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談會

容利寧

窗縫里滲進一絲冷風，吹得我的后背發涼，蜷縮在床上睜著眼睛還是睡不著。此刻，樓底下的女孩子們也還未休息，順著暖氣管道的孔隙我居然聽見了她們的談話。仔細聽，她們在談論周杰倫。很顯然這幫女孩子是周董的粉絲。

“嗨嗨嗨，周董的‘半島鐵盒誰聽過啦。”一個尖聲嚷著。

“啥嘛，你out啦！都‘愛的飛行日記啦。”分貝高的細聲壓倒了尖聲。

一會兒，七八個聲音嘰嘰喳喳開來了，好像亂七八糟喊話一樣，震得我的暖氣管道嗡嗡作響。她們嘻嘻地笑著，如同小老鼠在覓食時呼喚同伴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有趣；當她們狂笑的時候，支撐她們軀體的鐵質架子床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聽樣子確實很快樂，但這深更半夜可苦了她們頭頂上的我。我強忍著暖氣管道泄露出來的噪音，腦海里白天她們在教室拘謹似小鹿的樣子，如同過電影般一幕一幕地閃過。

“呲啷——”忽然，好像一個東西被打翻了的聲音傳了出來，在這寂寥的夜里顯得響亮而又清脆。

緊接著一個女孩子輕輕地哭開了。這聲音幽幽咽咽，聽著很恐怖。這個時候，暖氣管道的縫隙里泄露出了一絲微弱的燈光，管道的影子頓時拉長了許多。

“嗨，怎么了？”

“要緊不，傷到沒有？圓圓。”

樓下七嘴八舌開來了，聲響比剛才的臥談會還要大一些，畢竟出了點小事故。

“哦，沒事，沒事，稍微磕了下。”一個女孩子欣慰地說道。

肇事者接著說：“對不起，圓圓，剛才我太興奮了，不小心踢到你的杯子了。”

“知道那是什么嗎！”一個稍遠的聲音帶著些許埋怨。

“不知道。”

“給班主任的生日禮物！”這個聲音頓了頓，“他嗓子不好，有慢性咽炎。聽說這杯子有保健作用。我和圓圓托人好不容易去市里買到的！這下倒好，你這腳踢的可真是地方！”

“對不起！”

“圓圓，用手電照一下，我看看壞了沒有。真是的！”

“噓——管理員來啦！”

話音剛落，暖氣管道口的那一絲微弱的黃光，頓時沒有了。

樓下倏地安靜了下來，姑娘們敏捷的反應堪比劉翔的奔跑速度。周圍死一般的沉寂，我感覺仿佛墜入了另外一個星球，驀地又覺得難以適應。

窗外的涼風依然吹了進來，對此我毫無辦法，摸一摸嘴唇，居然皴裂了。這黑色的長夜何時才捱到頭！

“咚咚——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又從管道的縫隙傳來。

“不休息，吵吵什么！嗯？”門外粗重而又嚴厲的男聲響起，“都給站出來！”

樓下架子床的咯吱聲與管道縫隙透出的黃光又恢復了初始狀態，只是此時的咯吱聲變得格外的急促，仿佛地震來了大家都要逃生似的。

又過了一會兒，“呲啦呲啦”一連串的腳步聲由大到小，由重到輕，由清晰變得模糊直至又恢復原來的寂靜。

我呼吸著滲涼的空氣，輕輕地拉開窗簾一角，以四十五度的俯角朝樓下瞥了一眼，在大門口昏黃的路燈底下，站了一溜兒女孩子，她們縮著腦袋正瑟瑟發抖，長長的頭發拖著長長的影子，在寒風里亂舞。

突然問，我開始對這些可愛淘氣的小精靈心生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憐愛之情。孩子們居然還有如此真實生動的一面，她們小小的內心居然也包裹著濃濃郁郁滿滿當當的愛，一絲感動頓時裹挾了我的全身。猛然發覺，多年來自己對她們的了解是多么的貧乏。或許我真正缺少的不僅僅是一雙慧眼，還有一顆更彌足珍貴的滾燙火熱的愛心。

窗外，風呼嘯得更厲害了，我明白自己該做點什么了，穿好衣，我徑直朝路燈下走去……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