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慧(河南大學藝術學院 河南開封 475000)
《莊子·天道》中載:“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中國繪畫把世間萬物的色彩簡化為黑白來追尋藝術的終極之美,西方現代藝術極簡的趨向也產生了如抽象表現主義繪畫用黑白來尋求藝術本真的一些作品,擴展了黑白之美的內涵。
從藝術表現的角度講,黑白是色彩的全部,在表現同樣的物體時黑白兩色給人的視覺感受不一樣,效果也不同。黑色占據大部分畫面時,會使要表現的東西變得神秘;而白色在畫面中可以給人帶來聯想,誘導著人們的思維。
在抽象表現主義的作品中,通過黑白兩色的有機結合,使畫面濃淡相間有節奏感、有音樂之美。它們之間影調的互相誘浸,就會產生渾厚之感,流暢之美。人們通過畫面上黑白兩色的律動,就能直接感受到創作者內心深處的流露與宣泄。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以對立的東西產生和諧,而不是從相同的東西產生和諧……藝術也是這樣造成和諧的。”“互相排斥的東西結合在一起,不同的音調造成最美的和諧,一切都是斗爭所產生。”黑白形式的作品更容易打動人、給人以強烈的審美感受。
1949年一次用幻燈機觀察放大了的速寫局部的經歷,促成了抽象表現主義畫家弗朗茲·克蘭的創作從具象到抽象的轉變。克蘭的作品大多以黑白色為主,偶爾有淺色的背景作陪襯。“克蘭把他的畫叫‘白色形體’,這一點很有特色。他顯然要求我們不僅注意他的線條,還要注意被線條以某種方式改變了形狀的畫布,因此,盡管他的筆畫簡單,但是他們的確產生了一種空間布局的印象,仿佛下半部正在向中心退去。”他強調黑色和白色底子在顏料質感上的對比關系,而且更加關注白色之間的形式造型均勢。“而在克蘭這里,白色仍然是虛無的空間,但同時具備與黑色爭奪視覺的作用。”
作品《首領》是克蘭依據他的家鄉——賓夕法尼亞州的一架水車而取的名字,而內容卻與水車毫不相干。畫面被向外的黑色筆觸分割開來,同等幅度的白色保持了畫面的均衡,光與影的效應被創造,戲劇性的比例和大規模的交叉強度擴大畫面的氣勢。在這里“我們注目的依舊是結構的整體走向,從筆觸為痕跡做感情流向的空框式結構。”
在《無題》(1951年)中則表現出東方的黑白藝術對克蘭的影響。畫面上的圖案如同是高倍放大了的中國書法。強烈的視覺效果全靠黑色的痕跡和淺色的背景的對比來支撐。利用黑白兩色的均衡,把繪畫改變為黑色空間上的白色實體結構。這種交織在一起的結構,看上去有些混亂,表現出變化和衰落,卻蘊涵著建筑中的某種永恒性和不變性。克蘭的繪畫對60年代構成主義雕塑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克蘭對其黑白繪畫作品是這樣總結的:“……畫家的體驗就通過這種形式表達出來了。這樣畫面就有了一種意境。只有這層意境表達出來之后,它才成為一幅畫。而其他圖案更有趣的畫面,對我而言卻不成其為畫……”。
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羅伯特·馬瑟韋爾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哲學家,他以抽象表現主義繪畫以及相關的現代藝術的論著而著名。他的繪畫作品中經常以關注生命為主題,表達了馬克韋爾對社會哲學的思考。他汲取東方書法藝術形式來表達個人的藝術感受,畫面上白色或黑色的縱向或橫向的條紋和塊面,體現了其表現手法是建立在近似于心理分析的基礎之上的。與其他同時代的美國畫家相比,馬瑟韋爾深厚的哲學理論修養使得理性成分在其藝術創作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黑白兩色構成馬瑟韋爾作品的主要基調,畫家在極為純粹的畫面中注入了巨大的情緒特征。他以黑與白對比,象征生與死這個普遍存在的哲學問題,這自然地讓開始關注東方的書法藝術。《西班牙共和國挽歌》系列是在白色背景上用幾何的黑色方塊和圓形間隔、交錯,布滿整個畫面。畫面單純簡潔,黑色的塊面上流露出揮灑筆觸的痕跡。這種充滿情感表現的、幾乎是中國書法式的抽象體現了他對西班牙內戰往事的緬懷與回顧,整個畫面給人一種沉悶、壓抑的感覺。我們同時可以看到作品在遭受上下擠壓時左右延續的空間暗示力量,如同中國書法的草書長卷一般。該系列作品明確地傳達出他采納中國書法筆觸和意象構圖,來表達對人文主義的關懷。馬瑟韋爾曾說過,他從中國藝術中發現,“空白本身即為美”。塔皮埃斯說:“或者,馬瑟韋爾的許多墨畫作品,如果你不會欣賞中國和日本的書法,就會毫無意義。”
馬瑟韋爾的作品像是放大了的中國書法——如草書的局部突然被攝像機推上去,放大的空間擠壓使字形充溢尺幅之外。他以黑色的大筆觸畫在白色的背景之上,形成幾何化的墨塊結構,具有一種紀念碑式的沉穩厚重之感,仿佛是一篇篇唱響生命的樂章。
黑白對比的作品在形式上,體現了事物都是在斗爭中求統一、求發展的自然規律,暗示了藝術家寄托在其中的特定的思想感情。克蘭和馬瑟韋爾以對時代進程的敏感和對生命的惋惜,通過自己的意識進行過濾,借單純的黑白兩色表現出西方藝術家對黑白繪畫之美的獨特見解。我們應從生命的哲學高度去感受他們的作品,感受抽象表現主義藝術之美帶給人心靈的震撼。
[1]周輔成.《西方倫理學原著選輯:上卷》,北京:商務印書館,1964年,第11頁.
[2][英]貢布里希著 范景中譯.《藝術的故事》,南寧:廣西美術出版社,2008年,第605頁.
[3][4]張強.《游戲中破碎的方塊:后現代主義與當代書法》,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1996年,第27頁.
[5]吳高林譯.《弗蘭茲克萊恩訪談:繪畫是素描的一種形式》,陳侗楊小彥選編:《與實驗藝術家的談話》,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1993年,第22頁.
[6]《塔皮埃斯答<世界美術>問》.《世界美術》.198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