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界廳官”的罪與罰

文/吳子豪

“警界廳官”的罪與罰

文/吳子豪

2013年的春節，對于湖南省公安廳原副廳長楊建農來說，也許是一個最難忘的春節。就在春節的前幾天，他收到了他這輩子一份“最沉重”、“最特殊”的禮物，那就是法院對他的一審判決。

2013年2月5日，湖南省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湖南省公安廳原副廳長楊建農案件做出一審判決：被告楊建農犯受賄罪、貪污罪、挪用公款罪，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同時對被告人楊建農的受賄贓款997.29萬元、貪污贓款219.2萬元，合計1216.49萬元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于是，這位集“攝影迷”、“博友”、“廳官”于一身的“湖南警界風云人物”，最終以“身敗名裂”而戲劇性地收場。

回想當初，楊建農曾這樣“清醒”地告誡世人：“早在兩千多年前，我們的先哲就明白的道理，在現代社會中，很多人卻不甚明了；他們為聲名、財富所羈絆，過于追求這些浮泛的東西而迷失自我，甚至是奮不顧身的追求，最終導致身敗名裂。”

現在看來，楊建農在“勸導世人、告誡世人”的同時，其實也在為他自己“自掘墳墓”，他的那些所謂“告誡”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誰又能想到日后“原形畢露”的楊建農，依然是一個“十足的”、“貨真價實”的大貪官！

警界廳官開博客

楊建農，男，漢族，大學文化，二級警監，1955年6月23日出生于湖南臨湘，1977年7月參加工作，他先后做過岳陽地區農業機械化學校、湖南省人民警察學校的教師；1986年4月，楊建農擔任湖南省人民警察學校副校長，六年后，他調入湖南省公安廳后，曾擔任過公安廳行財處副處長、處長，交警總隊黨委副書記、副總隊長、總隊長。從2002年11月開始，楊建農出任湖南省公安廳黨委委員、紀委書記，2008年12月任湖南省公安廳黨委委員、副廳長。

由于警察工作的特殊性，身為“警界廳官”的楊建農上網“開博”似乎頗有些另類。2007年7月25日，他在新浪網開了一個名為“靜水深流”的博客，開博之初，他像詩人一樣“熾熱地袒露”自己的情懷：“我背棄黑暗，向著太陽，我痛恨暴力，追求光明……我向往幸福。”

透過楊建農留下的這些“字眼”，我們實在無法想象把他與“大貪官”的稱呼聯系在一塊！

從楊建農2007年7月25日開通博客，到2010年9月25日止的前后三年多時間里，楊建農在他的新浪博客里留下了160篇博文。他曾在博客里闡述了自己“身為警察”的神圣職責：

“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我不想說為黨為人民的大話，但是我知道警察有令必行，有禁必止，我是一名紀律部隊的一員，我深知警察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哪怕赴湯蹈火。我是一名平凡的公安戰士，我信奉在崗的每一天，一定不辱頭頂那枚警徽的神圣、威嚴和榮耀。”可惜的是，他最終還是玷污了“自己頭頂那枚警徽”。

與此同時，楊建農還在不斷地思考人生：“我在思考著這樣一個問題，人生到底有哪些東西是我們自己真正擁有的呢？其實真的一點都沒有，甚至我們都不敢說我們擁有自己的生命!”楊建農好像對人生“大徹大悟”。

他引用增廣賢文道：“增廣賢文有言，廣廈千間，夜眠八尺，良田萬頃，日食一升。一個人的需求有限，我們拼命追求來的東西，都是多余。這多余的東西怎么能讓人心充實和快樂呢？過于貪婪，必增煩惱。”現在的楊建農要是再回想起來，他發現自己為時已晚！

2010年9月25日的午夜時分，楊建農在他的博客里為自己留下讖語：“當我們正在為生活疲于奔命的時候，生活已經離我們而去”。四天后，他因“涉嫌嚴重違紀”被湖南省紀委從家中帶走。

攝影背后的交易

楊建農酷愛攝影，可說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攝影迷”。他自2003年開始利用業余時間涉足攝影藝術，他自以為，他生命中的那扇“高雅快樂之門”從此打開了。

他如此形容自己的感受：“從攝影藝術中，我看到了一個新奇、瑰麗、魔幻般的童話世界，世上的一切事物，個個有情。我用心用影把美好和時光定格為一瞬，讓它們鮮活地生長在我的記憶深處。”

而從事攝影其實是一件苦差事，在外出攝影的時候，楊建農有時為了拍到一個精彩的鏡頭，克服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或是零下30多度的嚴寒，或是高達五十度的酷熱，或是懸崖，或是深淵，或是高山，或是險壑，他也樂此不疲。

可是，誰又能想到在楊建農酷愛攝影的背后，竟然還隱藏著那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據法院一審判決顯示，楊建農僅僅因為“購買攝影器材”，就多次收受他人賄賂，高達60余萬元之巨。

攝影給楊建農帶來的不單單是“精彩的鏡頭”，同時還有更多的交易隱藏在攝影的背后！那些有求于楊建農的人，自然也就會趁機投其所好，各取所需。

與楊建農“交情不淺”的郴州市朝陽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曹修文就很會來事。這位曹董事長在郴州當地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老板，他尤其擅長“官商勾結”，郴州曾有幾位領導的“腐敗賬單”上就有他的“貢獻”。

他自從與楊建農認識后，就覺得楊建農這位警界領導“很有潛力”，是一只“潛力股”！于是，他開始在楊建農身上慢慢“放長線”。

從2000年起，他就以拜年為名，要么到楊建農的家中，要么跑到他的辦公室給他“送上紅包”，紅包的金額從當初的1萬，到后來就變成2萬。看看這位曹董事長的座椅上掛著的“很牛”的車牌：湘L9999，就知道他來頭不小，他的“牛牌”就是在時任湖南省交警總隊總隊長楊建農的關照下辦理的。除此之外，楊建農還先后幫曹修文打招呼，讓他順利地承攬到交通設施建設項目，幫助他解決礦山經營中遇到的

治安問題等等。為了感謝楊建農的關愛，曹修文不但前后送給楊建農人民幣現金共計9萬元，同時，在2006年的某一天，當楊建農在一家攝影器材店購買一部價值24萬元的哈蘇數碼后備相機時，曹修文還“熱情”地幫他支付了10萬元的相機貨款，以及后來他又通過銀行幫楊建農轉賬支付了攝影用的高檔電腦顯示器貨款3.98萬元。

楊建農在和曹修文進行“深度合作”的同時，他還另外接受廣東浩豐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龍云的請托，為該公司的八臺拼裝車在郴州、長沙順利地辦理了上戶手續。

為了感謝楊建農的幫忙，并求得其繼續關照，2005年，龍云托人從德國購買了哈蘇廣角鏡頭、長焦鏡頭、增倍鏡各一個，專門帶到長沙送給了楊建農，經鑒定，上述三鏡頭價值人民幣8.25萬元；2005年，龍云又從香港花了1.2萬港幣購買佳能鏡頭一個，在衡山送給了楊建農，折合人民幣1.25萬元

僅僅在此“攝影愛好”方面，楊建農還收受了湖南長株高速公路開發有限責任公司負責人送給他價值8.2萬元的佳能鏡頭一個，價值3.34萬元的藝卓顯示器和臺式電腦主機一套，以及湖南財信工程擔保有限公司副董事長安達送的價值18.8萬元的萊卡S2單反相機一臺。當然“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楊建農自然也得“出賣”自己的權力為他們“保駕護航”，在他們涉嫌犯事的時候“了難”。

“楊氏斂財”門道多

楊建農曾這樣警示世人：“凡為官者大多難以把握好與人交往的度，一個人做官的時候，對于以私利相求的自然不少，不能無節制地延攬接待，處人要保持一種嚴肅恭謹的態度，對于有所求的人要盡量減少接見”。那么楊建農自己本身又是如何去做的呢？

一審法院判決顯示，1996年至2010年期間，楊建農利用擔任湖南省公安廳行財處處長，交警總隊副總隊長、總隊長，省公安廳紀委書記、副廳長的職務之便，在經營罰沒車、高速公路施救、車輛上牌、承攬工程、招錄干警、案件處理、治安環境治理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單獨或者與其妻陳玲共同收受王建毅、蘭丹等人以單位或者個人名義所送賄賂折合人民幣共計997.29萬元，其中楊建農單獨收受975.46萬元，與其妻陳玲共同收受21.83萬元。

他與王建毅（另案處理）之間的“交往合作”就徹底撕下了楊建農“虛偽的面孔”。

王建毅原本是楊建農在湖南省人民警察學校的同事，由于不安于學校的清貧，他于1989年調離了該校并且下海經商，平時里他們兩人也多有些往來，他看到楊建農“馳騁”官場春風得意的時候，王建毅于是就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經營走私罰沒車業務。

1995年至1996年期間，湖南省公安廳下屬的湖南京華汽車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京華公司）通過公安廳行財處呈報公安部辦理罰沒手續經營走私罰沒車業務。而楊建農于1992年從湖南省人民警察學校調入湖南省公安廳后，前后擔任過公安廳行財處副處長、處長職務。

一天，王建毅找到楊建農，談到自己想開展走私罰沒車業務，請他協調關系，提供合作平臺。老同事相求，楊建農自然是二話沒說，他利用自己擔任公安廳行財處處長的便利，明確提出要求京華公司負責人無償借用該公司的平臺給王建毅做走私罰沒車生意。

后來，該公司負責人協助王建毅從京華公司的供貨單位聯系汽車散裝零件，同時由京華公司負責拼裝成整車，通過行財處，以省公安廳的名義呈報公安部辦理罰沒手續，再將罰沒車交給湖南省機電設備總公司進行銷售，京華公司在結清貨款后直接將利潤支付給王建毅本人。僅此一舉，就使得王建毅在“不出資、不銷售、不承擔風險”的情況下，賺得260.9萬元。當然，王建毅也沒有忘記楊建農的“功勞”，他先后分三次送給楊建農共50萬元表示感謝。

2007年8月左右，楊建農還利用其擔任公安廳紀委書記的職務便利，為王建毅承攬到湖南省公安廳宿舍樓工程。就這樣，在1995年至2007年的十多年時間里，楊建農與王建毅兩人共同合作發財，并且先后從中分得王建毅送給他人民幣104萬元。

此外，楊建農也在湖南的賭球和地下六合彩中發現了“商機”。

2004年8月，楊建農一家人應廣西商人蘭丹的邀請到越南去旅游，住在越南皇家酒店，該酒店董事長阮正義（2011年3月已病故）、董事嚴功浩在得知楊建農系湖南省公安廳的領導身份后，就與蘭丹商量，將蘭丹帶人到其皇家賭場的傭金提高，要蘭丹從提高的傭金部分中拿出100萬元港幣送給楊建農，以此求得楊建農今后對其在湖南的賭球和地下六合彩活動給予關照。在此過程中，阮、嚴兩人向楊建農提出，今后在湖南如有困難，請他予以幫助，楊建農表示同意。

2004年11月2日，蘭丹依照當初的約定從越南一家賭場所獲傭金中拿出100萬元港幣，安排人在深圳把錢送給楊建農的妻子陳玲。

2005年底的一天，蘭丹、嚴功浩兩人通過打陳玲電話聯系到楊建農，告知越南皇家酒店阮正義、嚴功浩的臺灣朋友在湖南汨羅從事地下六合彩活動，被當地公安機關逮捕，要楊建農打招呼關照。時任省公安廳紀委書記的楊建農馬上給汨羅市公安局負責人打電話。礙于楊建農的情面，該局對涉嫌犯罪金額達數千萬元的兩名犯罪嫌疑人進行取保候審，沒有進一步查處。就這樣，楊建農便輕輕松松賺得100萬元港幣落入腰包。

2007年7月，湖南中商集團公司的合作伙伴——瀏陽河酒業基酒供應商陳少權因涉嫌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及偷稅，被瀏陽市公安局立案偵查。陳少權知道，湖南中商集團公司董事長彭潮和楊建農關系不同一般，便連忙向該公司董事長彭潮打電話“求救”。

當時，彭潮正好和楊建農在一起吃飯，他把此事告訴了楊建農，同時請他出面給瀏陽市公安部門打招呼，從輕處理。楊建農當即給瀏陽市公安局負責人打了電話，讓他們對陳少權予以關照。

在楊建農的親自干預下，瀏陽市公安局將該案移交稅務機關作行政處理。為了感謝楊建農的“仗義相助”，彭潮先后分兩次送給楊建農港幣20萬元。

就這樣，楊建農前前后后通過不同的手法斂得巨額財富，其中包括以低價購買瑞寧花園門面的方式，收受湖南宏天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車雄偉經手所送人民幣540.87萬元，單獨貪污公款193萬元，違規在行財處設立小金庫伙同他人貪污公款兩次共計78.6萬元，另外他還三次挪用公款650萬元進行炒股等盈利活動。

夢斷“后院起火”

也許楊建農想到自己遲早有“那么一天”會“東窗事發”，所以他在2010年9月25日的午夜時分，時任湖南省公安廳副廳長的楊建農不經意間為自己在“博客”留下讖語：“當我們正在為生活疲于奔命的時候，生活已經離我們而去”。

四天后，楊建農因“涉嫌嚴重違紀”被湖南省紀委從家中帶走。

2010年9月30日下午六點，湖南省紀委的官方網站“三湘風紀網”發布消息稱，湖南省紀委對涉嫌嚴重違紀的省公安廳黨委委員、副廳長楊建農立案調查。

關于楊建農如何落馬，曾引發了一起軒然大波的“網貼事件”，包括《財經》、《南都周刊》等媒體對此進行了報道。

鑒于此，2010年10月25日，湖南省公安廳在其官方網站“湘警網”專門就此進行了通報，該通報稱：

2010年7月28日，公安部向湖南省公安廳下達了查處一起證券內幕交易案件的任務，并提交了中國證監會提供的參與內幕交易的名單，該名單中就有湖南省公安廳副調研員易杏玲（另案處理）。

8月，長沙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在偵辦一起經濟犯罪案件中，又發現了相關人員與易杏玲、陳玲（楊建農的妻子）共同經濟犯罪的證據，因此，9月的上中旬，公安機關先后對易杏玲、陳玲等人采取了相應的強制措施。

隨著案件偵查的不斷深入，又從其中發現了公安廳副廳長楊建農利用職權為長沙市某房地產商在房地產開發中提供幫助，進行權錢交易，受賄數百萬元之巨等犯罪線索。

于是，在掌握確鑿證據的基礎上，經省紀委報省委批準，決定對楊建農進行立案調查。

隨著調查的逐步深入，楊建農貪腐一案終于水落石出。

2013年2月5日，湖南省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湖南省公安廳原副廳長楊建農案件做出一審判決：被告楊建農犯受賄罪、貪污罪、挪用公款罪，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于是，這位曾集“攝影迷”、“博友”、“廳官”于一身的“湖南警界風云人物”，最終以“身敗名裂”而戲劇性地收場。

一審判決后，楊建農對此不服，隨即向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了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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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