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愛過，就不應(yīng)該有恨

艾一敏

她說江南，我真懷念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日子，那么單純的快樂。他說沈菁，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生活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你不能得到了就不珍惜。

1

江南再次見到沈菁是畢業(yè)五年后，在同學(xué)的婚禮上。文海與吳莉是班上唯一一對經(jīng)歷愛情長跑最終走到一起的，他們的婚禮儼然成了畢業(yè)五年聚，天南地北的同學(xué)基本上都來了。

江南一進(jìn)去其實就看見了沈菁，或者說是下意識地搜索吧。沈菁依然愛穿紅裙，亭亭玉立在一群人中，依然如當(dāng)年般醒目。江南立刻撇開了眼光，走向另一邊去向新郎新娘祝賀，然后夸張地與旁邊同學(xué)一一擁抱，引起一片喧嘩。

他與沈菁沒有擁抱。她微微笑著說，嗨！他回以一個極燦爛的笑容，說：好久不見。

怎么形容他的心情呢？他與沈菁大二時戀愛，兩年，畢業(yè)前兩個月她甩了他，跟了一個房地產(chǎn)商的兒子。她說：江南，我有權(quán)利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是不是？你應(yīng)該祝福我而不是恨我。

呵，說得多好。所以他不能表現(xiàn)出恨她，曾經(jīng)恨，現(xiàn)在，好像也有那么一點點恨。

這些年，他只隱隱約約從同學(xué)處得知過她的一點消息。據(jù)說，她一畢業(yè)就結(jié)了婚，在公公的公司當(dāng)著部門經(jīng)理，一年后生了兒子做了全職太太，她不需要奮斗就輕易得到了想要的幸福。女人嘛，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她有權(quán)利追求她想要的生活，愛情算個屁！他曾經(jīng)不屑地和文海邊喝酒邊自言自語。

分手就該相忘于江湖，即使是在同一個城市。他不曾再提起過沈菁。

其時，江南已有女友。他一直以為引人注目的沈菁將會是他愛情路上的障礙物，沒想到他卻輕而易舉地愛上了其貌不揚的幼兒園教師夏若琳。是在同事的生日宴上，在大群瘋瘋癲癲不靠譜的年輕人中，角落里的夏若琳安靜、溫和，像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卻自有獨特之處，讓他動了心。

他很滿意現(xiàn)在的生活，雖然供房供車難免辛苦，但好在五年職場的打拼也終是有了一點小成績，且有穩(wěn)定溫馨的愛情。

2

沈菁突然與自己聯(lián)系并不出乎江南的意料。那天他與同學(xué)們碰杯暢飲，惟獨沒有向她舉杯。但酒喝到深處，他隔著兩桌的距離，幾次眼神迷離地向她行了注目禮，而她，分明含情脈脈地迎合了他。

別猜測他的意圖，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真是舊情難忘。

沈菁短信說，江南，我們見個面吧。他想也沒想就回好。

約在今世緣火鍋一起晚餐。見面沒有半點寒暄，他開口便說這么粗俗的地方不適合你，要不咱換個西餐廳？她有些尷尬地笑，江南，你是不是有點恨我？他說不是，你看這里吃飯的人真的都沒有你這么精致華貴的氣質(zhì)。她說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是個刻薄的人。

沈菁對他的情況倒是一清二楚，他想一定是吳莉向她通報的，不過他裝作很詫異的樣子，凝視她說沒想到你還這么關(guān)心我，謝謝。她黯淡一笑，這些年我回首以前，有時會后悔，我不知道當(dāng)年的選擇對與否。他說，難道你過得不好嗎？她說江南，我真懷念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日子，那么單純的快樂。他說沈菁，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生活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你不能得到了就不珍惜。

他覺得自己說得句句在理。

沈菁約江南是需要傾訴。她說在別人眼中，錦衣玉食的她也許很幸福，可是她不快樂，孩子已上全托，她一個人每天像幽魂一樣在空蕩的家里蕩來蕩去，她也想過重新去工作，但懶散慣了總也下不了決心。她說因此她就經(jīng)常會不由自主回憶以前，就會想起他。

江南凝視著她，把她避而不談的一個人揪出來：你老公呢？他對你好嗎？沈菁的眼圈就紅了，只說一句：他一直有很多女人。

豪門一入深似海，果然不假。他幸災(zāi)樂禍地想，沈菁原來你也會成為深閨怨婦啊！

發(fā)乎情，止于禮。那天，他沒有對沈菁有任何親密之舉，只做了她最忠實的聽眾。

他哼著小曲回家，若琳警惕地問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壞事，這么高興？他拍拍她的肩：女孩子家思維陽光點好嗎？你做壞事會高興嗎？做了好事高興才對嘛！她說哼，我就怕你有小人之心！

是的，若琳時常會半真半假地笑他是個有仇必報的家伙，她總是敲敲他的腦袋說江南你得改改這毛病。他說改什么呀，有仇不報非君子你知不知道！她說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胸懷納百川，怎么能記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仇小恨！他便伸手揉亂她短發(fā)，好了好了，學(xué)生記住您的教誨了，要不夏老師給我倒杯水？

他想她根本不懂職場兇險，她大概以為他面對的都是她身邊那些純真的孩子呢。不過他一點都不嫌她啰嗦，有一個單純善良的愛人是男人天大的幸福，他發(fā)誓會愛她敬她與她相守到老。

3

自從那次與沈菁單獨見過后，沈菁便經(jīng)常與江南聯(lián)系，偶爾約見。江南從不主動，有時也會以若琳在等他為由推脫見面。沈菁說他變了，說現(xiàn)在的他成熟穩(wěn)重，肯拼搏，有責(zé)任心。他哈哈笑著半真半假道，可惜你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她幽幽地嘆氣：年輕時不懂人生，以為有了錢就是一切，就能幸福。

記不清是第幾次見面，江南只記得那天他真有點忙，但沈菁心情特別不好，堅持要與他見，她說她與老公吵了一架，現(xiàn)在正站在一幢高樓的樓頂吹風(fēng)呢。他嚇了一跳，趕緊說你別胡來，我馬上過來。她說好。半路上又接到她短信：樓下有酒店，我開了間房。

傻瓜也知道他和她將會發(fā)生什么，但他沒有止步。

沈菁說，他可以在外面找女人，我就可以在外面找男人，江南你說是嗎？江南說你不能將我當(dāng)做你報復(fù)的棋子。她說不是，江南，我是愛你的，這些年我真的很后悔。就算是報復(fù)，我也不會像他那樣隨便找人上床。

江南一點都不想破壞沈菁的婚姻，他想她也不會傻到要放棄家庭。不過她說“我愛你”，他倒是喜歡聽她這樣說。

后來，他們又有過幾次。

江南想，若琳是了解他的，有時他的確懷有小人之心。可是他怎么能不恨沈菁呢？用一句網(wǎng)上流行的話說：看到你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他想他還可以再加一句：聽到你說還愛我，我就可以拋棄你了。

所以，過了一段時間，當(dāng)沈菁再約他時，他不再給她機會。后來，她到他公司樓下，不停打電話，他只好下樓。他很認(rèn)真地對她說：沈菁，我很后悔我的沖動，我們不能再繼續(xù)下去，這讓我有負(fù)罪感，你有家庭，我也有女友。

沈菁說，江南你明知我過得不幸福，我愛你！如果你愿意，我立刻就去離婚！

他說不行，沈菁，我們不能自私，你的孩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況且我也很快就要結(jié)婚了。我已經(jīng)對不起她，不想再錯下去。

她定定地看了他好久：我知道了，你并不愛我，你是在報復(fù)我！對嗎江南？

他看到了她眼里深深的痛苦。他想她終于也嘗到失去的滋味了，這是她應(yīng)得的。當(dāng)然他并沒有這樣說，而是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4

沈菁果然再沒找他，婚期在即，江南越來越覺得老天待他不薄，事業(yè)和愛情，他的付出都得到了滿意的回饋。

有一天，他與若琳逛家具城路過文海家便拐了進(jìn)去，沒想到沈菁竟然也在，驚人的消瘦。驚愕之下，他有些慌張，沈菁倒若無其事地與他們招呼。坐下來后，氣氛就有些不自然，文海兩口子大概是為了掩飾他的尷尬，殷勤得有些不正常。他假裝抽煙，示意文海與他到陽臺。文海悄悄說，沈菁離婚了，一個人可能孤單吧，所以經(jīng)常來坐坐。你來怎么也不事先打個電話！

他找了個借口帶若琳匆匆告辭。不知道為什么，沈菁孤單憔悴的樣子竟然讓他心里有點愧疚和難過。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發(fā)了條信息給她：如果你離婚有我的原因，我向你說聲對不起，真心希望你快樂。過了很久，她才回：與你無關(guān)，是我的婚姻本身出了錯。

他忘了刪短信，直到幾天后若琳無意中看到。她追問，他沒有撒謊。他以為若琳會因為他的坦誠而原諒他。

她冷冷地說，江南，你怎么這么狹隘這么卑鄙！你報仇了是不是？你可以開心地與我結(jié)婚了是不是？見鬼去吧！

江南的婚期一拖再拖，他不知道若琳什么時候會原諒他，但他愿一直等下去。只要愛過，就不該留有仇恨，他想他的確錯得離譜。他也愿意相信若琳愛他就不會恨他，一定會回來。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