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瓣的廣玉蘭花

張宇

庭院中廣玉蘭花開了整整十八朵，葉子從未想過粗枝硬葉間也能開出此般妖嬈的花朵。

記憶從五歲以后有了延續，哥哥的印跡一直就烙在心中，烙得很深。葉子會指著哥哥的跛腳拍手笑著說：“哥哥，真好玩。”記憶里哥哥的大手牽著葉子的小手從未松開過，他的背影在葉子的背影旁一瘸一拐地扭動。那時的葉子不懂得什么是殘疾，不懂殘缺的生命意味著什么。

八歲那年葉子上三年級，每天看著鄰家的小妹妹坐在她哥哥的自行車后座上撅著小嘴臉揚得高高地沖她扮鬼臉，末了還吐吐舌頭，葉子甩開哥哥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來，葉子也想坐自行車。

后來，葉子看到哥哥在門前的空地上摔了一跤又一跤，然后爬起來，拍拍塵土，沖葉子憨實地笑笑，又騎上了自行車。葉子在哥哥摔倒后大笑，幸災樂禍地說：“哥，你怎么那么笨呢！”終于，葉子在那年夏末坐上了哥哥的自行車，她用手扯著嘴唇沖著路邊的那只小狗吐舌頭，誰讓它沒有哥哥呢。

風吹得廣玉蘭沙沙作響，而花兒卻一直那么安靜。

不知從何時起，葉子不再要哥哥牽自己的手，不再讓他走在自己的前面，葉子開始嫌棄他走路太慢，開始嫌棄他都已經十八歲了也不進城打工。

下雨了，廣玉蘭的花兒盡力張開懷抱想保護身后的葉兒，可葉兒拍打著花瓣怨它遮住了雨水，于是一片雪白的花瓣落下，在雨后的陽光下被曬枯萎了。

飯桌上葉子對媽媽說，第二天要去爬山，那是她和幾個同學約好的。媽媽的臉很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然后用充滿渴求的眼神望著哥哥，哥哥慢慢抬起頭，壓低聲音說：“不許去！”葉子聽得出這聲音里的不容反駁，頓時火冒三丈，葉子摔下手里的筷子沖著他吼：“就算你小時候爬山摔壞了腿，那也別自己腳跛了就連別人的快樂也一塊剝奪，你是個瘸子，可我不是……”“啪”，響亮的一聲，待葉子驚恐地看過去，媽媽的手已經放下。現在回想起來媽媽悲痛而絕望的眼神，葉子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哥哥十八歲那年秋天拉著葉子的手，像許多年前一樣，只是他背上了簡單的行囊要踏上前往他鄉打工的路。

哥哥那些混著塵土的汗水，憨實的微笑，溫暖的大手，以及左右晃動的背影都留在了葉子十幾年的歲月里，那么多，那么美。其實，葉子一直想告訴哥哥，廣玉蘭花即使缺了一片花瓣也不會喪失原有的芬芳。哥，因為有你，我的生命才會如此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