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曾經為“后現代主義”搖旗吶喊的先鋒建筑師,現在卻越來越走向“后現代主義”的反動,羅伯特·斯特恩(Robert Stern),因為最早參與“后現代主義”運動而暴得大名,可是他現在卻常常自稱,他的建筑是“現代主義的傳統”。
1988年,羅伯特·斯特恩出版了《現代古典主義》(Modern Classicism)一書,完整地歸納了后現代主義的理論依據、可能的發展方向和類型,成為后現代主義最重要的奠基理論著作之一。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和另一位羅伯特——羅伯特·文丘里——一起成為“后現代主義”最重要的吹鼓手。雖然他說他最欽佩的建筑師是現代主義四大師中的勒·柯布西耶和弗蘭克·勞埃德·賴特,但是當文丘里用一部《建筑的矛盾和復雜性》來批判密斯·凡·德羅在建筑界居于主流的現代主義思想時,羅伯特·斯特恩卻站在了文丘里一邊,他為之深深折服,從而從現代主義的忠實信徒搖身一變為后現代主義運動沖鋒陷陣。
在建筑實踐上,1991年的迪斯尼世界樂園、1995年的佛羅里達州醫學中心禮堂、1986和2006年的野外住宅等等重要作品,為他贏得了美國建筑界的一片贊譽以及2011年理查德H.德里豪斯古典建筑獎等多個建筑獎項的肯定。
可能是年齡的增長,如今的他,對早年的激進姿態有了更多的反思。他在中國內地即將上馬的項目——大連中航國際廣場看上去,就是新古典主義的典型風格,落成之后,當你走在建筑前的街道,你會不會有種錯覺:這不是在中國的大連,而是走在美國曼哈頓的街頭?
當海外建筑師在中國市場上備受爭議的現在,又一位享有國際聲譽的建筑大師斯特恩進軍中國市場也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和其他建筑師不同,在主持羅伯特·斯特恩建筑事務所的同時,1998年9月起,斯特恩還擔任耶魯大學建筑學院院長至今,在學院和市場之間,他顯然很懂得兩者的平衡之道。
后現代主義
《新民周刊》:哪些人對您的設計風格產生過重要的影響?
斯特恩:我的老師和朋友文森特·斯庫利退休以前一直在耶魯大學講授藝術和建筑史,從他那里,我年輕時就和他對于在建筑中提高個體建筑師的地位進行了大量的討論,我從中收益不小。他幫我理清了過去和現在建筑的一些關系,以及如何把這些東西融通了之后運用在未來建筑立面。
還有我最早的同學和伙伴,著名建筑師約翰·S.哈格曼,我們曾經共同成立了建筑事務所,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我也學習到了很多,可惜他已經過世了。
《新民周刊》:您剛剛開始設計的時候,后現代主義風起云涌,您曾經說,后現代主義也“以一種有趣的方式存在于1966-1967年的政治運動中”?,F在您如何看待后現代主義和現代主義?
斯特恩:所謂的后現代主義是非常重要的,雖然有一段時間大家非常摒棄現代主義,所謂后現代主義都是非常幽默的,甚至是打趣或者和過去開玩笑的關系。它應該是一個長期的項目,從我的設計風格來說想通了這點之后就會逐漸地學術化,不光像學語言一樣,學幾個句子跟大家交流,要從語法整個系統學習講述這門語言,使自己能夠成為這方面的權威。
當時我受到羅伯特·文丘里的影響,他是位偉大的設計師,我的有些設計風格里就吸取了他對后現代建筑的一些觀點和風格,雖然我們后來走了不同的方向。
中國建筑
《新民周刊》:2007年您第一次來到北京,參觀了故宮等中國古典建筑的經典,您對中國傳統建筑是否了解,您覺得這些異域風情的建筑有沒有激發您的創作靈感?有沒有可能以后在您的設計中出現中國元素?
斯特恩:說到中國傳統建筑風格,本身它們是永遠不會過時的,我也非常欣賞中國的傳統建筑,在中國的封建時代或者帝王時代創造了輝煌的建筑文明。北京很多保存下來的建筑規模并不大,小而精,非常好。再比如說上海的外灘,我們都知道它是萬國建筑的博覽群,它融入了世界各個國家建筑的精華,非常漂亮,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只是有一點,中國現在沒有應用,在很多其他國家都已經使用了,就是引進新的技術用于古建筑的保護。
在我的辦公室圖書館里面也有很多關注中國建筑的書,有可能的情況下,我想把這些中國古典的風格引入我的新作品中間,比如說大家講得比較多的四合院,當然要看具體的設計項目是否適合。
從世界各國來看,不論是意大利還是西班牙的設計師,都會把自己國家建筑風格的母題反復運用,不同的是每次使用的時候會有一些細節的變化,但是大體的結構、風格都會得以保留,會吸取過去的精華適應現在的要求,在中間尋求一個最合適的呈現方式。
《新民周刊》:去年,中國的設計師王澍獲得了普利茨克建筑獎,您看過他的作品嗎?您對包括他在內的中國設計師怎么評價?
斯特恩:中國的設計師應該有更開放的心態學習建筑,把建筑作為一門藝術來學習,而不僅僅把它視作需要攻克的學科,同樣在教育項目上面也是如此。來自港澳臺地區的中國背景留學生在建筑事業上面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
毫無疑問,中國建筑師是非常優秀的。在美國——包括在我的事務所里——就有很多來自兩岸三地的具有中國背景的人,相信在未來10到15年會有很多中國建筑師的名字被世界認知和記住。
當然了,王澍是一位優秀的設計師,他是未來中國新一代設計師的代表之一。在中國這樣一個正在城市化進程中的國家,王澍的作品因其扎根于其歷史背景的設計而讓人印象深刻。
《新民周刊》:您曾經批評中國房地產市場上出現的西方古典主義的樓盤建筑“只是垃圾”,您覺得中國房地產市場上出現的亂象是不是開發商缺乏基本建筑素養的表現?
斯特恩:事實上我并不記得我說這樣的話,說實話,的確從建筑師的角度上來說有好有壞,開發商也有好有壞,作為建筑師來說只能挑好的客戶為它服務。很糟糕的建筑哪里都有,不光是中國有,從我辦公室窗戶看下去建筑也有好有壞,很多建筑可以持續千年,也有很多建筑是垃圾,做得太差,我本人非常強烈反對垃圾建筑的。好的城市從整個城市、街道、巷子都會有很清晰的定義,怎么把人更好地融合在一起,保護人的隱私,你有車也好沒車也好,你都可以在這個空間里很自由地活動。作為一個建筑師來說,你永遠是想做最好的產品,處理好建筑與人的關系。
海外建筑師在中國
《新民周刊》:庫哈斯等西方建筑師的設計在中國內地遍地開花,您覺得西方設計師應該如何在設計時考慮當地的建筑文脈與語境,從而設計出融入當時環境的建筑?
斯特恩: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就比較復雜,因為有不同的情況存在。在現在這個世界里,有很多國際交流,建筑也可以算是其中的一種。從理論上來說完全可以把另一個國家的建筑拷貝過來,比如說我知道在中國有很多富人有了錢之后甚至把白宮等一些建筑原封不動拷貝到中國來而遭到批評,但實際上,你要知道,在18世紀末的美國,有很多剛剛富起來的有錢人,也同樣從歐洲學習了很多東西,把當地的一些建筑風格都搬到美國。
其實寬容一點,這是可理解的,這也可以算是一種文化交流的結果,這是不斷進化和發展過程中要走過的必要階段。當然,我們不能滿足于從一個地方把整個建筑搬到另一個地方就完事了,我們不做全盤拷貝的事,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文化傳統,當然會有差異,不適應當地的情況和要求,那么會做一些改變。就算對于本地的傳統建筑樣式來說,也是如此。這就牽涉到另一個問題:轉變!一個地區的建筑不可能是一成不變保持一種傳統的。在轉變的過程中,不管在中國、美國還是歐洲,這都是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危險的操作方法。因為長期來說它會破壞當地的文化傳統,我覺得應該把過去的東西學習、吸收、融匯到當地文化中間,把過去和現在結合起來,共同創造一個更有新意的未來。
《新民周刊》:怎么會接受設計大連中航國際廣場項目的?設計這個項目,您的設計理念是怎么樣的?
斯特恩:大連的中航項目占地的面積非常大,牽涉到中山路等幾條街道,在項目整個規劃中,我們考慮要保留它原來道路的結構,而且給道路上的建筑風格做一個統一和鞏固,讓整個項目成為一個綜合體,不光滿足居住或者購物、辦公的單一功能,只有綜合了才能體現這個城市的活力。
大連本身從建筑學來說是很特別的城市,它的建筑風格有很豐富多彩的一面,因為它從1920年以來就受西歐、日式建筑的影響,再加上中國本身建筑的傳統,正是這種融合讓我看到了不同的風格。我們就是基于這一點來設計這個項目的,一方面,我們尊重中國的文脈,另一方面,它有開放的一面。
在做這個設計時,我想到的是我們事務所所在的洛克菲勒中心。它在外立面上用了大量的石頭,我覺得石頭的作用不光是作為建筑材料,它更顯示了一種莊嚴的風格,在紐約和大連這樣一種具有歷史厚重感的城市中,石頭能夠很好地反射那些燈光,它將使與之相配的玻璃幕墻和鋼結構更有吸引力。在大連項目的設計上,我們也同樣用了各種各樣的石頭形態來體現這個建筑的各種細節,在我看來現在有很多建筑,特別是高層建筑在細節上面是很缺乏的,用石頭不光可以塑造建筑的外形,在采光上石頭可以很好地反射自然光,不管是晴天還是雨天都有不同的效果,從底下來看可以更好地融入這個街區的范圍,在頂部也可以體現出更漂亮的天際線。我們再回到剛剛說的洛克菲勒中心,在整個設計過程中我們學習了洛克菲勒中心的很多元素,比如說一些商店的入口,整個大堂,不管是辦公區域的大堂還是居住區域的大堂,我都用了相同的理念體現它的莊嚴,甚至有一些紀念碑的感覺。另外從花園上來說,花園對整個房子來說是有很重要的功能,不光有凈化環境的意義,樓上面的人往下看的時候可以看到一個很賞心悅目的景象,整個街區周邊一些活動的人都可以在這邊享受生活,讓人感覺它是地上的一幅畫,現在有很多的建筑設計并不是很重視整個建筑底層它的一些基礎的設置,但是這些設置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