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電廠停電，叫停貪官

文/阿勇

發電廠停電，叫停貪官

文/阿勇

農家孩子的成長之路

認識高斌的人都會給他一個很中肯的評價：年輕有為。而且，還長得精神帥氣。但當我們在高墻鐵窗內見到他時，眼前卻是一個兩鬢染霜、神情委頓的半大老頭。整個采訪過程結束后，高斌用一句話概括了自己的墮落：清廉成就事業，貪婪釀造腐敗。從這句話里，我們依稀找到了當年人們口中才子高斌的影子。

高斌是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大學畢業后，高斌先是在沿海城市的一家小公司打工。不久公司倒閉，他依然經濟窘迫。高斌沒有氣餒，再次發奮苦讀后，順利地考上了公務員，進市政府發改委當上科員。一個山區的孩子能夠吃上皇糧，他心滿意足。在政府部門工作期間，山區孩子特有的質樸和打工兩年所積累的為人處世的經驗讓高斌發揮出色。他謙虛做人，低調做事，不辭辛苦，贏得領導同事的交口稱贊。期間高斌又通過刻苦自學考上了在職研究生，還拿到了MBA文憑，更加讓人刮目相看。隨著幾篇頗有質量的經濟調研文章的發表，高斌引起了領導的注意，很快入了黨。高斌研究生畢業后又被列為單位重點培養對象，一再提拔，仕途一路順暢。為增加基層歷練，經過單位推薦，高斌被組織部門外放到春城發電廠任供應處副處長，一年后提拔為處長。

此時，高斌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遇到了稅務局干部小麗。得知小麗的父親是市政府的領導后，高斌展開了溫柔體貼的愛情攻勢。不久，正處在感情真空期的小麗同意了高斌的求婚。婚后，高斌再次得到提拔。雖然小麗對高斌每個月寄錢回老家接濟心懷不滿，但隨著女兒的降生，小家庭慢慢充滿了其樂融融的氣氛。如果不是一個外號叫王大炮的人橫空出世，高斌或許能夠繼續他在仕途和家庭生活中的順暢和諧。

橫空出世的煤炭供應商

王大炮也是個農民，浙江人。浙江人天生是經商的好手，經過多年的商海沉浮，王大炮腰纏萬貫，一年前來春城定居，開始了他的新一輪商戰博弈。他的戰略目標很明確，就是沖著春城發電廠這口“金礦”而來。春城發電廠是市區最大的供電企業，著名的國資單位，發電量雄踞全市榜首。發電廠是燒煤發電的，所以每天的用煤量驚人，負責采購煤炭的供應處就成了炙手可熱的重要崗位，成了幾十家大小煤炭供應商重點攻關的對象。

要想成為春城發電廠的煤炭供貨商，就必須參加招投標，列入經該廠供應處考察審批后的上榜名單，而審批大權就掌握在供應處處長手中。王大炮幾次招投標不中，十分郁悶。事后，經過高人指點，他才恍然大悟，所謂的招投標不過是掩人耳目，不是關系戶，休想列入上榜名單。此時，正好高斌被任命為春城發電廠供應處處長，他被王大炮列為首席攻關對象。但王大炮出師不利，年輕有為、風華正茂的高斌對王大炮根本不屑一顧。在拐彎抹角打聽到高斌住處后，王大炮天天守候在高斌家門口，遞上大包小包的貴重禮品，還是被婉言謝絕。高斌赴外地開會，王大炮追隨而來，摸進賓館，讓服務員送上銀行卡，高斌仍然立即退還。王大炮三番五次地出擊，事情卻毫無進展。

王大炮只好另辟蹊徑，決定從高斌妻子小麗身上下手。王大炮采取的方法可謂用心良苦，險中取勝。他先投寄匿名信舉報自己公司偷漏稅，終于等來了小麗在內的一干稅務干部前來查賬。王大炮殷勤接待小麗，令小麗十分受用。查賬結束，王大炮的公司不僅一點稅務問題都沒有，而且還多繳了稅款。小麗依法為王大炮公司補辦了退稅，王大炮這下有理由邀請包括小麗在內的稅務干部吃飯了。王大炮在最豪華的五星級飯店，用最隆重的禮節款待小麗一行人。酒足飯飽之后，王大炮親自殷勤送客，偷偷將一盒昂貴首飾加上自己的名片放入小麗的隨身皮包內。第二天，小麗發現了藏在自己包內的貴重禮物，打電話來要退還，王大炮花言巧語，讓小麗安心收下了禮物。自此，王大炮曲線救國成功，開辟了夫人外交路線。

隔三差五，小麗都能收到一份價格不菲的禮物，但是王大炮從來不提任何要求與請托事項。最后，小麗坐不住了，主動邀請王大炮吃飯。經過小麗再三詢問，王大炮適時道出自己的苦水，希望成為春城發電廠煤炭供貨商。小麗想都沒想，一口答應回家就與高斌商量。王大炮喜出望外，又奉上一件裘皮大衣，令小麗喜笑顏開。

回到家后，小麗假以父親的老戰友所托為名，把王大炮的公司夸得天花亂墜。高斌雖有所疑惑，但是架不住小麗的再三嘮叨，只好同意讓王大炮先發一批煤炭來使用。王大炮確實是經商高手，他公司所供煤炭不僅價格低廉而且質量上乘，供貨迅速，隨叫隨到，毫無拖泥帶水，這讓高斌放下心來。高斌大筆一揮，撤銷掉幾個煤炭質量不穩定的供應商，將半路殺出的王大炮塞進春城發電廠主要煤炭供貨商名單。王大炮喜不自禁。

王大炮還沒有笑夠，新的煩惱纏繞上身。王大炮想要順順當當把煤運進來，還得搞定發電廠的運輸、質檢、調度等種種部門。因為王大炮的煤是從山西運來的，用火車、汽車運煤的話成本較高，不劃算，用船載最便宜。但是船載過來要進行短駁，就是大船運來，卸下煤炭到小船上，從小船上再卸載到港口，再從港口短途運輸到春城發電廠的煤場。如果與運輸船隊，與汽車隊關系不順的話，運輸部門找借口不運煤，煤就被積壓在船上、港口上而無法使用。煤運到煤場后，還要把質檢員搞定。進發電廠高爐之前，煤炭質量每天都要經過質檢員過手檢驗。如果天氣不好下雨，煤炭水分大、雜質多的話，質檢員會找借口向調度反映不用他的煤，改換其他供應商的煤。他就必須再篩選加工，去掉雜質水分，達標后才能使用。這樣一來，耽誤時間不算，大大增加了供貨成本。

春城發電廠引進了競爭機制，有十幾家簽約的大小供應商，十幾家供應商的煤每天都堆積在煤場，用誰家的煤由供應處調度，月底才結賬。如果與供應處的調度員關系不好，他有權調度使用別的供應商所供之煤，讓你啞巴吃黃連。如果不能保證每天的用量，到月底算賬，利潤自然就少得多。

調度、運輸等都歸另外兩個副處長分管，在高斌的百般斡旋下，王大炮把從上到副處長，下到船隊、汽車隊、調度、質檢員等一一擺平。不多久，春城發電廠煤炭采購量的一半被他給吃定了。王大炮對高斌自然是感恩戴德，很快為高斌擺平了一件很大的事。他紅杏出墻了。

紅杏出墻，情債要用錢來買

恰逢母親病故，高斌獨自回老家奔喪。妻子小麗借口陪女兒讀書，死活不去。高斌知道小麗一直嫌棄山區的生活條件，更不愿見到他諸多的農村親戚。回到老家，高斌遇到了少年時代的初戀情人，她央求高斌給妹妹小花找個好工作。高斌爽快地承諾下來。高斌辦完喪事回來，小花從外地如約而至。初見小花，高斌就愣住了，長相甜美，身材好。面對小花害羞靦腆的模樣，高斌有些心猿意馬，大包大攬地向小花拍胸脯表示他一定會想辦法給她介紹一份工作。高斌當然不會用自己的錢，經濟大權都攥在小麗手里。高斌想都沒想立馬給王大炮打了個電話，讓他將自己老家來的親戚好好安頓下來。

王大炮遵命忙開了，親自給小花租房子，買家具，配電器，購置新衣服。除了生活上的安排，根據高斌的意思，王大炮還安排小花進了自己公司當會計，不但薪水不菲，還外送高額獎金，把小花喜得云里霧里。王大炮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眼就看出高斌對小花的垂涎，他不但秉承高斌的意思將小麗蒙在鼓里，還心照不宣地將小花住處的房門鑰匙給了高斌一把。不久，高斌就包養了小花，資金理所當然由王大炮按時負責解決。

王大炮是商人，總會把自己的利益算得十分精細。在高斌身上的花銷大了，他就想做點手腳，鬼迷心竅的王大炮開始膽大包天地不斷往煤中摻雜煤釬石。質檢員向他發出了幾次警告，說雜質過多，會把爐膛燒壞的，但是每次都被滿不在乎的王大炮所奉上的銀彈給堵住了嘴。

禍起蕭墻，發生重大責任事故

春節前，春城發電廠高聳的爐塔趴窩罷工了，春城市一半的城區停電了，被停止供暖的居民在寒冬里叫苦不迭，生產企業無可奈何，商場、公司、辦公樓等黑燈瞎火，供電局、熱電廠、供暖公司的投訴熱線都被居民打爆了。市政府召開了緊急會議，要求春城發電廠立即查明原因，排除故障，盡快恢復用電。

一天后，故障排除，隨即恢復供電。春城發電廠給市政府的報告中說是春城發電廠發電機組年久失修出現故障，更換零部件后已經排除了故障。眼看著一次停電小風波即將過去，但是隨后投寄到市紀委的一封匿名舉報信撕開了黑幕的一角，掀起了一場反腐風暴。

舉報信中稱事故原因根本不是“發電機組年久失修出現故障”，而是人為因素。直接原因是所用煤中雜質過多，未能充分燃燒，產生熱量不夠加上劣質煤所產生的毒性氣體過濃，將發電機組燒壞“趴窩”了。供應處的人收受賄賂、吃回扣，采購煤炭過程中有貓膩，矛頭直指供應處處長高斌。市委領導批示紀委認真調查。春節后不久，剛剛在老家過完年的王大炮被市紀委的小車直接帶走……

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頑抗態度，王大炮一口咬定自己提供的煤是從山西煤礦出產的優質煤，同時強調春城發電廠的煤炭供應商不止他一個，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保證自己沒有任何弄虛作假和行賄行為。

專案組外查人員對春城發電廠供應處進行調查。從供應處提供的用煤登記本上看，春城發電廠每天的用煤量在一萬噸左右，在停電當天，除了王大炮所供的五千噸煤之外，春城發電廠還用了另外兩三家煤炭供應商的五千噸煤。這下問題來了，好比是三個杯子里的水倒進一個鍋里燒湯，現在湯臭了，怎么分辨是哪一個杯子里的水是壞的？分辨不出是誰的劣質煤作祟，就沒有證據讓停電事故的責任落在王大炮頭上。案件陷入了僵局。

與此同時，春城發電廠供應處以高斌為首的一幫人卻是如坐針氈，寢食難安。他們或多或少都接受過王大炮的好處。春節后，王大炮一反常態沒有來續簽供煤合同，手機也無人接聽，高斌直覺感到他可能出事了。托人一打探，高斌嚇得魂飛魄散。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王大炮能夠挺住。

高斌開始度日如年，仔細算了算，王大炮送錢送物送禮品，加上支付給小花的開銷等等，幾年下來，進他口袋里的至少有100多萬。

但高斌不是等閑之輩，他已經事先交代副處長把用煤登記本以及相關證據材料做了手腳，因為用煤登記、質檢、業務聯系都是副處長分工負責的。再怎么追查下去，高斌本人未留下任何筆跡證據，口說無憑。另外王大炮送錢送東西時沒有第三人在場。任憑王大炮再怎么交代，只要高斌不認賬，就沒有證據會牽連到自己身上。不久，王大炮的事不脛而走，沉不住氣的副處長忐忑不安地來找高斌商量。兩人關起門來嘀嘀咕咕商量了好半天，訂立了攻守同盟，以備不時之需。

狐貍斗不過好獵手

一個多月過去了，辦案人員終于打開了僵局，獲得了關鍵的證據。這源自于一個蹊蹺的現象。停電當天，按照用煤登記本共有三家公司供貨，辦案人員經過研究，決定調取這三家供貨商的原煤進行檢驗，供貨商都有一定的存煤在春城發電廠的煤場存放，另外兩家的原煤順利被調取到了，唯獨王大炮的煤被用的一斤不剩。無法調到原煤，也就意味著無法辨別煤的質量。

這個蹊蹺引起了辦案人員的重視。他們改換思路，尋線追蹤，對煤的來源進行調查，一直調查到運煤來的運輸船只和火車、汽車。經過計算，辦案人員終于發現問題，截止停電的前一天，王大炮在煤場存煤還有1.5萬噸。停電事故發生后，煤場竟然應供應處的要求，調劑了王大炮剩余的0.5萬噸煤給外單位，說是支援村辦企業臨時救急，但是這家村辦企業根本沒有收到這0.5萬噸煤。最后，辦案人員歷經曲折，在王大炮朋友的倉庫里找到這0.5萬噸煤。經過檢驗，煤里確實摻雜了過量的煤釬石和其他雜質如石頭、鐵屑。

鐵證如山，王大炮再也沒有了囂張氣焰，老老實實交代了為謀取非法利潤，往煤炭中摻雜煤釬石，虛假增加重量，引發春城發電廠重大責任事故，以及事后串通高斌篡改用煤登記本以掩蓋實情的一系列動作。面對大量證據，高斌與副處長等人的攻守同盟片刻間土崩瓦解。他們兩人連同供應處的質檢員、調度員等多人同一天被市紀委雙規。這真是拔出蘿卜帶出泥，挖出一窩碩鼠。見到大勢已去，高斌不得不如實交代了收受賄賂，包養情人的相關違法事實。真是清廉成就事業貪婪釀造腐敗，人生大錯一旦鑄成，后悔又有何用？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