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失的“蘋果”

文/楊云

丟失的“蘋果”

文/楊云

“如果說犯罪嫌疑人是一種自傷，被害人是一種他傷，那么閘北區檢察院希望通過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對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的雙重保護原則，使犯罪嫌疑人得到救贖，使被害人得到救助，讓他們不再受困于偶然的迷失。”

穿過一個狹窄、破敗、昏暗的樓梯，閘北區檢察院的檢察官走進劉梅的家。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們心里有點不好受，這家人的日子確實不好過。斑駁的墻，好在被細心的女主人掛著喜慶的貼畫；擁擠的家，好在被勤快的女主人收拾得比較干凈。一個臥病在床的丈夫，對家里的來客只能欠欠身點點頭；一個體重超重的女兒，躺在床上。

“你們終于來了！”劉梅看到檢察官有點激動，確實，她比誰都盼著這一天。當檢察官拿出一個信封，說里面是她申請的刑事被害人救助款2000元時，劉梅哽咽，只能一直重復：“謝謝！謝謝！”

一切都要從一部蘋果手機說起……

丟了“蘋果”的少女

劉梅的女兒丁小琪從小一直肥胖，體重總是遠遠超標，成年后更是達到了幾百斤，生活不能自理，長期躺在床上，起居都是靠母親護理。雖然也多方求醫，但是卻沒有得到明顯的療效，家里也承擔不起如此高額的醫療費。由于她行動不便，無法出門，只有幾個朋友隔三差五來看看她，她的性格也越來越內向。

家里省吃儉用買了臺二手的電腦供丁小琪玩，使她能通過網絡接觸到外界。通過網絡，丁小琪了解到很多外界信息。作為一個花季少女，她也有著少女的情懷，看到漂亮衣服她也喜歡，可是低頭看看自己，心里剛升起來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隨著她身體條件的下降，有時還會出現心臟驟停，她能坐著上網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她需要一個躺在床上也能玩的電腦。有一次，她在網上看到了iphone4手機，這引起了她深深的渴望。

丁小琪想要iphone4手機的事被親戚知道了，在丁小琪生日那天，親戚們湊錢買了一臺iphone4手機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她。她開心極了，天天寶貝般地捧著，睡覺都不離身。但這臺手機并沒有陪伴她多久，一天丁小琪睡得特別沉，家里門是虛掩的，一個人進來偷偷地把手機拿走了，也拿走了丁小琪的精神支柱。

這個人其實還是不滿18歲的孩子，叫王俊強，他是丁小琪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這也是個苦命的孩子，父親當年犯事后逃到外地，在那結識了王俊強的母親。然而王俊強出生沒多久，母親就不辭而別。王俊強的父親被判刑后，王俊強就投奔了爺爺奶奶，一家人靠著爺爺奶奶微薄的退休工資過活。王俊強和丁小琪家住得不遠，都是苦難的人家，彼此照面寒暄幾句，王俊強跟丁小琪也成了朋友，偶爾去看看她，告訴她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那天，王俊強照例去看丁小琪，推開虛掩的門，王俊強進了屋，他發現丁小琪睡著了，就坐著等她醒來。當王俊強看到床頭的手機，他突然間鬼迷心竅地拿起來玩了一會，然后就把它放在口袋里，悄悄地走了。

像爸爸一樣走失的小偷

時隔幾天，王俊強又去丁小琪家，劉梅直截了當地問王俊強是不是他拿了手機？王俊強低頭支吾，好久才小聲地承認了。而當劉梅得知手機已經被賣掉，錢也花完了時，心里一下子崩塌了。考慮再三，劉梅報了警。

王俊強對自己盜竊的事實供認不諱，警方對此進行了立案，并對王俊強采取了取保候審的強制措施。這個案子很快到了閘北檢察院未檢科，承辦檢察官在審理這件案件時發現了王俊強不同于其他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地方。

提審王俊強時，他的情緒一直非常低落，除了供認犯罪事實外，他基本很少說話。檢察官耐心地跟他聊起了天。原來，在王俊強幼年時，父親就因為犯罪坐牢了。為此，他被小朋友嘲笑，到現在還沒落戶口，借讀的他都不能參加中考，從小也沒有吃好、穿好過。

王俊強說，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立志要做一個跟爸爸不一樣的人，可是自己不爭氣，拿了別人的手機，現在也要坐牢了。他怯怯地表示：“我對不起小琪，她朋友不多，挺看重我的……我一定賺錢賠給她。”在檢察官的牽頭下，王俊強向丁小琪真誠道歉，由于他沒有經濟能力，爺爺奶奶也沒有支付手機款的能力，經濟賠償就暫時擱下了。

檢察官經過仔細審查案卷后發現，王俊強在警方和被害人一方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其盜竊手機的情況下，去劉梅的家中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并在劉梅報警時，沒有逃離，等待抓捕，他的行為符合自首的條件。同時，王俊強雖然沒有戶籍，但根據王俊強家人的供述，以及親子鑒定提供的出生日期與申報常住戶口申請表的日期都一致，可以認定作案時已滿16周歲未滿18周歲，屬未成年人犯罪。而且，王俊強認罪態度較好，有悔罪表現。根據法律規定，檢察官認為本案符合附條件不起訴的條件。

為了全面評估本案，未檢科考察了王俊強取保候審以來的表現，并向觀護基地的社工了解情況，還讓上海市愛心幫教基金會青少年心理輔導部對他做了心理測試。綜合考量下，未檢科將案件提交閘北檢察院檢委會討論，經檢委會討論后作出了附條件不起訴的決定。

案件審完故事未完

劉梅是個善良的女人，她知道檢察院對王俊強做出的決定后很欣慰。其實報警時，她也有點猶豫，如果真把王俊強送進監獄，會不會毀了這個孩子？但是，她又覺得不能包庇一個做小偷的孩子，讓他走上犯罪道路。

但事情還未結束。失去手機后的丁小琪越來越不能釋懷，她常常盯著天花板發呆，時而喃喃自語。親戚知道了，紛紛說再湊錢買一部手機。親戚們日子過得也緊，劉梅哪能同意？

閘北檢察院未檢科了解情況后，將檢察院的刑事被害人救助制度告訴了劉梅，建議她可以向該院控申部門申請。檢察機關刑事被害人救助制度，目前還在試點當中。理論上認為，公民受到犯罪行為的傷害，從而導致生活困難，而犯罪人又沒有能力作出賠償，此時，國家對被害人進行救助，并保留向犯罪人追償的權利。在最初的試點當中，案件范圍局限于相對不訴的故意傷害案件，現在慢慢擴展到其他犯罪。被害人沒有得到賠償，而且生活困難，可以向檢察機關申請，檢察機關進行審查后，最終做出是否救助的決定。

劉梅高興地把消息告訴了女兒，并向閘北檢察院控申科提出申請。檢察官馬上開展了工作，她們首先向未檢科了解原案情況并聽取意見，緊接著前往申請人劉梅家中走訪。看到劉梅家徒四壁，一個人要照顧兩個臥床的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出去工作。為確保了解情況的真實、全面，檢察官還去劉梅住地轄區居委會了解她的家庭經濟狀況。

系列調查結束后，檢察官確信劉梅無工作收入，只能每月領取大齡補貼六七百元；丈夫已經病退，每月領取2300元退休金，但是做過兩次胸腔支架手術，每月都有醫藥費用支出；女兒丁小琪體重幾百斤，長期臥床，生活無法自理，且身體狀況不佳，時常會突發心臟驟停等緊急情況。這樣的家庭情況已經符合被害人救助的條件了。

因為在被害人救助制度中，前提條件必須是犯罪嫌疑人無力作出賠償。于是，兩位檢察官又約談了王俊強及其法定代理人王俊強的爺爺，并走訪他們所在轄區的居委會，了解到他們確實沒有能力作出賠償。之后，參考被盜手機的鑒定價值2488元，控申科作出了救助2000元的決定。

“青蘋果”回來了

當檢察官捧著這略帶沉重的2000元來到劉梅家里時，就出現了故事開頭的一幕。

檢察官的到來給這個受傷的家庭尤其是丁小琪極大的撫慰。劉梅許諾會買個新手機給女兒，沒想到，丁小琪很懂事地說：“不要了，媽媽，給爸爸買點營養品，你自己也買幾件衣服吧。”此時，堅強的劉梅忍不住眼里泛起了淚花，她知道女兒恢復了，可以重新起飛了。

王俊強在知道檢察院救助了丁小琪之后，說自己將來掙錢賠給國家。他說自己沒有戶口，很可能參加不了明年的中考，他想考技校，有一技之長，以后可以自力更生，還可以孝敬爺爺奶奶。

為了讓這個孩子走上正軌，未檢科的檢察官并沒有停住腳步，開始為王俊強恢復學籍、落實戶口的事情多方奔波。

未檢科發出了多份檢察建議挽救王俊強。第一份檢察建議是由于王俊強一直沒有落實戶口，未檢科檢察官專門走訪公安分局人口辦了解相關情況，找到問題癥結。經與社區派出所和分局人口辦溝通，未檢科及時制發檢察建議，將存在的問題和解決的初步方案通報給了公安分局，并建議分局向市公安局匯報，幫助解決王俊強的戶口問題。在分局人口辦的大力配合下，經多次溝通努力，終于落實了王俊強的戶口。

至于學籍，未檢科聯系了王俊強就讀的中學和該區教育局中教科，制發了第二份檢察建議，建議教育部門為其恢復學籍。由于沒有先例，且相關材料已經上報市教委，所以恢復學籍難度很大。但是為了不放棄一個孩子，不放棄一份責任，經過未檢科與教育部門不懈的努力，初步解決了王俊強的學籍問題。

王俊強則用三個“好好”（他會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好好做人）對檢察官許下了承諾。

（文中人物均系化名）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