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碎 “騙貸”發財夢

文/陳曉昆 吳有雙 張新

敲碎 “騙貸”發財夢

文/陳曉昆 吳有雙 張新

一個神秘“咨詢”電話竟然牽出了一起貪污、挪用公款的大要案。聞風而動的檢察官們順藤摸瓜、剝絲抽繭，經過六個月的艱苦偵查，終將一起涉案2000余萬元“騙貸”大案查個水落石出，為國有企業全力挽回了500余萬元經濟損失和可能繼續造成的更大損失——

2013年2月4日，遼寧省阜新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阜礦集團衡基公司原總經理葉巖松作出一審判決，判處葉巖松犯挪用公款罪，有期徒刑5年，犯貪污罪，有期徒刑11年，犯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有期徒刑3年，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8年。

隨著法槌重重地落下，已近天命之年的葉巖松深深地低下了頭，認罪服判、悔不當初。而為此案奔波了整整六個月的阜新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二處的辦案人員也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葉巖松，阜新衡基經濟貿易有限責任公司原經理。翻開他的人生履歷，可以發現1964年出生的葉巖松的成長經歷堪稱輝煌，17歲參加工作的他曾經是阜礦集團最年輕的正處級干部之一，先后在多個部門身居要職。

那么，曾經的“有為青年”又緣何會蛻變為“國企巨貪”，最終身陷高墻？近日，阜新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偵查二處的辦案人員向我們揭開了案件偵破的始末。

神秘電話 牽出巨額貪污案

2012年4月12日，星期六。

剛剛做完腳部手術的阜新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偵查二處處長張弘正在家中休息，電話鈴聲忽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們單位可能出事了……”電話剛剛接起，那端傳來了一個不安的聲音，正是張弘在工作中曾經接觸過的一位朋友。

“別著急，慢慢講……”張弘盡量讓對方平靜下來。原來，阜礦集團實業公司下屬衡基經濟貿易有限責任公司有一筆兩千多萬元的貸款遲遲未還，而種種跡象表明，這筆貸款很可能“有問題”。

多年的辦案經驗讓張弘敏銳地意識到，這起貸款事件絕非這么簡單，她立即建議這位朋友組織相關材料，正式到市檢察院進行舉報。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出乎張弘的意料。

第二天，張弘再次接到了這位朋友的電話“我們昨天下午開了董事會，要嚴查此事……”

張弘立即意識到，這次董事會很可能會跑漏風聲或打草驚蛇。如果案件嫌疑人聽到風聲，躲藏起來或潛逃外地，那將會給接下來的偵查工作帶來極大的難度。

情況緊急！張弘立即將案件情況向局長張建新作了匯報，局長請示檢察長后迅速展開偵查，查找葉巖松！

2012年4月13日，星期日。接到命令火速趕來的檢察官們立即投入緊張有序的偵查工作。但此時的葉巖松早已是驚弓之鳥，人無影、車無蹤、電話關機……

案件偵查工作剛剛開始，反貪局偵查二處的偵查員們就陷入僵局，正如張弘所擔心的那樣，葉巖松“消失”了。

已是深夜，偵查二處的會議室里卻依舊燈火通明。

一張身份證復印件上的照片、一個關機狀態的手機號碼、一個汽車牌號、幾處包括葉巖松親人在內的居住住址——這，已是偵查員們手上掌握的全部關于葉巖松的線索。

“葉巖松應該還來不及外逃，很有可能就藏身在市區親朋家中”，偵查二處副處長鄭森林冷靜分析，并提出下一步行動方案。局長張建新簡單聽取處長張弘與偵查員們的匯報后，立刻作出了新的戰斗部署，要求偵查員們兵分四路開始更加細密地排查梳理，對葉巖松的幾處落腳處進行24小時監控，一定要在其外逃前將其抓捕歸案！

葉巖松比想象的還要狡猾。

一天一夜過去了，幾路偵查員們跟隨幾個可疑線索滿城奔波，但均沒有收獲。

2012年4月14日，星期一。

鄭森林、郭玉竹偵查小組已經在葉巖松家樓外的馬路上靜靜地觀察了好久。透過車窗，鄭森林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緊盯著葉巖松家那扇沒有亮過燈的窗，眉頭緊鎖。他暗下決心，葉巖松一定是已經嗅到了危險氣息，隨時可能外逃，要想找到潛心躲藏的他，必須趕在他出逃之前。

幾路偵查員反饋回來的信息顯示，葉巖松沒有在所掌握的任何一個藏身地出現，只有那個手機號碼進行過短暫幾分鐘的通話，隨后又再次關機。

然而，就是這幾分鐘的通話，讓鄭森林帶領的偵查小組在公安機關的協助下捕捉到了葉巖松的藏身方位——鑫帝賓館。

偵查員們聽到這一信息，蹲守了一天一夜的疲憊一掃而空，鄭森林和其他偵查小組火速向鑫帝賓館集結實施抓捕！。

此時，在鑫帝賓館內，一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子正在緊張地整理滿床的文件材料，他就是葉巖松。

當偵查員們猶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他的門口時，他滿臉驚愕，顯然沒有想到偵查員這么快就找到這里。

“我配合……”葉巖松臉色慘白，還來不及處理完的材料從手中滑落。

鄭森林立即下令控制住葉巖松，將其連同現場的材料一并帶回辦案基地。

此時，已是午夜。

連夜突審 讓“巨貪”現形

2012年4月15日，星期二。

凌晨，夜色如墨。

葉巖松順利到案，讓一直擔心其外逃的偵查員精神為之一振。

然而，沒想到的是看起來文文弱弱的葉巖松，應對審訊竟然如同“滾刀肉”。 如何“撬”開他的嘴？

鄭森林仔細研究實業公司遞上來的舉報材料，再輔以從葉巖松所住賓館房間帶回來的資料，一遍又一遍……

證據有限，只能“智取”。

鄭森林走進審訊室，用如劍的眼神盯著仍心存僥幸、試圖蒙混過關的葉巖松。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多余的動作。

葉巖松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不自然地避開了鄭森林那平靜沉穩的目光。

“為什么把我帶到這里來？”葉巖松有些沉不住氣。

“這幾天，你為什么要躲起來？”沒有理會葉巖松，鄭森林如嘮家常般拋出第一個簡單的問題。

“沒躲，只是休息……”葉巖松狡辯。

“說說吧，貸款是怎么回事？”鄭森林帶著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輕輕地坐到葉巖松的對面。

“……”突然轉換的話題讓葉巖松一愣。

“你為什么要躲起來？”再次回到第一個問題，鄭森林緊緊盯住著葉巖松的雙眼。

“我……我在找人辦貸款……”看著鄭森林如鷹般的目光，葉巖松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縮了縮。

“找誰貸？怎么貸？做什么用？上一筆貸款已經沒有能力償還了，還想繼續貸？”鄭森林身體微微前傾，又是一連串迫擊炮似的問題，讓他來不及編造任何謊言。

“還找王峰，我不是還不上，只要給我時間，我一定能還上……”

“王峰是誰？現在在哪？”鄭森林乘勝追擊。

“王峰是營口銀行沈陽分行行長，現在住在阜新會館……”

王峰顯然是本案重要的嫌疑人，很有可能會成為本案的突破口。

鄭森林向局長匯報后，立即將王峰帶回辦案基地！

此時，已是凌晨兩點。

對王峰的審訊也是異常辛苦。從到辦案基地開始，王峰就態度強硬，擺出了一副“無辜”的樣子。對此，鄭森林決定直入主題、直取要害。

“這上面的字是誰簽的？”一組證據被推到王峰面前。

“是我簽的。”

“你為什么要在上面簽字？”

“辦理正常的貸款都需要我簽字。”

“這筆貸款正常嗎？”

“……正常啊。”王峰有些心虛。

“正常？他符合貸款條件嗎？”

“條件是差了點，我們幫助給做了些‘工作’……”此時，王峰已經沒有了最初的囂張。

“哪些‘工作’？”

……

面對鄭森林的步步為營、咄咄逼人，王峰的聲音越來越小，很快就交代了葉巖松求其辦理這筆貸款的來龍去脈。

原來，幾年前，也是在一次貸款業務中，葉巖松與王峰相識。后來，兩人便成了朋友。此次，葉巖松為了貸款又找到了王峰，請他幫忙偽造了一些手續，違規貸款2000萬元，為了表示感謝，葉巖松先后送給他5萬元。

拿下王峰的口供，鄭森林再次訊問葉巖松。

在大量的證據面前，葉巖松終于供述了整個案件的事實。

2010年9月，在他任阜新市衡基公司經理期間，通過王峰“幫忙”，以向阜礦集團煤炭銷售分公司購煤為名，偽造了集團董事長的簽名，從營口銀行沈陽分行違規貸款2000萬元。但由于這筆貸款是以“承兌匯票”的形式貸出，阜礦集團煤炭銷售分公司并不接受匯票，而葉巖松并不能立即貼現。于是，他就找到衡基公司副總經理韓東，讓韓東名下的“阜新礦區實業煤炭銷售處”出據背書貼現手續，在支付了40余萬元手續費后，將剩余的1950余萬元貼現款存入韓東公司賬戶，作為回報許諾韓東可以使阜礦集團煤炭銷售分公司轉入1000萬元之后用其中400萬元用于其個人經營活動。葉巖松先后從中提出470萬元用于個人經營活動。

葉巖松的供述也在隨后對韓東的審訊中得到了證實，基本案情逐漸明朗。

跨七省市 艱難取證路

2012年5月，天氣漸熱。

翻著手上的一堆堆材料，鄭森林和戰友們的心情并不輕松。

僅有舉報材料和葉巖松的口供還遠遠不夠。涉及數千萬的資金往來、輾轉多個企業的貸款貼現……這一個個問號需要拉直，這一筆筆資金流向需要查清，這一樁樁交易黑幕需要揭開。鄭森林和戰友們來不及喘息，又踏上新的艱辛取證路。

2000萬元需要半年后才能貼現的承兌匯票，葉巖松是如何做到提前貼現的？

違法貼現共涉及銀行匯票累計1.2億元，支付貼現利息款共計497萬元，但這么一大筆資金動身卻沒有任何賬目記載，加之貼現的公司都是天南海北臨時注冊的，這給核實工作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困難。

再困難也要上！鄭森林毅然決定：通過銀行記錄，對這些筆資金來源及流向一一進行核實！

取證之路遠比想象的還要復雜艱難。

在大連，鄭森林和趙曉東不顧一路勞頓，先后調查走訪了十余個區域、十三家銀行。為了說服銀行部門配合調查工作，鄭森林和同事們跑斷了腿、磨破了嘴，有時一天下來連水都喝不上一口。到了晚上回到住宿的賓館，幾個人還要梳理證詞證據，再計劃第二天的行程。

在長春，鄭森林和處長張弘根據領取貼現款企業注冊信息找到這家企業的經營地點時，卻發現這里早已是人去樓空。再查找法人代表張某，驚訝地發現張某竟然是通榆縣八面鄉的村民。偵查員們雖然心存疑問，但只能跟著線索趕往八面鄉，卻再次撲空。原來張某和妻子多年在外打工，并不在村內居住，偵查員們只得到了張某兒子的聯系方式。連日來的取證經驗告訴鄭森林，如果直接以辦案人員的名義去找，對方肯定不予配合。于是，在打聽得知張某的兒子從事裝修行業時，鄭森林計上心頭。決定以找裝修工人的名義給張某的兒子打電話，見面之后再表明身份，言明利害，勸說他配合偵查員調查，找到其父張某。方法果然奏效，偵查員們終于找了在長春一家飯店打工的張某，但這位老人并不知道自己名下竟然還注冊有一家公司，更不知道什么貼現行為。線索中斷，偵查員們只能重新查起。

在鶴崗，銀行工作人員不配合調查，偵查員只能早早就到銀行守候，并一再向負責的工作人員解釋此次取證工作的重要，希望他們能配合。就這樣，從早上一直跟到下午，偵查員連飯也沒吃，一直緊“盯”著這名工作人員……晚上七點，工作人員終于被打動了，取證成功。

在商丘，由于聽不懂當地方言，偵查員們工作起來更加吃力。在大雨滂沱的積水街道上，汽車開不過去，幾個人只能挽起褲腳蹚水前行，腿腳泡得發白。

在天津，鄭森林和趙曉東馬不停蹄地趕到天津時已近下班，經與工商機關聯系得知要查的企業又是已經注銷，其相關信息又遠在幾十公里以外的開發分局。工商機關接待人員熱情地挽留檢察官們品嘗當地的名小吃“狗不理”后明天再繼續工作，并開玩笑稱如果不接受天津人的熱情就是罵他們是“狗不理”。可急于辦案的檢察官們婉言謝絕盛情，并用“辦案第一”的言行感動他們，主動幫助聯系相關人員下班不回家在單位等著接待遠路趕來的檢察官……

這，只是此次取證過程中的幾個片斷，當全部取證工作完成時，鄭森林和他的戰友們幾乎都“脫了一層皮”。

與偵查員們同行的有一位協助調查的阜礦集團會計人員，她半開玩笑半感慨地說：“原以為跟著檢察官辦案肯定挺風光的，沒想到，連飯都吃不上熱乎的……”

而這樣的日子，偵查員們卻早已經習以為常。

就這樣，一路奔波一路艱辛。為了查清“貼現利息”的來龍去脈，鄭森林與偵查員們先后到大連、沈陽、鞍山、本溪、鳳城、通榆、鶴崗、天津、鄭州、商丘、開封、柘城等地取證。足跡遍及七個省市，行程1.5萬公里，獲取證人證言120余份，書證200份……全部還原了“貼現”賬務的真相。

2012年9月，暑熱難挨。

葉巖松一案已有重大突破，調查工作已近尾聲。在查清案件真相的同時，如何盡力為企業挽回損失，一直是辦案人心中的追求目標。

在調查取證的過程中，鄭森林意外發現衡基公司的賬目中有兩筆極為可疑的“抹賬協議”，涉及金額71萬元。

偵查員順藤摸瓜，深入挖掘發現，所涉及的某煤礦并沒有和衡基公司簽訂過所謂的“抹賬協議”，一切系葉巖松偽造，這筆71萬元公款被其從公司財務賬目上核銷之后據為己有。至此，葉巖松貪污、挪用公款一案犯罪事實水落石出。

經查，葉巖松涉嫌挪用公款金額達470萬余元，因為違法貼現造成經濟損失500萬元。經鄭森林和同事們的不懈努力，挪用的款項全部追回。同時為了最大限度地挽回損失，偵查員們先后三次進入被葉巖松賣掉的高德某煤場進行調查，再次為企業追回了藏匿在此的鏟車兩輛，價值58萬元。

2013年2月4日，阜新市人民法院判決葉巖松犯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犯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八年。

法庭外，陽光燦爛。鄭森林和他的戰友們正迎著陽光，堅毅地踏向新的征程……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