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福利企業逃稅黑鏈

文·圖/陳曉昆

偽福利企業逃稅黑鏈

文·圖/陳曉昆

初戰告捷掀開冰山一角

2012年初，遼寧省阜新市人民檢察院反瀆局聽到群眾的一些反映，稱彰武縣有些福利企業存在逃避國家稅款問題。雖然這只是捕風捉影，而且沒有相關舉報，但反瀆局干警敏感地意識到，這并非空穴來風，因此從3月份開始，就對相關企業進行了摸排。

4月18日，該市院反瀆局副局長王志輝坐鎮彰武縣，指揮彰武縣檢察院對彰武縣的福利企業展開復查。經過領導批示，他們調取了彰武縣國稅局、民政局，還有福利企業的相關書證和證據。5月22日，經過艱苦的工作，共立案4件4人，刑拘1人。

彰武縣民政局原副局長李亞文，在分管彰武縣福利企業資格認定工作中，工作嚴重不負責任，沒有按照民政部《福利企業資格認定辦法》等文件要求去落實，未按程序審核、把關，隨意出具“福利企業資格認定意見書”，致使彰武縣后新秋雙扶福利粘土礦騙取了福利企業資格。該企業從2007年8月至2011年6月，騙取了國家福利企業退稅款84萬余元。

彰武縣民政局社會福利生產辦公室原主任劉紅梅，在對彰武縣后新秋雙扶福利粘土礦福利企業資格審核認定過程中，未能嚴格進行審核，未能發現該企業大部分殘疾職工掛名而未實際上崗工作、重復就業、殘疾職工死亡后仍頂名等情況，錯誤認定該企業符合福利企業條件，使其取得了福利企業資格，致使該企業從2008年2月至2011年6月騙取了國家福利企業退稅款74萬余元。

彰武縣國稅局稅源管理三科科員高山，在負責對彰武縣后新秋雙扶福利粘土礦進行日常管理和福利企業退稅核查中，未能嚴格按照國家稅務總局《稅收管理員制度》的規定認真履行職責，沒有嚴格按照要求去落實，錯誤認定該企業符合福利企業退稅條件，并出具了調查報告和增值稅退稅的納稅評估報告，致使該企業騙取國家福利企業退稅款73萬余元。

高山的同事孔祥國，和高山在共同負責對后新秋雙扶福利粘土礦進行日常管理和福利企業退稅核查中，也沒能認真履行職責，致使該企業在2010年至2011年度騙取國家福利企業退稅款41萬余元。

據悉，這是遼寧省查處涉嫌福利企業瀆職犯罪的首起案例。

初戰告捷，僅僅是掀開冰山一角。緊接著，市院反瀆局又對市里的三四家福利企業進行了初查。6月初，經過一番艱苦的“掃描”，目標鎖定在了阜新仁和鑄業有限公司。該公司于2009年7月份申報為福利企業，當時共有殘疾職工12人。辦案人經過走訪詢問，初步查清其中造假的至少有4人，實際在崗殘疾職工根本不足10人。

辦案人決定到市民政局調取仁和鑄業公司的資料，但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由于民政局的辦公室人員通風報信，致使前期初查接觸到的5個證人全部翻供。有個女殘疾人在電話里對王志輝說，她在外地開飯店，是福利企業的職工，請的年假。其他幾人也是眾口一詞，怎么問都是在福利企業里上班。

顯而易見，這些人都串供了。證據發生重大變化，再找殘疾人核對情況，這條路似乎已經堵死了。怎樣才能突破僵局呢？王志輝苦苦地思索著，既然福利企業要符合滿10名殘疾人的條件，財務報表肯定是經過雕琢的，因為要應付各種檢查，這個形式必須要做得天衣無縫。從財務入手，應該是非常好的切入口。王志輝把這種反貪慣用的查賬手法一說出來，馬上得到了市院副檢察長邱玉華和反瀆局長韓金祥的贊同。

這無疑又是一場攻堅戰。由于市院反瀆局力量不夠，他們繼續啟動偵查一體化，采取市院領辦、縣院參辦的機制，決定由阜蒙縣檢察院反貪局、反瀆局、法警隊全力配合，參與辦理此案。

拒賄有招弄清賬目真相

6月18日，王志輝等辦案人來到阜新仁和鑄業公司。仿佛一夜之間，該公司的職工一下子多了不少，以前取證時沒上班的幾名殘疾職工，現在全部在崗。

王志輝向公司總經理王建濤說明來意：“有人舉報你們企業殘疾職工不足10人，我們來調查一下情況。”

“好，我們一定配合。”王建濤滿臉堆笑，熱情地讓座。趁著無人之機，王建濤悄悄地塞給王志輝1萬塊錢，“請王局多關照關照。”

關照？看來這里面還真是有玄機！這錢是堅決不能接受的，但為了穩住對方，也決不能拒絕。王志輝靈機一動，笑著把錢推回去，說：“你的心意我收著，錢暫時先放你這兒，完事你再給我，我來取也行。”

王建濤見王志輝這般說，便放了心，把錢收了起來。

6月25日，王志輝再次來到仁和鑄業公司。王建濤見王志輝一個人過來的，又拿出2萬元錢，企圖賄賂。王志輝依舊使出了拒賄的招法，既不收取錢財，又讓對方看到希望：“我都答應你了，你著啥急呀？等完事了你感謝我再給我，我也接受。”

“那好吧，我可是誠心誠意地要交你這個朋友的。”王建濤只好把錢又收了起來。

“現在你得配合我們的工作，把你們2008年到現在的賬拿出來，我們看一眼就行，這個程序我們必須得走。”

“行，那你們看吧。”王建濤吩咐財務人員，將一些賬簿拿了出來。

這時，阜蒙縣檢察院反瀆局副局長包耀武等人趕到。包耀武從事過多年反貪工作，對查賬頗有經驗，因為她剛介入案件，在她查賬的同時，王志輝介紹了相關的情況。

對于財務主動提供的賬簿，顯然是滴水不漏的。包耀武見財務室有4個卷柜，便讓財務人員車某打開，車某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卷柜一一打開。正當包耀武往外取賬簿的時候，王建濤進來制止說：“你要找什么，我們給你翻。”

王志輝把臉一板，說：“你要走正規程序，我就依法給你下通知書，因為你找我了，我就是照顧你，希望你配合我。”王建濤畢竟“有求”于王志輝，見王志輝撂了臉子，便軟了下來：“好，好，你們翻吧。”包耀武在卷柜中找出了兩年來的工資表、出勤表及賬以外的工資冊。其中，工資表上的簽名欄里蓋的都是個人名章，而工資冊上卻全是手寫的簽名。之后，包耀武又找到了很多嶄新的個人名章，這種名章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很顯然，蓋著個人名章的工資表是應付檢查的，手寫簽名的工資冊才是真實的。通過查賬得知，該企業兩年來夠10個殘疾人在崗的月數僅有一個月。

“你們往殘疾人的卡里打錢，為什么又要把錢取出來呢？”包耀武問車某。

“他們讓我取的，這些殘疾人信得著我，讓我取。”車某狡辯說。

“存款憑條在你的手里很正常，但取款憑條為什么也在你的手里呢？”

“他們沒向我要，我就沒給。”

“殘疾人身體有殘疾，但腦子應該沒問題，他們會很注重這樣的細節，你這樣的解釋說得過去嗎？你們存了多少錢，當天就取出多少錢，這是為什么？而且所有的個人名章都是類似的，還都保存在你的手里，這又怎么解釋？”包耀武的“連發”詢問讓車某無言以對。

“我頭疼，我眩暈癥犯了……”車某還想裝病蒙混過關，但最后還是交代了作假的事實。

策略詢問妙取證據

經過初查查明，仁和鑄業公司總經理王建濤在明知不符合福利企業資格認定條件的情況下，虛報殘疾職工人數，偽造記賬憑證中殘疾職工工資和賬簿，違反稅收管理制度，從2010年1月到2011年12月，共騙取了國家退稅款170余萬元，給國家造成重大經濟損失。2012年6月27日，阜新市檢察院以涉嫌逃稅犯罪，對王建濤立案偵查。我只有年節時才能回家看看父母。”王志輝說，這確實是肺腑之言。

第三個是張姓女子，跛腳，態度比較強硬。包耀武把嗓子都說啞了，張某一口咬定就是上班了。王志輝采取了“敲山震虎”的方法，打電話把財務人員車某找來，當面問車某：“這個工資冊子有幾本？”“就一本。”“你發工資在哪簽字？”車某指了指簽字的地方。“除你之外，還有別人給她發工資沒有？”“只有我。”

王志輝與車某的一番對話，讓張某聽得啞口無言。半晌，她終于交代了沒上班的事實：“我才來上班，我非常珍惜我的工作，你說我要是說實話了，我還能上班嗎？”

第四個是李姓女子，因患小兒麻痹而腿腳不便。她看起來很老實，卻很能撒謊，這讓辦案人著實沒想到。費了一番周折，李某最后也交代了沒上崗的事實。

第五個是耿某，一上來也是態度強硬，包耀武苦口婆心地宣講法律政策，說明是在幫助殘疾人的福利事業，使耿某也交代了事實。

不到一小時，五個證人的書證全部獲取。

逃稅案件牽出瀆職人員

福利企業逃稅案件告一段落，市院反瀆局馬上將偵查重心轉移到瀆職犯罪上來。

當阜新市細河區民政局福利生產辦公室原主任歐陽泉被“請”到阜蒙縣檢察院的時候，這位打扮入時的“時尚達人”根本沒當回事。面對包耀武的詢問，她顧左右而言他，一個勁地打電話。包耀武讓她把手機調成關機或靜音狀態，她便開始發手機短信，還蠻橫地說：“我發信息跟你有關系嗎？”

包耀武不急不躁，問：“你對仁和鑄業公司福利企業是怎么考核的？他們的殘疾職工在崗人數不足10人，你知道嗎？”

“我沒發現，我查的時候都夠10人，我沒法細致核查。”歐陽泉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當包耀武擺出證據時，歐陽泉才認識到事關重大，頓時痛哭流涕。經過初查得知，歐陽泉在對阜新仁和鑄業公司企業資格審核認定過程中，未能嚴格按照民政部《福利企業資格認定辦法》等文件進行認真審核，未能及時發現仁和鑄業公司福利企業大部分殘疾職工掛名而未實際上崗工作的情況，錯誤認定該企業符合福利企業條件，使其享受了福利企業退稅政策，致使該公司從2010年1月到2011年12月，共騙取了國家退稅款170余萬元。

7月5日，歐陽泉以涉嫌玩忽職守罪，被檢察機關立案偵查。

時任細河區委統戰部副部長、原細河區民政局副局長的周曉光，也難逃其咎。經查，周曉光在分管細河區福利企業資格認定工作中，嚴重不負責任，沒有按照民政部《福利企業資格認定辦法》《國家稅務總局、民政部、中國殘疾人聯合會關于促進殘疾人就業稅收優惠政策征管辦法》等文件要求，在仁和鑄業公司申請福利企業退稅過程中，未嚴格按程序審核、把關，在沒有去實地檢查的情況下，隨意在“遼寧省福利企業年度資格評定表”上簽字，致使該企業在不符合退稅條件下，騙取國家退稅170余萬元。同時，其個人還有接受仁和鑄業公司的宴請和收取購物卡的行為。

此案除了涉及細河區民政局，還牽涉細河區國稅局的三名人員。細河區國稅局稅源管理一科原副科長劉茹明，在負責對仁和鑄業公司福利企業進行日常管理和福利企業退稅核查中，未能按照國家稅務總局《稅收管理員制度》的規定認真履行職責，在實地核查過程中核實情況不實，對日常監督管理不到位，未認真核實該福利企業殘疾職工實際上崗人數，錯誤認定該企業符合福利企業退稅條件，出具了涉稅事項調查報告送交政策法規科作為退稅依據，并在檢查過程中，接受仁和鑄業公司的宴請，收受購物卡。

政策法規科原科長葛振玲、原副科長劉揚，根據劉茹明出具的涉稅事項調查報告，對該企業的退稅申請和社會福利企業即征即退情況未嚴格把關，在實地核查敷衍了事，并在檢查過程中接受宴請，收受購物卡。2012年12月14日，周曉光、劉茹明、歐陽泉等被告人均被法院作出有罪判決。

接下來的主要任務就是固定證據，那些所謂的“上班族”，實際上并沒有上班，此期間這些人到底干什么去了，需要了解清楚。

辦案人員來到仁和鑄業公司，共對14人進行了取證。其中有5名原本不上班的殘疾人員拒不交代，口口聲聲地表示自己上班了。“我就上班了，公司就給我錢了，我也簽字了。”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殘疾人屬于弱勢群體，辦案人對他們的詢問跟常人不一樣，表現了極大的耐心，有時還需要拿筆寫字交流。

黃某，30多歲，患小兒麻痹，一條胳膊不好使。辦案人在取證時，他情緒失控地說：“我就上班了，再問我就回去干活去了，我不理你們了。”

王志輝見狀，把話題一轉，跟黃某嘮起了家常：“你別急，你家都有什么人啊？”

“我家里有老媽，我從小就殘疾了。”黃某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介紹了自己的家庭情況，說自己現在還單身。

王志輝笑著說：“我看你這小伙長得也行啊，啥也不差，還有班上，光棍一個哪能行呢？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

黃某一聽就樂了：“真的假的？”

“這事兒我肯定幫你，但你得配合我們。”

“行，我說，我根本就沒上班……”黃某很快就交代了。

第二個是李某。王志輝見他跟黃某相像，便說：“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

“我有對象。”李某說。

貌似玩笑的一句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王志輝態度溫和地詢問李某的家庭生活狀況，用親情打動李某。

“王局，我覺得咱倆挺投緣的。其實我沒上班，是班組長告訴我這么說的，我不這么說咋整，我得上班呀。”

“那你以前不上班都干什么去了？”王志輝問。

“我一直在家照顧老媽了，直到我媽‘走了’之后我才上的。”

“這個誰能證明？”

“我家哥四個，都知道。”

“你真是個孝子。跟你比我都差遠了，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