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卵雙胞胎,誰是兇手

文/風揚

同卵雙胞胎,誰是兇手

文/風揚

鄰家女孩遭奸殺

2012年6月30日，一個極其普通的日子。這天深夜，陜西省岐山縣公安局的值班民警接到了一起報案。來人是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叫趙衛國，是岐山縣一個普通農民，女的是他的妻子，叫江小云。他們12歲的女兒趙娜娜失蹤了！

據趙衛國和江小云描述，12歲的趙娜娜活潑乖巧，非常懂事，村子里的人都喜歡她，平時經常有村民邀她去家里玩耍。6月30日傍晚，趙衛國和妻子江小云像往常一樣從田里勞作回家后，發現女兒娜娜不見了。他們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見娜娜回家，找遍了整個村子，依然沒有看見娜娜的身影。平時娜娜回家總是很準時，從來沒有過這么晚還不回家的情況，村子里的人也都說沒看見她，趙衛國和妻子江小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于是不顧天黑，趕忙來到岐山縣公安局報案。

接到報案后，岐山縣公安局派出大量人手在村子四周搜索排查可疑人員。趙衛國夫婦更是心急如焚，女兒娜娜這么小，完全沒有避險能力，此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關系到娜娜的生命安全，耽誤不得！

就在民警搜索無果時，一條突如其來的短信改變了警方的偵查方向。7月2日，趙衛國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如果想要找回你的女兒，就撤銷報案，再準備10萬元現金，等我的通知，要是不聽話，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女兒了！”短信后還附了一張女兒娜娜的照片，趙衛國大驚失色，女兒不是被拐賣了，而是被人綁架了！接到消息的警方立刻停止了搜尋，通過短信發來的時間和內容，警方基本可以確定，這不是一起普通的綁架案件。綁匪不僅控制了娜娜，還知道趙衛國夫婦已經報警，甚至知道警方的偵查進度！

如果不是熟人，不可能了解得那么詳細，犯罪真兇就潛伏在趙衛國夫婦的身邊！

得知女兒是被惡意綁架，江小云瞬間像跌進了冰窖，她看著手機里女兒的照片，感覺內心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一直盯著照片看，突然，一種詭異的感覺慢慢涌上了江小云的心頭，她發現照片里的女兒似乎有點不對勁。照片里的娜娜臉色白中泛青，平時水靈靈的大眼睛此時卻空洞洞地望著自己，臉上既沒有表情也沒有神采，身上隱隱還有些發腫，就像是沒有了生氣的一個木偶。江小云的腦子瞬間“嗡”了一聲，手機“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她心里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了上來：自己的女兒，很有可能已經慘遭毒手……

由于照片是通過網絡發送的，警方順著線索查出了對方的IP地址，確定了這條信息的來源是岐山縣的一家網吧，就在趙衛國的手機第二次響起的時候，蹲守在網吧的民警抓獲了犯罪嫌疑人，沒想到的是，疑兇竟然是趙衛國夫婦的老鄰居趙海！趙海一家和趙衛國夫婦鄰居多年，一直相處融洽，平時也不曾有過矛盾，實在沒有理由去殺害一個年僅12歲的小女孩啊！

趙海被逮捕后，帶領警方在犯罪現場找到了趙娜娜的尸體。經勘查，娜娜在生前有過被強奸的跡象，警方在現場提取了遺留的物證及DNA。趙海承認，是自己殺死了娜娜，但對是否強奸過娜娜閃爍其詞。

雙生子現身 案件陷迷離

娜娜的遺體也被找回，警方在受害人身上提取到的DNA經檢測與趙海一致。案件到這里本該結束，但在警方將案件移交檢察院后，卻出現了令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意外：趙海的雙胞胎弟弟趙亮的DNA居然與趙海完全一樣！那么，從受害人身上提取到的DNA有可能是弟弟趙亮的嗎？有沒有可能是弟弟趙亮強奸了娜娜，哥哥趙海幫著處理尸體？抑或根本就是兩人合伙作案？

情況似乎變得復雜起來。弟弟趙亮的房子緊挨著趙海，平時兩家來往也很密切，趙亮也很難擺脫作案嫌疑。由于兩人的關系，不管趙海是否認罪，為了避免“頂包”情況的出現，都必須先排除趙亮作案的可能性，才能對趙海提起公訴。2012年9月，岐山縣檢察院要求縣公安局對此案補充偵查。

本以為柳暗花明，誰知道卻再生波折。面對岐山縣檢察院的要求，警方陷入困境，真正的難題才剛剛開始。

就在此時，趙亮一家和趙海的父母被憤怒的村民趕出了村子，住到了村外的老房子里。村里人說，他們無法容忍和這樣惡劣的殺人兇手及他的親屬住在一起。趙海的父母已經年邁，頭發都花白了，自從知道兒子對娜娜做的事情之后，一夜之間更是老了許多，幾乎連門都不出了。趙亮的境況更慘，由于還未擺脫作案嫌疑，村里人不僅對他不理不睬，甚至看見他都躲得遠遠地，生怕與他有什么瓜葛似的。

案子一天不結，就無法對受害的娜娜及其家人有所交待，無法平息村民的怒火，更無法讓受到牽連的無辜的人得到救贖，岐山縣公安局的民警感到了肩上的擔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棘手的是，怎樣才能區分出這對同卵雙胞胎的DNA呢？公安部的技術人員和法醫經過多次商討，反復對兄弟二人的DNA進行檢測，卻始終無法區分出二人的DNA。

“我們也有法醫，也有DNA檢測手段，但是以目前我們警方的技術手段，無法把他們倆區分開來，以確定誰是真兇。”岐山縣公安局副局長李紅旭告訴筆者。公安部檢測不了，就找能檢測的單位。在聯系了多家科研單位后，岐山縣公安局卻始終沒等到那個想要的好消息。

副局長李紅旭召集辦案民警團隊召開了一次又一次會議，研究了多種偵查方案。專案組的同志紛紛表示：“如果科技手段無法將兩人區分開，我們就用人力，用人海戰術慢慢排查，看看是否有目擊證人，證明趙亮的清白。”岐山縣公安局準備打一場硬仗。

10月初，專案組突然接到西安第四軍醫大學打來的電話，該院DNA分型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民警，他們剛剛通過科研攻關，研究出了鑒別雙胞胎兄弟DNA的方法，雖然目前還沒有用于實踐，但可以試一試。如果成功了，那么此案最后的難關也就突破了。聽到消息，警方迅速來到了西安第四軍醫大學DNA分型研究中心。

撥云見日

西安第四軍醫大學DNA分型研究中心熱情接待了到訪民警。看到案例時，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很驚訝，雙胞胎大多是異卵雙胞胎，就是由兩個卵子同時受精發育而成，但趙亮和趙海居然是一對同卵雙胞胎，就是說，他們是由同一個受精卵發育而成的。

區分同卵雙生一直是一個世界級難題，四軍大研究中心也沒有必然的把握能夠鑒定出來，這也是他們第一次接觸到這種案例。接，還是不接？研究中心主任吳元明經過反復思考，并與科研人員集體研究后，還是決定接下這個案子。

“壓力是一定有的，還很大。當時我們接下這個案子時心里并沒有十成的把握，畢竟這一直是個難題，我們之前也從來沒有過實踐經驗。”吳元明在接受筆者采訪時說：“之所以接下這個案子，除了在技術上是一個挑戰外，我們也希望能夠盡快結案，還受害者一個公道，在技術上能夠提供幫助，我們是很樂意的。”

12歲的小女孩被奸殺，警方在受害人身上提取到的DNA直指鄰家一對雙胞胎兄弟。但令人意外的是，這對雙胞胎兄弟竟然是同卵雙胞胎（一般雙胞胎都是異卵雙胞胎），也就是說，他們是由同一個卵子受精發育而成。他們不僅外貌高度近似，細胞核內的DNA也是完全相同，區分同性同卵雙生一直是一個世界級難題。那么到底誰是兇手呢？撲朔迷離的案情讓陜西省岐山縣警方的偵查工作一再受阻，最終，警方聯手西安第四軍醫大學DNA分型研究中心的科研人員，通過科研攻關，還原了案件的真相……

為什么同卵雙胞胎的DNA鑒別會如此困難呢？原來，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如果性別又恰恰相同，都是男的或女的，那么，他（她）們不僅外貌是幾乎相同的，細胞核內的DNA也是完全相同（除基因突變外），所以二者的性狀相差無幾。一般來說，普通的雙胞胎都是異卵雙生的，就是由兩個受精卵發育而成的雙胞胎，這樣的雙胞胎不僅可以性別不同，連DNA也是有很大不同的，甚至與一般的兄弟姐妹之間的差異相似。而同卵雙胞胎出現的概率很小，同卵雙生之間的差別也非常微小，通常是由于生長環境的差別，會對性狀造成影響，從而出現或大或小的不同。

換句話說，同卵雙胞胎的DNA基本上是完全相同的，幾乎無法鑒別。要想區分出兩人的不同，就只能從別的方面突破。吳元明主任和科研人員一邊對兄弟二人的DNA分別進行觀察，一邊查閱大量書籍和文獻，試圖從理論中尋找突破口。過硬的專業素養和豐富的臨床經驗讓他們很快研究出了一種方式來分別兄弟倆的DNA。

這種方法叫“甲基化修飾差異”法。人體細胞基因組的各個片斷，決定了基因的表達情況。“甲基化修飾差異”法廣泛存在于人體細胞基因組的各個片斷，通過掃描甲基化修飾情況，或許可以比較出兩組DNA的不同。

“打個比方吧，如果把這對雙胞胎兄弟的身體看成是同單元、同戶型的兩棟房子，他們先天方面完全一致，但是后期的‘裝修’會有所不同。”吳元明主任解釋說，“甲基化修飾就是這個不同的‘裝修材料’。同卵雙胞胎之間也存在表型差異，例如，一個酒量很好，而另一個可能一喝就醉；一個性格活潑，一個就比較沉默，這些都是基因片斷表達情況的不同造成的。其中的影響因素之一就是‘甲基化修飾’。”

利用一種特殊芯片技術的掃描，基因位點的甲基化修飾情況就可以通過大量的光點明暗不同的方式表現出來，如果確定了兩兄弟各自特異的甲基化修飾“光點”，然后針對這個光點去分析現場遺留的DNA，就可以洗脫另一人的嫌疑了。

但“甲基化修飾差異”法需要反復做檢測，耗時較長。檢驗人員奮戰了幾天幾夜，依然沒有得出最終結論。吳元明決定改用“抗體庫基因差異”法。

這種方法，是從后天環境對人體的影響入手，從相同的基因中找出不同的抗體，從而達到區分的目的。同卵雙胞胎雖然“先天條件”一致，但是后天的生活環境一定會有所差異，在不同的生活環境中，個體將隨著環境形成自己特有的抗體庫基因。吳元明主任說：“人體會針對不同的抗原，比如花粉、灰塵等，經過基因重排，產生不同的抗體。”只要采集兄弟倆的血樣，找出兩人抗體基因庫的差異，然后再從作案現場留下的物證中提取相應的體液，看與誰的抗體基因庫相吻合，就可以知道兇手到底是誰。

檢測方法的確定，將案件向成功推進了一大步。接下來，吳元明和他的研究團隊開始了緊張的工作，真相終于浮出水面。原來，如果同卵雙胞胎中有一個人的基因產生突變，那么區分兩人的DNA就會變得容易得多。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卻是少之又少，然而，研究人員在對趙家兄弟倆的DNA做仔細分析時，驚訝地發現趙亮的其中一個DNA基因座出現了三帶型嵌合突變。這種突變一般出現在受精卵首次分裂之后、胚層形成之前。這個發現讓科研人員激動不已，據統計，這種基因突變在人群中出現的幾率在萬分之一左右。在同卵雙生子中，VWA這個基因座的三帶嵌合體突變，這個發現在國際上尚屬首次。

經過重重波折和困難之后，案件終于柳暗花明。趙亮的基因座突變，讓棘手的問題頓時變得簡單起來。科研人員將兄弟二人的DNA與案發現場提取的體液進行對比，發現現場遺留的DNA并沒有發生突變，因此可以確定，現場的DNA是屬于趙海的。兇手就是趙海，弟弟趙亮的作案嫌疑可以排除。

大叔原來是“狼叔”

檢測結果出來的那一天，岐山縣公安局的辦案民警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立即提審趙海。面對如山鐵證，趙海交代，案發前一個星期，趙海的妻子小余帶著一歲多的兒子去新疆打工。沒有了妻子的約束，到了夜晚，趙海經常感覺寂寞難耐。

那一天中午，吃過午飯，趙海看見隔壁的小女孩娜娜獨自在家門口玩耍，便懶洋洋地走過去逗她玩，娜娜見是隔壁鄰居的叔叔，也不設防，就跟在趙海后面玩。看著小女孩燦爛的笑臉，趙海心里不知怎么就升起了一個邪惡的念頭。

他笑嘻嘻地對娜娜說：“昨天去鎮上，你媽托我買了點東西放在我家，你來我家拿一下吧。”簡單的一句話，就將單純的娜娜騙到了家中。

一進門，趙海就悄悄地將門反鎖了起來。此時，年幼的娜娜并沒有意識到危險，她在狹小的屋子中轉了一圈后，隨意地坐在了趙海家的沙發上。趙海對她說：“你媽媽的東西在里面，你進來拿吧。”說完轉身進了臥室。娜娜前腳剛剛踏進臥室，就被等在門后的趙海一把抱住。娜娜大驚，忙喊道：“叔叔！你要干什么？”一邊喊叫一邊拼命抵抗，踢打著趙海的身體。此時的趙海腦中一片空白，只憑著身體的本能發泄完獸欲。

事后，趙海害怕事情被娜娜的父母知道，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娜娜腳下，涕淚縱橫地向娜娜道歉：“娜娜，叔對不起你，叔叔是一時糊涂，你原諒叔叔吧，只要你不說出去，叔給你錢！”說著，趙海便拿出了幾張鈔票，讓娜娜去買自己喜歡的零食。娜娜身上很痛，大哭不止：“你欺負我！我要告訴我爸媽！”

趙海怕娜娜真會把事情說出去，一把揪住娜娜的頭發，將她拖到里間，掐住她的脖子，直至娜娜完全沒有聲息。

趙海將娜娜的尸體藏在了自家的廁所里，然后將現場整理了一遍。傍晚的時候，娜娜的家人到處尋找娜娜，他不僅不慌張，還幫著一起在村子里找，最后，娜娜的父母去公安局報案，警方以拐賣案立案偵查。

這一系列的過程，趙海都“熱心”的參與了，而且還積極配合民警的調查。他見警方開始偵查的方向是拐賣，壓根沒有懷疑到自己，便妄想敲詐一筆錢財，這才將自己的罪行暴露。趙海被捕之后，娜娜的家人見到了她的尸體，看著衣衫不整，冷冰冰躺在地上的女兒，江小云腿一軟，幾乎暈厥過去。想到女兒臨死之前受到的侮辱，她悲痛欲絕肝腸寸斷。

目前，此案已移交至岐山縣檢察院，即將進入公訴階段。

（因涉及隱私，本文除警方和科研人員外，其余均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