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茅家梁
“豁胖”
文/茅家梁

想起了《大唐新語》里記載的王義方。這個唐代名臣的官位不高,最興旺的時候,無非是擔任侍御史,因為有正義感,不畏強權,手里的糾察、彈劾之權,一直運用得風生水起。
傳說,他剛當上侍御史的時候,“意望殊高,忽略人間細務”。買了一座宅院,錢款已經一次性付清。幾天后,王義方指著院子中的兩棵青梧樹對朋友驚呼:“我忘記給這樹的錢了。”馬上叫來宅子的原主人,付錢四千。他的朋友說:“樹當隨宅,無別酬例。”王義方說:“這可是兩棵很好的樹,怎么能和一般的樹木一樣對待呢?”等到他后來倒霉被罷黜后,又有人問起這件事,他說,當初覺得自己的職位那么重要,之所以要做不食人間煙火的傻事,“示大耳”。
“示大耳”,充大好佬(滬語,意為大人物、重量級人物)罷了。清醒之后的自嘲,貶低自己在道德方面的先鋒作用,是一種有利于身心的幽默。善意且曠達的佯傻,無害民眾而増進團結、形成和諧。然而王義方如果知道在自己“百年”之后,真正的“大好佬”的不“示”之“大”,肯定要買塊豆腐撞死了。
明代大奸臣嚴嵩在“落馬”之后被抄家,“清單”上顯示:在北京、江蘇、江西都有房產,其中僅江西一省就有44所別墅、57所商鋪以及6600百間普通住宅。因為不是“自查自律”的結果,所以基本上沒有水分。現在,媒體上那些著名的“房叔”“房嫂”,無一不比王義方有氣派、有理財的經驗兼損人利己的手段。還有幾位“房叔”,應該跟王義方是一個“系統”搞“反腐肅貪”的,芥籽般大小的科級“領導”,擁有豪宅數片。“蒼蠅”雖然不入流,能量不得了,危害甚大。更有一些乖巧的,他們所不“示”之“大”,在官方的檔案里是根本查不到的,手頭卻都有貨真價實的“房產證”。
“示大”,跟現代上海人邊嘲諷邊珍愛的所謂“豁胖”有點類似嗎?在過于皮相的環境中,許多人的“豁胖”純屬虛張聲勢的自衛,聊勝于無。吃“低保”的、拿最低工資的、小區的保安,差不多的都披金戴銀,就怕被人家瞧不起。
以前老以為“豁胖”是一種病態,病根是窮:虛偽、好面子、亂擺譜。現在看來,“豁胖”是種非常特殊的流感,有免疫力的沒有幾個。“野百合也有春天”,窮地方的父母官,一旦切盼政績和享受起來,“豁胖”尤甚。
譬如河南的貧困縣濮陽也修起豪華辦公樓,而縣財政竟然為此虧空3億;四川貧困州西昌市交警大隊女子中隊配備“標致308CC白色敞篷跑車”巡邏執勤,構筑“風景線”,引發了群眾質疑。越是在困難的時候急赤白臉地“豁胖”,越能顯示本身的胸襟、追求以及其他。
肯定也有拿不是自己的血汗錢去“豁胖”的領導,且往往是一擲億金的大手筆。很久以前,楚共王出宮畋獵,后來發現心愛的寶弓丟失了。他滿不在乎——“楚人遺弓,楚人得之”。利益并未外流,何必一定要找回來呢?大家都認為楚共王心胸開闊。阿Q式的自我寬慰,輾轉被升到了“國家觀念”,比較滑稽。現在,有不少領導存在改良過的“精神返祖”現象。
貧困地區的有些官員極其歡迎人家真金白銀的“豁胖”,嘴巴上不斷“感恩”的同時,暗地里也埋怨有些“無私”支援的富裕地區,老是在“雁過留聲”這方面做足文章,本該僅僅隨著輪子飛馳的“京滬廣蘇,晉豫浙魯”,卻經常銘刻在受援人家建筑物最醒目的位置上,有點喧賓奪主,“XX新村”、“XX小區”,扎營的統統是心懷感激的窮鄉親,而沒有一個是躊躇滿志掏出銀子的新版“王義方”。
貧困地區的有些官員因為“馬瘦毛長”而產生些愿望,他們指望富裕地區的“豁胖”“豁”到露出囊底,山窮水絕而后已,滄海桑田角色大變換,才算得上是“完全徹底”。他們十分向往院子里種滿“青梧樹”,巴不得天天碰上王義方的“示大”。這又讓善良的人們遺憾并傷心不已。
圖:陸華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