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剛
熊芯的散文,無論在創作技巧還是在文學觀念上,都在不停地追求一種求新、求變的文本主義意識;既注重探索一些新視閾、新技巧、新題材、新風格的價值取向,又重視文本語言的內部張力、質感、語境、語調以及敘述的變奏等技術或寫作技巧問題;甚至還極力關注結構的彈性、意象的組合和隱喻的多重呈現方式。
熊芯的散文,經過多年反復的寫作實踐,一朝終成“正果”。他目前所取得的一定的藝術成績,一部分已經成為我們散文創作的群體性經驗,特別是從散文敘述方式上的繼承、發展與革新上說,極大地拓展了散文這種古老藝術形式的藝術表現能力與敘述空間。
熊芯的散文,以習以為常的“日常敘事”作為其核心價值體系的表露,以文學語言的回歸與敘事詩學的堅持作為其散文創作的旨歸,在傳統散文固有的文化模式基礎上,又有自身獨特的創新。因此,對于目前散文寫作的現狀和一般的文學規律,都富有一定的啟示錄意義。
熊芯的散文,它試圖更新“短小精悍、主題鮮明、形散神不散”等這些我們讀書時代被耳提面命的散文要義;它彰顯了散文這種古老的文學體裁,其實是一種不朽的、高貴的文體,且一直是我們民族文學傳統中最為重要的文學表達方式之一;更為我們提供了不受外在因素桎梏,獨立地表達作家思想、情感的文學場地。
回顧散文的發展歷史,從二十世紀初期文學理論家們嘗試對傳統散文特點的歸納和概括看來,他們的重大理論建樹,不過只是針對自己那個時代的散文文本而言,有些并非十分的清晰,甚至還存在著某些籠統和含糊的定義和斷言。事實上,他們所謂的散文理論,只不過是一種對散文這種文學形式的預設。但是,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謂的散文特性和定義,卻被我們人為地延續了近百年之久,并成為后世學習漢語散文寫作的“正統”范本。
只不過,從20世紀末期開始,緊隨散文題材內容和藝術形式的多樣化發展,過去傳統散文的一些假想和預設已被逐漸改寫,被另一些“散文理論”取而代之。從新世紀開始,漢語散文呈現出豐富而多彩的藝術面貌。這種“百花齊放”狀況的出現,其實就是散文發展的必然性要求之結果。總之,一切藝術的創造性活動,一切文學新事物的出現,都意味著一些舊觀念的終結。散文這種古老的文學題材,亦不可避免地會接受沖擊;同樣,它也按照“美”的規律,獨立自主地向前發展。
熊芯的散文,努力使用一種新的文學語言進行寫作實踐,訴諸筆端的散文文本,既有積極探索文體話語的革新嘗試,又能俯仰于對滄桑歷史和鮮活現實的沉思之中,乃至于推陳出新的言說表述方式的展現。它不但革新了某些散文的創作傳統,甚至于可以說,它還回歸到對文學本體的、藝術追求的正確道路上了。
熊芯的散文,在篇幅和內在規模上更有所發展。過去的理論家都強調散文的短小、便捷和隨意性,即“形散而神不散”。但是,近來熊芯的散文,試圖突破散文字數的、無聊的“副刊式”的限制。他的散文的長度或實際容量,使得讀者不得不做出視覺上的重視。這也極大地擴展了現代散文的內涵或信息含量,更為散文文本所表達的內容和主題方面奇妙莫測的變奏,奠定了藝術基礎。譬如《金佛山杜鵑》。
熊芯的散文,極力使每一個獨立的語詞、每一個自然的段落,都具有其自身獨特的意義和價值取向。譬如《時光流淌中的天星》。其文本本身的意義,不斷地閃耀著作者思想的光輝。它既屬于整體性,也獨立地屬于自己的唯一性,并從整體和個體相結合的特定意義中,獲取自己的意義。其文本呈現出來的多義性,使散文更為豐富,更為瑰麗多彩,更讓人回味無窮,它所具有的閱讀營養也更加豐富多彩。
熊芯的散文,嘗試打破傳統散文對敘事模式采取單一化的藝術傾向,即“一事一議”,僅僅只講述一件事情,且為了區別于小說的敘事,盡可能地簡化一件事情的血和肉,乃至骨頭;甚至也很少細膩地描繪本事,只給出一個事件的大致而粗獷的輪廓,或是描寫幾個在作者看來十分重要的細節,然后將其指向某種情感或某種貌似深邃的思想,或者世俗的哲理。這種簡單的敘事法則,過濾了事實本身的鮮活性與復雜性,也弱化了散文的獨特魅力。熊芯散文在很多方面借鑒了小說的描繪手段,這就使得他的散文文本的真實感更為加強,更易親民于我們孱弱而浮躁的內心生活。
例如在《一棵樹》中,那棵大樅樹,其實就是文本所要敘述的主人公。甚至可以這樣認為,它就是作者所要描寫的主要對象。換而言之,大樅樹也就是一種顯而易見的隱喻,它甚至可以代表一代人,或者,特定歷史環境下的某一位有名有姓的人物。“百般的肆虐,大樅樹毫無抵抗地被人剝掉外殼,露出白生生的樹干,松油從樹上一股股滲透出來,那分明就是大樅樹無聲的眼淚。”
熊芯的散文,比較能重視素材自身的重要意義,也就是說,能夠重視客觀材料本身具有的重要象征意義和思想價值體系。因為作者知道,必須用這樣的唯一性材料,才能夠表達某種思想和情感。譬如《金佛山方竹》。這種看似純粹的表現手法,以小見大,簡單明了,顯而易見,且易于讀者理解和接受。但熊芯的散文,近來也努力尋找一些更加具有輻射力的材料,這些社會生活材料,也許沒有大的事件作為背景,但卻是個體經驗和情感的結晶體。例如《夏游金佛山西坡》。這樣,就可以突出人與物、人與世界、人與自己的種種微妙的情感關系。這不僅僅是在創作中發掘了事實材料中的更為復雜、更為深邃的寓意,還彰顯了作家的獨特的主體意識。
熊芯的散文,為了表達一些深邃主題和獨特的思想情感,因而更加注重語言表述的精致與準確。這樣的功效,便是能夠將極具個性魅力的語言特征,緊隨文本突顯出來。只要我們有足夠的閱讀耐心,就可以從中發現到:熊芯的散文更重視語言自身的價值,注重發揮它們的個性化力量,試圖使每一個語詞、每一個句子,都富有個性特征,都能夠像杜鵑花一樣熠熠生輝,并照亮我們平庸的閱讀視線。這樣,也許讀者就可以從充滿歧義的地方,感受到散文文本那十足的詩意,從而發現自己需要領會的真正意義。
我想:這也就是熊芯散文的雄心吧!
(本輯責任編輯 高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