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官豪宅里的 “炮彈”

文·圖/丘兆云

廳官豪宅里的 “炮彈”

文·圖/丘兆云

2012年11月上旬，因涉嫌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原湖南省公路運輸管理局副局長陳京元數罪并罰被終審判處有期徒刑九年。這位副廳級官員的貪腐之路看上去既溫情脈脈又充滿詭異色彩：他聲稱“為家庭工作”，索賄冬蟲夏草給第二任嬌妻補身子；他將豪宅裝飾得富麗堂皇，暗藏兩枚炮彈作為“鎮宅之寶”；他為老婆雇請了三個“御用保姆”貼身伺候，傭人的工資全部由政府部門供養……陳京元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精心布局的家庭機關最終被保姆引爆。

打造后宮：“鎮宅之寶”嚇壞嬌妻

2008年6月18日，湖南省交通運輸廳計劃統計處副處長陳京元喜事盈門。這天，他的位于長沙市金色比華麗小區16樓1606室毛坯房在陣陣鞭炮聲中開工裝修。陳京元親臨現場拿著設計圖紙比比劃劃、指指點點，熱得滿頭大汗，令妻子肖婷感動不已。

陳京元1962年10月30日出生于北京一個干部家庭，從清華大學畢業后，憑借著“官二代”得天獨厚的優勢，在湖南官場上大展拳腳，雖然級別不高，但卻在交通部門手握實權。最令陳京元引以為自豪的是，他娶了一位年輕貌美的知性女孩，并發誓為嬌妻打造一座富麗堂皇的安樂窩。

原來，陳京元曾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因工作經常出差，與妻子聚少離多，“圍城”風雨飄搖。在他34歲那年，夫妻倆分道揚鑣。后來，陳京元和湖南某高校美女講師肖婷邂逅，相挽踏上了婚姻紅地毯。洞房花燭夜，陳京元對第二任太太作出愛情承諾：“我將努力為家庭工作，為老婆孩子創造富足的生活條件。”

陳京元言出必行。婚后不久，他不僅為嬌妻購買了一輛高級轎車，而且很快在長沙市高檔社區——金色比華麗購置了這套面積達240平米的復式豪宅。在裝修過程中，陳京元對購買玻璃門、油漆、插座開關、水泥沙子、蹲便器甚至衛生間毛巾架等每一個細節都事必躬親，親自敲定，并非是為了表現其“愛家官員”的風格，而是另藏玄機。

原來，長沙市農村公路管理局縣鄉科科長程皓通過陳京元將瀏陽市中和鎮的小江口至茶花嶺公路項目納入省公路計劃，爭取到資金60萬元。程皓從中和鎮財政所領取24萬元，悄悄用20萬元支付陳京元的豪宅裝修款。

肖婷搬進“金色比華麗”后，對室內裝飾、布置贊不絕口，夸獎老公“很懂生活情調”。她哪里會知道，房間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陳京元用權力撈來的：湖南安化縣公路建設被納入全省公路計劃，該縣交通局為陳京元送上櫥柜；湖南冷水江市潘僑鄉一條公路被納入省公路計劃，當地政府為陳京元的豪宅安裝陽臺鋁合金架；瀏陽市溪水鄉曾有求于陳京元幫忙，如今送來價值7萬多元的沙發……

就在肖婷贊譽丈夫“是個顧家的男人”時，陳京元神不知、鬼不覺地繼續踐行“為家庭工作”的愛情諾言。2010年初，他在位于長沙市天心區湘府西路199號石竹苑A4棟又為嬌妻購買了一套豪宅。與上次一樣，陳京元表面上忙忙碌碌，實際裝修中都是湖南各地政府部門跑前跑后搶著埋單，將高檔彩電、筆記本電腦、跑步機送到家中。其中一個名叫王繼廣的老板不甘落后，因在雙牌高速交接線項目中得到過陳京元的關照，王繼廣為陳京元支付裝修款10萬元。

看著嬌妻臉上綻放出燦爛笑容，陳京元頗有成就感，他又將名煙名酒、古董、工藝品源源不斷地搬回家。突然有一天，陳京元的一個舉動嚇得嬌妻魂飛魄散！

原來，為表忠貞，陳京元經常主動將手機送嬌妻檢查：“我絕對不會在外面包二奶、養情人，也絕不會出現一次緋聞，我對老婆毫無保留，是一個透明的丈夫。”然而，肖婷發現老公一個怪癖，進入書房后便關上門，平時也不允許家人隨意進入他的書房。肖婷感到既困惑又好奇，有一次趁老公不在家，悄悄進入探究一番，結果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陳京元書房壁柜里竟然藏著兩枚炮彈，肖婷頓時花容失色。

“這東西從哪里來的？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對嬌妻驚魂未定的質問，回到家后的陳京元給出了一個詭異的解釋：“家中放置炮彈，既可以防小偷，又可以作為鎮宅之寶。”見妻子依然瞠目結舌，陳京元安慰并提醒道：“只要不碰它，就沒事的，你千萬離它遠點兒。”

家中驚現兩枚炸彈，肖婷不相信丈夫的“鎮宅之寶”解釋，因為此前陳京元按照風水先生的指引，專門購買了紅桃木長劍掛在客廳辟邪。肖婷不好意思深問丈夫，她一進豪宅便不寒而栗，多次半夜從噩夢中驚醒。高校美女講師更想不到，處長丈夫不久又引進三個人肉“炮彈”，比鋼鐵炮彈更令她懊惱。

政府進貢：貼身丫鬟霧里看花

2008年12月上旬，陳京元下到瀏陽市古港鎮檢查工作，同時帶來了好消息：將該鎮兩條公路納入省公路修建計劃，分別爭取到下撥資金94萬元和30萬元。

“陳處長鼎力支持本鎮交通事業，我們該怎么感謝呢？”鎮長悄悄問陳京元。陳京元沒有提出送物要求，而是就家長里短大訴苦水：“我經常出差在外，妻子在家沒人照顧，我心存愧疚啊！”

鎮長聽出了弦外之音，一邊稱贊陳京元是個顧家、愛家的好領導，一邊通過召開黨政辦公會議，作出了一份會議紀要：為陳京元雇請一個保姆，工資由鎮財政所支付。

“多謝古港鎮黨委、政府善解人意。”當陳京元滿心歡喜地帶著保姆張鶯驅車趕回長沙后，迎接他的卻是嬌妻難看的臉色。

原來，此前已經有一個政府部門為陳京元“進貢”過一個保姆。新田縣交通局將新玗鎮至石年鎮公路項目報至省里，在陳京元的運作之下被納入省改造計劃。陳京元婉拒感謝費，說出“老婆沒人照顧”的苦衷。于是，交通局將一個名叫李燕的女孩雇為保姆，并親自送到陳京元家中，承諾保姆的工資由新田縣高等級公里開發公司支付。

“請這么多保姆干什么？咱家又不是皇宮！”見丈夫雇請的第二個保姆張鶯長相甜美、如花似玉，或許擔憂老公別有企圖，女人本能的反應令肖婷產生了排斥心理。

“夫人別想歪了。”陳京元趕緊打消肖婷憂慮：“多請幾個保姆照顧你，我要把夫人當做皇后、貴妃一樣寵著。”

聽說兩個保姆都由政府部門供養，肖婷不愿曲解丈夫寵愛老婆的一片心意，也就不再責怪老公。然而，當陳京元喜滋滋地將第三個“御用保姆”帶回家時，肖婷的臉上再也掛不住了。

新晃侗族自治縣通過陳京元的幫忙，將滬昆高速新晃縣城連接公路納入全省公路建設計劃。陳京元這次不再羞答答，直接提出索要保姆的心愿。該縣交通局不敢怠慢，立即雇請了一個名叫楊曉的女孩履行家政使命，工資從縣交通局財務支付。

“老公，你究竟搞什么名堂？”肖婷第一次沖著丈夫發火：“加上家里的自請保姆，現在咱家一共四個保姆，可以湊成一桌天天打麻將啦！”

面對嬌妻紅顏勃怒，陳京元依然賠著笑臉，他重申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家庭工作，為夫人謀福利。與此同時，陳京元還根據女孩們的容貌、氣質、性格等因素，對眾保姆定職定崗，劃分出了衛生保姆、美食保姆、陪街保姆和機動保姆，全天候伺候肖婷的飲食起居。

“我不是在享福，簡直是在受罪。”面對保姆們眾星捧月般的殷勤伺候，肖婷原有的笑容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愁容。她對丈夫抱怨說：“家是最私密的溫馨港灣，突然被一群陌生人占據，我作為女主人哪還有私人空間？看到她們在眼前晃來晃去我就心煩死了。”

原來，美女講師不喜歡清靜的家庭生活被外人打擾。家中來了客人，眾保姆鶯鶯燕燕像丫鬟一樣環繞在身邊，肖婷很不適應，客人也不自在。最令肖婷尷尬的是，每當她逛商場購物時，“陪街保姆”形影不離，連上衛水間也站在門口守候，令肖婷骨鯁在喉，但又不便發作。

“進了咱家門，就是一家人。”與妻子的抵觸態度相反，陳京元對眾保姆給予了較高待遇。每個保姆的生日都會接到男主人的蛋糕和紅包。保姆生病，陳京元深更半夜親自開車送到醫院就診。

肖婷霧里看花，越看越讀不懂丈夫的奇怪家政：如果為了金屋藏嬌，陳京元大可不必將一群年輕漂亮的女孩引到妻子眼皮底下暗度陳倉；如果是為了貼身照顧夫人，老公為什么又不顧老婆的感受呢？在困惑、迷茫、焦躁與煎熬中，肖婷終于有一天發現了丈夫的驚天秘密，但為時已晚。

東窗事發：炮彈保姆瞄準嬌妻

或許早已看出了嬌妻對眾保姆生厭，陳京元百般討好夫人，絞盡腦汁用物質平息老婆的怨氣。

在陳京元的穿針引線下，湘潭市芙蓉大道一期、二期和紅易大道項目被納入國家交通運輸部補助計劃。為此，陳京元向當地交通部門索要禮物：“我妻子最近氣色不好，你們可否送些營養品？”于是，湘潭市交通局計劃科科長專程赴京在同仁堂總店購買了10盒價值4萬多元的冬蟲夏草和四盒蟲草粉，陳京元轉手交給夫人。

高級補品仍難令肖婷舒展笑容。陳京元便向一位老板索要2萬元購物卡，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嬌妻。與此同時，他繼續賣力地“為家庭工作”。湖南同濟通力工程咨詢公司法人代表劉建華通過陳京元向有關部門打招呼，以湖北省林業勘察設計院和中交第二公路勘測設計院的名義，先后在湖南省雙牌、泊羅、湘潭、韶山、桂陽、新田和新邵等縣市承接了一些干線公路工程可行性研究和勘察設計項目，先后送給陳京元現金共計26萬元。

2011年4月2日，陳京元升任湖南省公路運輸管理局副局長，享受副廳級政治待遇。就在陳京元為平步青云而舉杯暢飲時，他的后宮起火了。原來，由于眾保姆無所事事，有的在家上網聊天，有的整天發手機短信，有的甚至染上了下載黃色電影的惡習。肖婷看不順眼便責罵了幾句。不料，這些由政府供養的保姆們并不把女主人看在眼里，公然頂嘴，甚至于私下里議論女主人的不是。肖婷受不了保姆“造反”，強烈要求丈夫對保姆裁員。與此同時，保姆之間為爭寵也摩擦不斷。

為了平息嬌妻的憤怒，陳京元作出了一個艱難決定：將自費雇請的保姆米蘭予以辭退，不料導致陳京元滅頂之災。

“同樣是保姆，為何厚此薄彼？”被辭退后的米蘭很受傷，向有關部門舉報陳京元用財政資金支付眾保姆工資，還將陳家私藏炮彈的事給抖了出來。有關部門迅速對陳京元的住宅進行搜查，結果意外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炮彈”實際上只是彈殼，里面裝著整整100萬元現金。與此同時，辦案人員在陳京元家里共搜出現金500多萬元。2011年5月10日，陳京元被刑事拘留，同年5月24日被逮捕。

“天啊，炮彈原來是防家人的！”陳京元落網后，他的妻子驚詫萬分。原來，盡管陳京元一直標榜自己是一個愛家模范，但紀檢和檢察機關調查后發現，肖婷的個人賬戶上存款不足5萬元，陳京元與前妻所生的大女兒名下的存款也只有1.6萬元。陳京元將受賄所得的贓款藏于炮彈殼中，是為了防著妻子和家人“請勿靠近”。

隨著陳京元的落馬，他的三個“御用保姆”也只好卷起鋪蓋走人。由于陳京元曾經向她們承諾：“在我家干幾年，我保證給你們安排進事業單位工作。”如今許諾化為泡影，這些黯然神傷的女孩們抖出了陳京元的另一個驚天秘密——

原來，第一次婚姻失敗后，對陳京元打擊很大，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陰影。為了牢牢控制住第二任太太，防止美女講師紅杏出墻，陳京元引進并遙控多名保姆，監視著嬌妻的一舉一動。家中有丁點兒動靜，保姆們立即通過手機短信向陳京元報告。直到這時，肖婷才恍然大悟：難怪丈夫與眾保姆打得火熱，在畸形的雇傭關系背后，保姆竟然是官員老公安插進自己身邊的臥底間諜！

在法庭上，陳京元辯稱：“我十幾年來常常出差，里面也有出差補貼。還有一些確實是親戚朋友送的，是出于友情，全部說非法也不行，不能一棍子打死。現在你要我每一分錢都跟數頭發數米粒一樣算，我肯定算不清楚。”

陳京元的辯護人稱，4萬元的冬蟲夏草應該不能說是受賄，只是好友關心陳父的病情，出于友情贈送的，同時陳京元認罪態度積極，只是法律意識淡薄，不知道有的電話不能打，有的話不能說，請求法院從輕處理。

最后陳述時，陳京元對自己的行為表示后悔，并稱“希望法官能對我從輕處理”。

最終，法院一審判決認定：被告人陳京元于2003年6月至2011年3月任湖南省交通廳（后為湖南省交通運輸廳）計劃統計處副處長，負責交通扶貧項目計劃安排、農村公路建設縣際及縣到鄉公路項目計劃安排，以及協助管理國省干線公路建設計劃安排。2008年至2010年，被告人陳京元利用擔任湖南省交通運輸廳計劃統計處副處長的職務便利，非法收受劉建華等人所送的財物共計價值101萬余元，為他人謀利，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被告人陳京元的財產明顯超過合法收入，差額特別巨大，而本人不能說明其來源，其行為已構成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1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30萬元；追繳被告人陳京元受賄犯罪所得贓款、贓物，上繳國庫。

2012年11月中旬，長沙市中級法院對陳京元貪腐一案作出終審判決。法院查明：陳京元于2003年6月至2011年3月任湖南省交通運輸廳計劃統計處副處長期間，專責交通扶貧項目計劃安排、農村縣際公路項目計劃安排以及協調管理國省干線公路計劃安排，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財物共計101萬元，此外尚有464萬元不能說明來源。法院以受賄罪判處陳京元有期徒刑八年，以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合并執行有期徒刑九年，并處沒收財產20萬元。至此，這位聲稱“為家庭工作”的貪官的人生價值觀徹底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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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