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探險

［印度］拉斯金·邦德

盡管房屋和地域都屬于我祖父母所有，但那棵高大、茂盛的老榕樹卻是我的——主要是六十五歲的祖父再也不能爬樹了。

大樹的枝杈鋪散開來，垂向地面，扎了根，形成許多曲折的通道，給了我無盡的樂趣。枝杈中間有鳥、松鼠、蝸牛、蝴蝶等。這棵樹的年齡比房屋大，比祖父大，跟臺拉登市的年齡一般大。

我的第一個朋友是一只灰色的小松鼠。它弓起背，嗅著空氣，起初對我侵入它的私有領地似乎感到惱怒。當它發現我并沒有用彈弓或氣槍武裝自己，便開始表現出友好。而我開始帶給它小塊蛋糕和餅干，它漸漸膽子大了，很快就從我手里來吃食。過了不久，它便鉆進我的口袋，隨心所欲地找東西吃。

春天時，榕樹上密密麻麻地長滿紅色的小無花果，各種各樣的鳥兒們聚集在樹枝間：歡快而貪婪的紅尾夜鶯、饒舌的粉紅椋鳥、鸚鵡、八哥、相互吵嘴的烏鴉。無花果成熟期間，榕樹成為果園中最吵鬧的地方。

我在樹的中間修了一個簡陋的平臺，天氣不太熱時我在那里度過下午的時光。我從客廳拿一個墊子，背靠樹干，坐在那里讀書。《金銀島》、《哈克貝利歷險記》、《杜立德醫生的故事》這些書，組成了我的榕樹圖書館。

我不想讀書的時候，可以透過樹葉俯視下面的世界。有一天下午，我有幸飽覽了一場印度經典的野生貓鼬與眼鏡蛇之間發生的大戰！

微風漸漸送來炎熱的夏季，把包括園丁在內的每個人也都送進了屋子。我覺得昏昏欲睡，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跟著朋友拉姆和他的那群水牛下池塘游泳。正在這時，我看到一條巨大的眼鏡蛇從一叢仙人掌中游走出來。與此同時，灌木中出現一只貓鼬，直沖眼鏡蛇而去。

榕樹下的一塊空地上灑滿了明媚的陽光，兩個動物迎面相對。眼鏡蛇熟知那只三英尺長的灰色貓鼬是個強勁的對手，既聰明又兇狠。不過，眼鏡蛇也是驍勇善戰、經驗豐富的斗士。它可以用閃電般的速度迅速移動并發起攻擊，在它鋒利的毒牙后的液囊里貯滿了能制敵于死的毒液。

眼鏡蛇嘶嘶叫著迎戰，分叉的舌頭飛速地吐進吐出，足有六英尺長的一半身子突起在地面上，展開寬大的頭冠。貓鼬蓬松開尾巴，豎起脊柱上的長毛。

它們針鋒相對，誰都沒有意識到我在樹上觀看，卻很快察覺了另外來的兩位觀眾。一位是鷯哥，另一位是大嘴烏鴉。兩只鳥兒發現了一觸即發的大戰，落在仙人掌上等著看勝負如何。它們若只是滿足于觀看，那還算平安無事。

眼鏡蛇采取守勢，緩緩地左右晃動，企圖誘惑貓鼬作出錯誤行動。可是透過對手呆滯卻不松懈的眼睛，貓鼬洞察了潛在的危機，不肯與其對視。相反，它死死地盯住眼鏡蛇頭冠下面的一點，展開了進攻。

貓鼬飛快地躥上前，剛剛進了眼鏡蛇的進攻范圍，便做了一個假動作閃到一旁。眼鏡蛇當即予以還擊，大頭冠極快地向下而來。我以為貓鼬定然躲閃不及了，但是這個小家伙巧妙地跳到一側，速度決不亞于眼鏡蛇，咬了眼鏡蛇的后背一口，又飛快地躲到安全地帶。

眼鏡蛇受到攻擊的同時，烏鴉和鷯哥全都朝著毒蛇飛來，不料它們自己在空中碰撞到一處。它們相互尖聲吵鬧著，返回到仙人掌上。

眼鏡蛇的后背有幾滴鮮血閃著光。

眼鏡蛇再次發起進攻，卻沒有擊中。貓鼬又一躍閃開，跳上前來，咬了一口。兩只鳥兒又朝毒蛇飛下來，這次沒有相互碰撞，而是尖叫著平安地返回仙人掌。

第三輪進攻與第一輪的程序相同，不料卻出現了一個戲劇性的不同之處。烏鴉和鷯哥依舊堅持摻和進來，朝著毒蛇俯沖，但是這次它們既彼此錯過，也錯過了目標。鷯哥飛起來，落回原處；而烏鴉企圖升空，再轉回去。就在這一瞬間，眼鏡蛇趁烏鴉轉身之機，猛然掉頭，盡力一擊，長嘴砰地撞上烏鴉的身體。

我看到烏鴉橫穿果園，幾乎被甩出去二十英尺，它翅膀撲騰了一陣，隨后便靜止不動了。鷯哥呆呆地站在仙人掌上。當毒蛇和貓鼬重新大戰時，它明智地打定主意，不再加入其中進行干涉了！

眼鏡蛇漸趨虛弱。貓鼬無所畏懼地走近它，兩條短腿站起來，長嘴巴閃電般猛襲大蛇。眼鏡蛇模樣可怕地四下里扭動、翻滾，甚至用身體卷住貓鼬，卻全都無濟于事。小小的貓鼬冷酷地咬住不放，直到那條毒蛇停止掙扎。隨后，它沿著眼鏡蛇仍在抖動的身體嗅了一遍，叼住那個圓鼓鼓的頭冠，拖進了灌木叢。

鷯哥小心翼翼地落到地上，蹦來跳去，在安全的距離內盯著灌木叢中看，然后尖叫一聲表示祝賀，便騰飛而去。

（暖冰摘自孫寶成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