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廬山

沈嘉祿

5日10日，在北京舉行的華辰2013春拍影像專場中，一幀名為《世界人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的照片從2萬元起拍，最終以34萬元被場外一神秘買家拍得。據拍賣行介紹，1961年8月23日至9月16日，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廬山召開，生病初愈的江青也上了廬山，給毛澤東拍了多張照片。公開發表的有兩幅，另一幅就是毛主席題詩的著名的廬山仙人洞照。另據知情人稱，此照其實由毛澤東隨行攝影師呂厚民事先布置了場景，調整了角度、光線與速度，江青只不過在認可后按動了快門。照片取逆光角度，層次豐富，藝術性較強，后采用手工上色將黑白照片做成彩色照片。

1961年，在新中國歷史上是一個不平凡的年份。主流歷史教材都是這么說的：國內經濟形勢嚴峻，國外以蘇聯為首的修正主義對中國頻頻施壓，毛主席仍然樂觀自信，在《為李進同志題所攝廬山仙人洞照》、《七律·登廬山》等詩作中，以無產階級浪漫主義的手法與大無畏的革命情懷表現出不怕困難、勇于攀登的必勝信念。

但近年來的黨史研究也讓我們看到了冰山下面的景觀。1961年8月23日至9月16日，中共中央在廬山召開工作會議，也被稱為第二次廬山會議，糧食問題是主要議程。但解決糧食問題的首要環節，仍然是重工業“高指標”問題。實際上這次廬山會議的基調在1961年五六月間的北京中央工作會議上就形成了。北京會議中，黨內民主、人民民主、階級斗爭擴大化成為關注重點，劉少奇對糧食問題的分析及“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的判斷，凸顯了困難成因及農輕重比例失調的嚴重后果，得到黨內高層大多數人的認同。5月23日，毛澤東同各中央局同志談話時還是取退的姿勢，他說：違反客觀事物的規律要受懲罰，要檢討。主要是中央和我負責，我負主要責任。

這次廬山會議在劉少奇的提議下，確定了重工業“高指標”堅決退夠的政策，農業方面的評估是，各地糧食嚴重短缺的現實表明，最困難時期還沒有過去，不充分認識困難就不能正確制定調整任務的目標。對此，黨內高層也普遍認同。有人在分組討論中呼吁：“這幾年的經驗教訓很豐富，總結起來十分寶貴，現在是一個轉機，該是頭腦清醒的時候了。”而毛澤東的基本估計與眾不同，他覺得自己退到底了：“一九六一年到了谷底，從此一天天向上。”

在重重壓力之下，毛澤東審時度勢，爭取主動。樂觀主義也是一種表態，他與江青同游花徑、植物園和含鄱口等景點，給江青擺弄拍照。他太需要一個全新的，強壯的形象了。不過他給江青題照詩一直到次年底才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詩詞》中公開，當時絕大多數老百姓還不知道李進是何方神圣。是年11月，毛澤東還挑選了一批材料，破格送給“江青閱”。故而多年后江青對維特克說：“調查早在1961年就開始了，到1963年采取行動開始進攻。”所以，第二次廬山會議可看作是“文革”的前奏。

下山后，毛澤東暢游長江，高調出鏡。在北京，他會見英國蒙哥馬利元帥，在接班人問題上放出風聲：“是劉少奇，這在我們這里是很明確的。”

但到了七千人大會上，主題是進一步總結“大躍進”以來的經驗教訓，劉少奇重提“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確定了“傷筋動骨”調整的方針，由此形成“大刀闊斧”全面調整的局面。毛澤東承受的壓力更大，認為近乎逼宮，于是在1962年9月召開的八屆十中全會上重提階級斗爭，痛批“黑暗風”、“單干風”和“翻案風”。正由于對形勢判斷及應對措施的歧見，“變局”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順便說一聲，在這幅照片拍賣前一天，中國嘉德舉行“20世紀中國早期油畫家專場”拍賣，吳作人的作品《戰地黃花分外香》以8050萬元人民幣成交。這幅作品創作于毛去世后的第二年，而且這個成交價也創下了吳作人個人作品拍賣的最高紀錄。又是與毛澤東有關的“紅色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