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法羅給我的兩秒鐘

謝素軍

麥克女士告訴我們，不要叫布法羅孤兒院，我們對外宣稱布法羅嬰幼兒之家。此次實習，或者說去體驗，對我來說是一個挑戰，因為它關系到麥克女士對我的評價，決定我最終能否順利畢業。

布法羅嬰幼兒之家總共有兩千多名兒童，他們都是孤兒，而我的工作便是照顧他們。這項工作其實很簡單，孩子們沒有什么過分要求，而我作為一個醫護專業大學生，應付他們應該綽綽有余。

實習時間為期一個月，我迅速進入了狀態，向他們推介自己，然后，一起看日本進口的動畫片，我要和他們打成一片。

麥克女士對我的表現挺滿意。這是我從另一個醫護人員那里得來的消息，在每周一次的理事會討論會上，麥克女士作為重要一員，對每個實習學生做了點評，而關于我的評價，全是肯定的句子，“其間沒有任何的‘但是或者‘可惜，你真的干得不錯，女孩。”那位醫護人員對我說。

這讓我非常高興，而且，我也不斷告訴自己，要繼續發揮自己的專長，把這份實習工作做到最好，這對我意義非凡。

然而，在我身上，還是出了問題，更可怕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直到麥克女士非常嚴肅地告訴我，你犯了大忌，這是致命的錯誤。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我去一間住著五歲男孩的小臥室收集相片，布法羅嬰幼兒之家每年都會收集每個孩子的相片，以便留作紀念和存檔，而且，這些相片全部由孩子們自己選擇，他們認為最好的一張交上來。

房間里總共有六個男孩，我一張一張地接過相片。可是，當我收完之后，最角落里那個男孩，他叫卡賓，靜靜地問我，老師，那是我的相片吧？我笑笑，說，是的，卡賓。可是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依然追問，老師，那是我的相片吧？

我說是的，絕對沒有錯，我對他們非常熟悉，就算相片燒成灰都認識。所以，我并沒有在意男孩的詢問，便離開了。

我不知道男孩最后發生了什么事情，麥克女士拒絕告訴我，她認為讓我知道會影響我的工作，而且，她必須保護那個叫卡賓的男孩的隱私。麥克女士只是非常認真地指出了我犯的錯誤在哪里。

你知道嗎？當你接過六個孩子的相片時，每張相片都看了一眼，但你看前面五個孩子的相片時，每張都停留了兩秒，只有最后一張，卡賓的相片，你只是輕輕一瞥，一秒都沒有停留。

孩子們是敏感的，尤其是孤兒，他們關注著別人對他們的每一個細節，你不像看其他男孩相片一樣看他的相片，他便會覺得這是不一樣，是特殊，或者說歧視。你知道嗎？他們都很期待被人領養，但這么多孩子，不可能全部被領養，其中一個覺得自己不被像其他人一樣關注，便會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一位。

雖然只有短短兩秒鐘，或者當時有什么事急著走，又或者你根本就是無心之過，但是，這樣的結果，對于一個醫護人員，對于一個將來要為更多的人提供醫護治療乃至生命指導的人來說，可能是事關生死存亡的兩秒。

因為這件事，在我后來從事的工作中，對于平等、關愛、細節，我特別注意，生怕因為自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或詞語傷害了一個可愛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