得呵呵一笑。從前被視為挖苦、刻薄、不尊重人的東西，時過境遷，通通變成了可供玩樂的談資。這時代，原本沒有什么比娛樂更普羅。

某視頻網站新近推出了“電影公high課”，請來資深影評人為新上畫的大片作評講。與傳統的評論體系不同，公high課從語言到觀點都可謂是吐槽時代的典型產物——評《超人：鋼鐵之軀》，上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吐槽導演扎克·施耐德慣用的“三板斧”。要說讓觀眾一看就能記住，吐槽絕對比有板有眼地逐條分析更有效。

大家都喜歡吐槽，都把能吐槽善吐槽看作一個人思想開放程度、智商、品位、趣味和語言表達能力的綜合指標。相應地，受方也會從中發現被吐槽的好處，也會以接受吐槽來表現自己的謙虛誠懇、有過則改、思想包容。

兩相作用的成果是：愛吐槽的越來越多，對吐槽的接受程度也越來越高——整個社會的吐槽環境是越來越好了。

以電影為例，關于吐槽的獎項國內外早已不罕見。1980年就創辦的“金酸莓獎”，每年都搶在奧斯卡頒獎前夕，揭曉當年備受吐槽的劣片。盡管作風剛烈，經常把獎項頒給重頭人物——還沒當上美國總統之前的演員里根、被紀錄片《華氏911》拍到的布什總統、麥當娜悉數在列，甚至有一年還把最差女主角頒給了當年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得主桑德拉·布洛克——但創辦三十多年來幾乎沒有幾個獲獎者會來領獎。畢竟，面子問題不光是中國人才有。

不過最近幾年，親自登門接受獎項的獲獎者開始多了起來——本·阿弗萊克沒有拿到獎座還要向人追討，盡管到手后摔爛了獎座，主辦方卻還是把它拍賣出去，獲得了不菲的收入，甚至足夠支付頒獎典禮的場地租借費用。哈莉·貝瑞還一手捧著前幾年拿到的奧斯卡小金人一手拿著金酸莓獎座，震撼了好萊塢。

而在國內，由程青松創立的“金掃帚獎”，幾乎就是金酸莓的國內翻版。盡管創立才短短4年，卻已經在今年迎來了親自登門的領獎人——“最令人失望導演”馬偉豪的同事代他領獎，“最令人失望中小成本影片獎”得主《瘋狂的蠢賊》制片人李明陽更當眾掏出一份檢討書讀起來：“我為每一位支持我們電影而買了電影票走進電影院最后卻失望而歸的觀眾致歉……”

無獨有偶，《富春》遭遇一邊倒的吐槽時，男女主角的經紀人也都“自知理虧”地替自家小主說了句：今后選片會謹慎。反倒是導演孫健君，樂于迎合觀眾的吐槽，表面上是謙恭有禮，內里未嘗不是希望：讓吐槽來得更猛烈些吧！

不怕罵，就怕沒人罵

觀眾愛吐槽。而觀眾趣味，換言之就是市場。《富春》上映的時候，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朋友跟我說：“本來是肯定不會去看的，看了吐槽帖我倒是想共襄盛舉了，哈哈哈。”

這么一種“沒吃到屎之前就不能說那一定是屎”的樂觀精神，以及“即使知道是屎也要去聞聞看到底有多臭”的湊熱鬧心態，說句不好聽的，幾乎已經成為眼下大部分國產電影票房能過三億、五億的重要原因。所以水軍們，接下來一定要調整策略啊，萬萬不可再以高大全來形容自家主子，也別動不動就扯出諾蘭、伍迪、芬奇、林奇來自比了，倒不如老老實實吐點槽，指不定就有奇效。

連奧斯卡前主席希德·甘尼斯都說：“讓我來說中國電影，我不是什么專家，但是電影不怕罵，就怕沒人說。”而吐槽，恰恰是一種傳播最快的“說”的方式。

最近，谷歌公布了一項重要研究成果——電影票房預測模型。據說可以提前一個月預測新片上映首周的票房收入，準確率高達94%。為此，谷歌還給出了一份研究報告，題為“用谷歌搜索量化電影魔術”。在報告中，谷歌采用了四類指標來作為判斷依據：一是電影上映前一周該片的搜索量；二是同期的電影廣告點擊量；三是上映院線數量；四是同系列電影前幾部的票房表現。——但預測結果并不理想。隨后，為了構建更加精確的預測模型，谷歌又追加了“電影預告片搜索量”和“檔期季節性特征”兩個指標。這一次，準確率達到了94%。

不過，這個模型到了中國，卻有點水土不服，準確率變得很低。

愛奇藝的創始人龔宇分析了個中奧秘：“我發現每天愛奇藝產生的日志文件的數據量，是每天新增的視頻數據量的300多倍，這就證明我們的市場除了四個因素以外，可能還有別的因素。”誠如他所言，大數據時代的計算，是一種社會級的計算，反映的是社會本質的現象。這才是為什么，電影票房可以量化，可以預測。

既然觀眾趣味就是市場的主要構成，運用大數據來“投其所好”的例子就一定會逐年遞增。迎合“吐槽”只能算是其中最低端最無能的一種。

非理性背后的極端理性

有人說，現在的電影市場太不理性了——爛片動不動三五億票房，好片子卻乏人問津。馮小剛隨隨便便拍個《非誠勿擾》賺得盆滿缽滿，去年賀歲檔的《一九四二》從立意到展現都不俗，票房卻不盡如人意。

從前，一部電影要想不虧本再賺點錢，第一要務是質量保持中上水平，再輔以宣傳得力，基本上就差不離。但是現在，大投入大制作大宣傳也未必能保證一部電影的票房收成，反而小制作、中等宣傳，時不時就會殺出一匹黑馬來。

其實，表面非理性的背后，卻有一雙極端理性的手在操控著。即使爛片，也沒有一塊錢的票房是地上撿來的，背后都有著精心的計算與衡量。正如高群書所說：“小崽子后面，其實都有著老崽子們在掌控。”

國產片不分級，但聰明的制作人，已經在暗地里為電影完成了“分級”——什么樣的影片適合于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樣的影片受眾具有城市人群屬性，更深入的還可以具體化到細枝末節，比如：喜歡穿正裝的人關心什么類型的影片。

樂視影業（《小時代》的眾多出品方之一）CEO張昭說，《小時代》早在數據調查階段就把內圈核心和第二圈、第三圈的觀眾全都鎖定了。“差異化定位”完成之后，就是實打實的消費導航，要把“各種互聯網平臺上部落里的網民們，想辦法導入電影院”。

張昭形容他對市場和電影內容的理解是：“用做市場的態度做內容，用做內容的態度做市場。”——可以看得出，無論前半句還是后半句，重點都在于“市場”而非“內容”。前半句是“內容要為市場服務”的另一種說法，而后半句，則是表達了樂視對市場的拳拳占有之心。

他自己也承認，“這是一個比較短視的想法”，用“商業操作的模式”，“因為希望能夠用一些比較有包裝性的、比較得人眼球的元素，來迅速產生效益”。國內電影業若說有什么地方已經成功和好萊塢接軌，那就是“都把這個叫作電影行業、電影工業，他們不叫它電影藝術”。西方一直爭辯不休的“導演中心制”或“制片人中心制”，在如今盛行的“出品人中心制”面前，都要低頭。誰叫現在的電影只賣一輪錢，快速消費過后價值就已經完全被消耗了呢——來是come 去是go，眼睛一眨886，再眼睛一眨，2又來圈錢咯！

都說“大數據里蘊藏著深刻的對消費者洞察”，但總也有人信不過大數據。在國內的一次電影論壇上，騰訊在線視頻部總經理劉春寧也曾提醒大家：“大數據時代，不要忘記藝術的創作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千萬不要陷入到一種現象——基于大數據以后，我們就模塊化做，越做越粗制濫造……”

忽然想起來一句話：成熟的電影市場不是爛片就一定票房差，而是各種類型、層次的影片都能找到它的目標觀眾。——咦，說到底，還是觀眾口味不夠多元化的緣故嗎？

“富二代”系列影片吐槽彈幕

《天機·富春山居圖》

“第一次見到那么多觀眾罵完導演傻逼之后再罵自己傻逼的。”by張小北

“當那個姑娘告訴我她要看富春山居圖時，我就覺得我們不可能了……”by Tonytony

“牛逼特效！和藍貓3000問有得一比～～”by REx

“毫無疑問，這是一部有能力角逐世界影視史爛片前三的經典之作。普通的爛片就算了，世界前三的片，你不花錢去影院看？！”by藍波大人

“這電影的制片人名字都被打上框了，是被初剪版氣死的嗎？”by Zen

“叫床聲是抄BBC《神探夏洛克》第二季第一集中Irene Adler的鈴聲。”by諸葛歸藏

“爛出了一種境界，看完過后大病一場。”by青鳥

“能堅持把這部電影看完的人，你還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by諾阿

“一星給魅力的志林姐姐！一星給制作班底用心但是仍然粗糙的特效！一星給隔壁《中國合伙人》的佟大為！”by阿貓（os：這位同學你是穿越影廳了嗎？）

《不二神探》

“觀后感：裙子飛起來了！打打打！裙子又飛起來了！打打打！”by雜食主義者

“如果你問我為什么要給這部電影好評的話，我只想問你一句：難道你想讓隔壁《小時代》在電影院興風作浪？！”by Zericx

“感覺這片不僅片名的后半句沒有做到，甚至連前半句都沒辦到。”by 洛風城

“相比小時代那裝B電影，我還是選擇這傻B的。”by普通一角

“還錢。”by涵渚

“李連杰、鄒兆龍、吳京、梁小龍這幾位放在一起做一段兒廣播體操都比這電影有趣得多。”by小嘿

“文章的內褲。柳巖的胸。李連杰的影分身最正宗。”by木小七

“看到導演是……王子鳴？以前唱歌的那個王子鳴么？”by啊嗚（os：這位一定是高級黑。）

《小時代》

“趙薇說，長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郭小四說，錯，有錢的人才有青春。”by宇文翮

“婚紗寫真影樓VIP套系。”by Louing

“冪冪居然沒有用配音？差評！”by Spinas

“又多了一個相親時的問題。”by Numb

“上海100分、郭采潔100分、郭碧婷100分、hold住姐100分。總分0分。”by芽芽

“縣城婚紗影樓老板對頂層生活貧瘠的想象。”by莊滌坤

“賤人就是矯情。”by龍骨突

“小時代上映后，富春又火了。”by SJ

“現在的年輕人為什么那么浮躁沒文化，還不是被這種矯揉造作、無病呻吟、胡編濫造的影視作品毒害的！都是沒文化的東西！一天到晚宣揚這種拜金、空洞無物的價值觀，鼓吹年輕人搞對象！性交！誰看誰變態！”by萬峰（os：這語氣拿捏得萬老師本人都要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小時代2》

“兩個月不到的頻率出了部續集，你還好意思說這是電影嗎？騙錢也不帶這么猴急的。”by迷幻爆炸頭

“原來小四不是把《小時代》拍成了上下集，而是把一部電影的內容通過慢動作拉長成兩部的時間啊！”by宇文翮

“本片再次證明，不高級的高級感不是套上Gucci，而是活在Slow Motion里。”by Pius

“如果片名為魔都旅游景觀介紹短片我會再加一顆星的……武康路的96路車站，圓明園路，環球金融，恒隆，展覽中心，科技館……看到那么多熟悉的地方能不打兩顆星么！”by Miss Who

“老子是絕對不會把爸媽的血汗錢拿來砸在你45度憂傷明媚的臉上的。”by戴高樂

“說它是MV都抬舉它，頂多就算是個貼吧簽名檔的動圖。”by瓶頸

“我覺得比一好看多了好不好？大家不要那么挑剔好不好？這么多帥哥脫衣露肉的多給力啊！”by洛洛

“女權還沒一撇就急著消費男色，脫貧才剛幾年就開始冒充貴族。”by蘆哲峰

“看的時候我后面坐了一個神吐槽，樂死我了，他女友是腦殘粉，目測兩人看完電影就是要分手的節奏。”by采蘑菇的皮卡丘

“我居然去看了小時代……我居然去看了小時代……我居然去看了小時代……”by憤怒的吉姆（os：孩子，別難為自己了，誰年輕時候還沒犯過點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