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貪廠長”侵吞國資上億元

文/周作學 藍志旋

“巨貪廠長”侵吞國資上億元

文/周作學 藍志旋

“人們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也有選擇實現幸福方式的自由，但真正的幸福，永遠建立在尊重法律、崇尚法治的基石之上。”這是公訴人在庭審時對鐘學周案的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令人動容，發人深省。而呆呆地坐在審判席上的鐘學周聽到以上的一番言語后，雙手掩面，低頭無語，這位風光一時的“大人物”意識到這次是真的“栽”到底了。鐘學周何許人也？廣州市九佛電器廠（國營）原廠長，他憑借手中權力趁企業改制之機大肆侵吞國有資產上億元。

2012年12月21日上午，鐘學周職務犯罪一案在珠海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法院認定鐘學周貪污7000多萬元、職務侵占800多萬元、挪用資金6000多萬元、行賄219萬元，同時還犯有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罪，數罪并罰，判處其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在被法警帶離法庭時，鐘學周神情惶恐，非常激動，雙腿卻始終站不直，幾乎癱軟。此時，他的心里像是掛滿了一把把的大鎖，有一種無所適從的痛楚和勞累，走出法庭只有那么幾步，可是鐘學周卻覺得有如跨過一個世紀般久遠。是啊，人生的道路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業上的岔道口，個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錯一步，可以影響人生的一個時期，也可以影響一生……

小廠長要動“大奶酪”

廣州市九佛電器廠（以下簡稱九佛廠），是廣東乃至全國都頗有名氣的企業，原有職工1000多人，2002年轉制為廣州市九佛電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九佛公司”）后，有職工600多人，生產的“九佛牌”產品是全國的知名品牌，產品遠銷全世界，是北京奧運會、廣州亞運會照明工程的主要供銷商。

發跡于此的鐘學周，從九佛廠的普通員工，逐步成長為部門負責人，再晉升為九佛廠副廠長、廠長、九佛農工商集團經理，享受副處級待遇。作為九佛廠和九佛公司的風云人物，他先后獲得“廣州市科技系統先進工作者”、“廣東省勞動模范”、照明電器業“最具影響力的行業領軍人物”、“影響中國照明行業的 100 人”等多項榮譽稱號。鐘學周顯示出了較強的業務能力和管理才能，也付出了個人的努力和汗水。按照上級部門批準的正規經營者獎金，鐘學周每年也有40多萬元收入，生活亦算無憂。但是，隨著職務、地位的升遷，鐘學周涉足的社交場合漸漸多了起來，“心理魔障”也在慢慢地升騰了起來，原來頭頂上的“光環”和物質需求，已經滿足不了欲望與貪婪，他開始在國有資產這塊“大奶酪”上，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2002年，九佛廠開始股份制改制。在未改制前的2001年2月，由國有資產管理部門聯合審定，確認九佛公司國有資產一億多元，并承擔保值增值責任。本來，國有企業改制是為適應市場經濟要求，對國有企業進行資產重組、人員調整、產權轉換等改革，其本意是通過對國有經濟的布局和結構的根本性調整，完成“國退民進”的任務，結束國有資本“與民爭利”的局面。但是，鐘學周將這種局面變成了“為我爭利”的丑惡行徑。

覬覦國有資產已久的鐘學周，早就在積極為侵吞國有資產做準備了。為利用這一機會圖謀私利，鐘學周私下成立了兩間下屬的設備公司，并與其原有熟悉的兩間公司達成協議，通過這四間公司購買廠里的股份。可是購買股份的錢從哪里來，鐘學周又開始動起了歪腦筋，他把財務人員叫過來，吩咐其虛列到賬3000多萬元，作為四間公司購買九佛廠60%股份的款項。

前期工作準備就緒，鐘學周開始召集這四家關聯企業負責人開會商議。他明確提出，自己負責將九佛廠的公款以貨款的名義，轉到這四家公司的賬戶。然后，這四家公司用該批款項購買九佛廠60%的股份。待改制順利完成后，四家公司再無償將所購全部股份轉移給鐘學周本人。為獲得這幾家企業的同意，鐘學周以提供五年供貨權作為條件。同時，為防范四家公司吞并股份，他還要求四家公司在收到款項后，向九佛廠打出借條。另一方面，鐘學周自然不會忘了與評估機構勾結。評估機構依照鐘學周提供的假賬，將每年利潤3000多萬元、400多畝土地和不少的庫存商品的九佛廠，評估成凈資產僅有2800多萬元。在資產評估期間，鐘學周也沒忘把錢往自己口袋里放。他安排財務人員故意隱匿該廠三個對公賬戶銀行資料，并控制三個賬號資金，共計5000多萬元，作為轉制之后公司經營使用。其實，這些錢都被鐘學周據為己有。聰明的鐘學周做得天衣無縫，順利地通過了“評估”。

接下來就是“資產回歸”了。鐘學周將自己手下設備公司的“虛設股東”股份全部收回，一招“空手套白狼”計劃成功完成。

2002年4月，這四家公司收到九佛廠劃來的購股款項后，購買了轉制后的企業九佛電器有限公司60%股份，并按照約定無償轉移到鐘學周名下。由此，鐘學周成為轉制后企業的最大股東。隨后，他利用自己在該公司的絕對控制力，繼續用公司款項購買個人股份，并最終占有公司96.3%的股份。

“廠長大人”作威作福

法院認定鐘學周實施貪污數額累計7000多萬，實施挪用資金數額累計6000多萬，對比原九佛廠普通員工一年的正常收入2～3萬元，一名普通員工要不吃不喝近3000年，才能積累鐘學周通過貪污犯罪攫取的巨額公共財富。這是何等驚人的對比！

鐘學周對瘋狂貪污和挪用國有資產有一套自己的理解：“付出是要有回報的。”這種付出，是鐘學周在競爭廠長時做出的“貢獻”。1989年至1998年期間，鐘學周一直擔任改制前的九佛廠副廠長。1998年，因為要更換新廠長，為了得到時任廠長俞廣烈的信任和推薦，早在1994年至1997年期間，鐘學周就先后為俞廣烈購買了位于廣州市白云區、番禺區的四套房產，分別登記在俞廣烈和其女兒、親戚名下。這幾處房產，在當時估價就近300萬元。除此之外，鐘學周還送給俞廣烈兩個車庫。

大權在握，在“廠長寶座”上的鐘學周不是為企業造福，為職工謀利，而是驕橫跋扈。對于正常的工作，他堅持“手手都要硬”，在用高壓態度堵住同事和下屬言路的同時，他的專權也是出了名的。凡是重大決策，他獨斷專行，不容他人插手，可謂是“一手遮天”。即使在企業改制后，鐘學周仍然“以廠為家”，將九佛公司當成自己的獨立王國，將法人自治、公司章程、股東大會等現代企業制度視若無物，將企業財物看成自家財物，一些重大決策拋開其他股東，擅作挪用巨額資金，造成企業資金流失。他把廠里的資金當成了自家的“提款機”，每筆挪用金額均超百萬以上，挪用時間均超過三個月未歸還。其中，鐘學周挪用資金6350萬元，以個人名義借貸給惠州隆生公司使用；挪用資金430萬和310萬元均是為個人和自己兒子開設公司盈利使用；挪用資金566萬元是為自己家庭成員和員工墊付房款并從中牟利使用；挪用110萬元是為自己購買股份使用。

鐘學周不單惦記著公司的錢袋子，也對公司的固定資產也下了一番工夫。廠里有幢房產在香港待售，急于回籠資金的鐘學周，立即指使手下將該處房產變賣，出售房產的160萬港幣讓人直接匯到其兒子賬戶。為掩飾自己的貪婪，在九佛公司的股東會議上，鐘學周主持會議時提出，將出售房產獲得的185萬元按股東份額分配，其中自己分得最大份額。

案發后，鐘學周辯解稱是準備找機會拿回“公司”，但他自己也不清楚這個“公司”到底在哪里，也無法找到相應的接收公司。因為要承認所謂的“公司利益”，前提是承認未改制前代表的國有資產管理利益，但改制后，九佛廠性質已經變更，代表國有資產利益的公司已經不復存在。“上梁不正下梁歪”，在鐘學周貪腐觀念的影響和橫蠻霸道的淫威之下，公司人員要么上行下效，借機撈一把；要么明哲保身，對其貪腐行為熟視無睹。

令人氣憤的是，鐘學周借助改制機會大撈特撈，對普通員工的疾苦卻不聞不問，將員工的福利保障、裁員補償、住房補助等民生問題拋到了一邊，一時間“民憤滔天”。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鐘學周虧心事做多了，心里開始出現了疑慮和害怕的情緒。一些令他頭疼的“舉報”烽煙四起，鐘學周著手準備“未雨綢繆”。為避免留下證據，在企業改制過程中，涉及資金流轉和虛假做賬的審批文件，他從不簽名，都是手下代簽，企業開大會決策時也從不做會議記錄。2010年案發前，鐘學周還威脅、指使九佛公司一名親信將公司2000年至2005年的所有會計憑證、賬簿資料共計20多箱，拉到公司后門焚燒區全部銷毀。

檢察出動 蛀蟲被揪

眼看國企被鐘學周私吞，而自己的合法利益卻遭受侵害，數百名員工非常憤怒，紛紛進行匿名舉報或實名控告，有些職工聯名寫血書上告。2009年冬天，天氣仍舊寒冷，九佛廠100余名員工派代表到廣東省人民檢察院聯名舉報。上訪群眾雖然沒有反映具體的犯罪事實，但舉報內容涉及金額巨大，且事關國企改制及國有資產流失的敏感問題，舉報的分量無疑非同一般。

2010年3月10日，廣東省人民檢察院迅速作出決定，由省院偵查三處辦案人員組成“10·26”專案組，圍繞舉報內容展開調查。在外圍的秘密偵查中，檢察官將目標鎖定在了原工廠財務科長楊某。由于企業已經改頭換面，楊某“功成身退”退休在家。

兵貴神速，辦案檢察官立刻奔赴惠州楊某家中，將楊某控制起來，并進行突擊審訊。懾于法律的威嚴，楊某交代了鐘學周指使自己與會計師事務所勾結，低價評估工廠實際價值的經過。經過艱苦而細致的工作，檢察官鎖定了鐘學周。在此期間，辦案檢察官希望能夠從繁雜的財務賬目中找到突破口。由于大部分的賬冊已經被銷毀，能查到的財務賬目很難形成證據鏈條，辦案進展比較緩慢。案情至此似乎遇到了瓶頸，廣東省院領導果斷決定，審訊、取證、查賬同時進行，對涉案的所有疑點進行調查，從外圍證據入手，用證據說話。于是，三路專案小組同時行動。一路加大預審力度，傳訊有關涉案人員；一路迅速提取改制企業所有賬目，搜集證據；一路專門負責查賬，固定證據。

到案后的楊某雖已開口，但卻有點躲閃其辭。檢察官分析了案件的整體形勢，以及每個被調查對象的個人形勢，語重心長地教導楊某，一定要爭取主動，走從寬處理的道路。面對檢察官有理有節有法的話語，楊某沒有繼續滑頭下去，而是認真傾聽，在一番思考后，說出了一句令整個案件出現轉機的話來：“以前做事時我留了個心眼，把一些憑證復印了起來，放在我哥那。”

最主要的證據終于浮出了水面，辦案人員露出了一絲笑容。

“正義與邪惡的較量也許曲折激烈，但是，正義終將戰勝邪惡。”各種線索最終匯集到鐘學周。是該對其出手的時候了。辦案組的檢察官鎖定了鐘學周的位置后，會同四名法警趕赴其家中，在亮明辦案人員的身份后，一場在電影鏡頭里才會出現的驚險場面發生了。鐘學周面對檢察官不理不睬，卻瘋狂地叫囂：“誰靠近就打誰。”現場的兩名法警直欲沖上前制服鐘學周，但不幸被其拳頭擊中頭部，血頓時流了下來。在與辦案人員進行一番較量之后，鐘學周終于被制服，扭送回審訊地點。鐘學周若無其事地走進了審訊室，安然地坐在了椅子上，顯得很老練也很穩重。在審訊室，面對面的較量開始了。他對審訊人員的提問“一問三不知”，或者干脆來個不回答。

證據鏈鎖死“沉默廠長”

其實，鐘學周的“沉默”并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在偵查審訊階段中，鐘學周從來沒有承認自己貪污、職務侵占的犯罪行為和事實，基本屬于“零口供”。但通過檢察官細致的偵查取證，該案的其他證人和相關書證均能夠指向同一、互相印證，證實鐘學周實施貪污的客觀行為和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且證據形成證據鎖鏈，排除其他合理懷疑，足以認定鐘學周的貪污事實。雖然鐘學周拒不供認自己的犯罪事實，但這并不代表其貪污的事實不能定罪。我國《刑事訴訟法》明文規定：“只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的，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沒有被告人供述，證據確實充分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因此，該案證人、證言、相關書證、鑒定結論等其他證據均共同指向鐘學周實施貪污行為這一事實，且緊密聯系、互相印證，形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當辦案檢察官將從“消失的賬本”中摳出的一摞“問題賬”，擺在其面前時，他哀嘆道：“再狡猾的狐貍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啊！”

針對案件證據體系龐雜，涉及多個罪名，被告人不認罪等情況，檢察官最終完成214頁12萬余字的審查終結報告，從事實認定、證據分析、法律適用等方面充分論證起訴指控的犯罪事實。在開庭前，公訴人認真做好出庭準備，精心制作了出庭預案和“三綱一書”，為成功起訴鐘學周奠定了扎實的基礎。

貪官聽判 丑陋落幕

2012年12月21日上午11時左右，鐘學周案在珠海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身穿藍色囚服、頭發花白的鐘學周在法警押解下進入法庭。開始時，他的表情還算平靜，舉起被銬著的雙手與旁聽席上的親屬打招呼，但發現有記者給他拍照時，忙急著用雙手遮掩住臉頰。

在庭審過程中，公訴人采用了多媒體為主的示證方式，直觀、全面、系統地展示全案證據。法庭辯論階段，控辯雙方展開激烈論辯，公訴人當庭發表長達21頁的公訴意見書。針對被告及其辯護人提出的無罪辯解、該案定性、爭議事實和證據及偵查機關有逼供、誘供等問題，公訴人沉著應對，根據全案事實和證據，并依照有關刑法理論，予以了有力的駁斥。

鐘學周的判決書長達180頁，光是列舉其犯罪證據就有近100頁。整個宣判過程中，鐘學周都低垂著頭聆聽法官宣讀其罪狀，其間并沒有對相關事實提出異議，但得知自己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量刑時，他的表情顯然有些吃驚。在被法警帶離法庭時，鐘學周的神情相當激動，雙腿幾乎癱軟。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