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賞毛澤東撰寫的挽聯
——紀念毛澤東誕辰120周年

●林仕謀

毛澤東在廬山。

在革命戰爭年代，毛澤東同志寫下不少緬懷與哀悼先烈們、革命戰友和親眷們的挽聯。值此毛澤東同志誕辰120周年之際，本文試將這些挽聯在藝術鑒賞方面，作掛一漏萬的詮釋，從而反映中國共產黨在各個歷史時期所走過的足跡。

胡虜多反復，千里度龍山，腥穢待湔，獨令我來何濟世；

生死安足論，百年會有沒，奇草初茁，特因春去尚非時。

這是1915年5月毛澤東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讀書時挽易詠畦同學聯。

上聯是說帝國主義列強多次入侵，日本帝國主義此時（1915年）又想吞并我國山東省，要洗刷血恥，驅除外虜，獨我一人是難以安世濟民的。下聯講生與死哪里需要這么多的議論，人即使活了一百歲也會辭世。詠畦是位奇才，正茁壯成長，年紀輕輕便去世太不是時候了。

疾革尚呼兒，無限關懷，萬端遺恨皆須補；

長生新學佛，不能駐世，一掬慈容何處尋。

1919年10月5日，毛澤東同志的母親不幸患病逝世，他撰下一篇甚為哀惻動人的《祭母文》，并撰寫了兩副祭母聯以寄托哀思，此乃其一。

此聯既生動地描繪了母親在病中牽掛兒子的感人情景，又充分地抒發了毛澤東對母親的無比愛戴和無盡追思之情，哀婉動人。

春風南岸留暉遠；

秋雨韶山灑淚多。

此聯為毛澤東撰寫的另一副祭母聯。

無用之人不死，有用之人憤死，我為民國前途哭；

去年追悼楊公，今年追悼易公，其奈長沙后進何？

此為毛澤東于1921年5月挽激進民主主義革命斗士易白沙聯。易白沙，湖南長沙白沙井人。他曾只身至北京刺殺北洋首腦和袁世凱未成，又到廣州請孫中山組織北伐又未成。于1921年端午節至廣東新會陳村（明儒陳白沙故里）跳海犧牲，時年35歲。

上聯說，那些茍且偷生的人不去死，那些有愛國心、有志報國的人卻激憤而死，如此下去，國家前途真不堪設想。下聯說，楊昌濟、易白沙都是湖南人也都是“有用之人”，他們“憤死”，長沙青年失去了榜樣，失去了帶領他們奮斗的人物。

羨，哲嗣政教長才，竟成千古；

嘆！吾黨革命先鋒，又弱一人。

1926年冬，在湖南省第一師范學校禮堂舉行了羅宗翰追悼大會。這是毛澤東挽羅宗翰聯。

羅宗翰，積極參加毛澤東倡辦工人夜校，組織新民學會。1926年，一度出任省建設廳秘書，任國民黨湖南省黨部執行委員。堅持國共合作。支持工農運動。同年10月，因積勞成疾，入田秋明診所治療，被北洋軍閥派人在藥中暗下毒藥，結果口鼻出血暴卒，年僅30歲。

上聯用“羨”，表示對羅宗翰的才華和對革命的貢獻做出高度評價，“竟成千古”含反問意，矛頭直指禍國殃民的北洋軍閥。下聯以“嘆”開頭，表示強烈的感情：我黨又減少了一位為革命叱咤風云的急先鋒。

一哭爾琢，二哭爾琢，爾琢今已矣！留卻重任誰承受？

生為階級，死為階級，階級后如何？得到勝利始方休！

此為1928年10月毛澤東挽王爾琢烈士聯。王爾琢，湖南石門人，1924年考入第一期黃埔軍校。1927年參加南昌起義，后隨朱德輾轉上井岡山，為創建和發展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做出了重要貢獻。1928年8月25日在江西崇義縣思順墟追捕叛徒的戰斗中不幸壯烈犧牲，年僅25歲。

廣州暴動不死，平江暴動不死，如今竟犧牲，堪恨大鵬從天落；

革命戰爭有功，游擊戰爭有功，畢生何奮勇，好教后代繼君來。

1931年9月19日，紅軍在江西吉安縣召開黃公略追悼大會，毛澤東、朱德聯名送了此挽聯。黃公略，湖南湘鄉人。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是平江起義的領導人之一，也是湘鄂贛革命根據地的創始人之一。1931年8月4日，他率領部隊開往江西瑞金，途經吉安東固六渡凹時，遇到敵機掃射不幸犧牲。

此聯妙在：運用“詞語同位”法，上下聯以“不死”、“有功”在相同位置上分別重復兩次。上聯以極其簡練通俗的語言，對烈士的一生主要事跡做了概述。下聯從不同的幾個方面，對烈士的功績做了高度評價，并號召后人向烈士學習，高舉起他的旗幟，去奪取新的勝利。

國共合作的基礎為何？孫中山云：共產主義是三民主義的好朋友；

抗日勝利的原因何在？國人皆曰：侵略陣線是和平陣線的死對頭。

1938年3月12日，在延安各界舉行“孫總理逝世十三周年暨追悼抗日陣亡將士大會”，毛澤東出席大會并發表了演說，還為大會撰寫了三副對聯，這是其中一聯。

毛澤東此挽聯采用的“設問”修辭。先提出問題，然后緊接著說出自己的看法。本來可以說：“共產主義是三民主義的好朋友，這是國共合作的基礎；侵略陣線和和平陣線是死對頭，這是抗日勝利的原因”。但作者卻有意先設二問，提出“國共合作的基礎為何”和“抗日勝利的原因何在”以引起讀者的注意和思考，然后再做出具體的回答，這就加深了讀者的印象，闡述了國共合作的政治基礎以及抗日戰爭勝利的原因增強了表達效果。

奮戰守孤城，視死如歸，是革命軍人本色；

決心殲強敵，以身殉國，為中華民族爭光。

1938年5月，在武漢的國民政府為王銘章將軍舉行公祭，毛澤東、秦邦憲、吳玉章、董必武等聯名送了此挽聯。

1938年3月臺兒莊戰役時，日軍強攻津浦路，時任第122師師長的王銘章調任第41軍前方總指揮，惡戰一日后，日軍憑借飛機轟垮滕縣東門，炸毀東北、東南兩處城垣，涌入城內，王銘章親自率軍反擊，終因寡不敵眾退往西門，不料西門已被日軍占領，王銘章未提防不幸連中數彈，撲地身亡。

挽聯語摯情深，表達了對已犧牲的王銘章及其戰友的崇敬和緬懷。

抗戰到底；

浩氣長存。

1938年7月7日，為紀念抗日戰爭一周年，延安各地舉行追悼抗日陣亡將士及死難同胞大會。毛澤東出席了大會，并獻上了此聯。

先生為有道后身，衡門潛隱，克享遐齡，明德通玄超往古；

哲嗣乃文壇宗匠，戎幕奮飛，共驅日寇，豐功勒石勵來茲。

1939年7月3日，郭沫若的父親郭朝沛在四川老家逝世，享年86歲。毛澤東與秦邦憲、吳玉章、林伯渠、董必武、葉劍英、鄧穎超等聯名送了此挽聯。郭朝沛，字如膏，四川樂山縣人。經商為生，樂善好施，熱心公益事業，在當地頗有威望。

上聯“有道后身”，典出東漢隱士郭泰有道不愿做官，此聯用此典把郭朝沛比作東漢隱士郭泰轉世。“衡門”典出《詩·陳風·衡門》：“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意為以橫木作門，言其居室簡陋。明德：即美德。哲嗣：人之子的敬稱。此處指郭沫若。宗匠：指學術上有大成就的宗師巨匠，即為眾所推崇的人。戎營：軍營。勒石：刻在石板上，使之永存之意。這里指郭沫若的功績應刻石紀念。來茲：指來年，今后。

日寇憑陵，國難方殷，槍口應當向外；

吾人主戰，民氣可用，意志必須集中。

1939年6月12日，蔣介石出兵包圍了新四軍設在平江嘉義的平江通訊處，將新四軍參議涂正坤、通訊處秘書吳賢眾殺害。半夜，又將八路軍少校副官羅梓銘、通訊處秘書吳淵、新四軍司令部秘書曾金色及家屬趙祿英等4人活埋于黃金洞。這一慘案稱“平江慘案”，激起了抗日根據地和國民黨統治區人民的公憤。

毛澤東此聯從正面表達了我黨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真心誠意，從側面揭露了國民黨頑固派在抗戰中鬧摩擦、搞分裂的卑鄙行徑。

頑固分子，罪不容誅，挾成見，作內奸，專以殘害愛國英雄為能事；

共產黨員，應該警惕，既堅決，又靈活，乃是對付民族敗類之方針。

1939年8月1日，黨中央在延安為死難的“平江慘案”烈士舉行追悼大會，毛澤東撰寫了這副挽聯。

毛澤東此聯正是對“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全黨全國人民為克服國民黨投降反共逆流”這段歷史的高度概括。上聯控拆了國民黨頑固派制造的平江血案的暴行，指出新四軍和全體共產黨員應該吸取教訓，采取堅決果斷靈活機動的正確方針，粉碎民族敗類的反共陰謀。

國家在風雨飄搖之中，對我輩特增擔荷；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于先生猶見典型。

1939年9月，冀北人民在河北工學院舉行楊十三追悼大會，毛澤東撰寫了此挽聯。

楊十三，湖北省遷安縣人。高等工業專門學校畢業，留學美國。回國后積極從事抗日救亡活動，因長期轉戰，積勞成疾，于1939年7月21日病逝。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典出自唐韓愈的《送董邵南序》，“燕趙”眾多的慷慨激昂的豪杰之士，與楊十三為國振興勇挑重擔，為抗日救國屢有建樹的事跡相比較，楊十三“猶見典型”。中華民族古今御侮強國的精神代代相傳，英雄輩出。

學界泰斗；

人世楷模。

1940年4月，蔡元培先生病逝香港，延安各界舉行追悼蔡元培大會，毛澤東出席追悼會并撰此聯挽之。蔡元培，戊戌變法后與章太炎創建中國教育會，任會長。后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后，歷任教育總長、北大校長。抗日戰爭爆發后，主張抗日，與宋慶齡等發起成立中國民權保障同盟，任副主席。

全軍失一臂助；

民族失一友人。

此是1942年毛澤東為柯棣華題寫的挽聯。

柯棣華，印度人，1938年9月隨印度援華醫療隊來華支援中國的抗日戰爭，曾在武漢、宜昌、重慶等地工作。因積勞成疾，于1942年12月9日在河北唐縣病逝。

毛澤東以飽含激情的筆墨，評價了柯棣華在我軍不可或缺的地位和作用，表達了對之國際友人的尊敬和懷念。

群眾領袖；

民族英雄。

1943年5月2日，黨中央和陜甘寧邊區一萬多人在陜西志丹縣為劉志丹舉行隆重公葬典禮，將遺骨遷回志丹縣修建陵墓。毛澤東寫了此挽聯。

劉志丹，黃埔軍校第四期畢業。陜北革命根據地和紅軍創建人之一。1925年春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西北抗日反帝同盟軍總指揮。后任紅軍二十六軍軍長、紅軍北路軍總指揮、紅二十八軍長等職。1936年4月23日，在奉命圍攻山西中陽縣三交鎮指揮作戰時，不幸中彈犧牲，時年33歲。

此聯在高度評價劉志丹一生的歷史功績的同時，稱贊其是群眾的“領袖”，是抗日救國為民族求解放的“英雄”。聯中語言洗煉，感情深沉。

毛澤東在長征途中

為母當學民族英雄賢母；

斯人無愧勞動階級完人。

1944年2月15日，朱德的母親鐘太夫人以86歲高齡逝世。毛澤東送了此挽聯。

鐘太夫人，出身于流動藝人之家，終生勞作，晚年得知朱德擔任八路軍總司令，仍然不輟勞作，還時常在家自紡棉花。

正是這位“賢母”養育了民族英雄朱德。下聯從階級角度落筆，朱德的家是佃農，鐘太夫人可以說是完美無缺的勞動階級婦女的典型，她在持家、相夫、教子等方面都是人們學習的楷模。

二十年艱難事業，即將徹底完成，忍看功績輝煌，英名永在，一世忠貞，是共產黨人好榜樣；

千萬里破碎河山，正待從頭收拾，孰料血花飛濺，為國犧牲，滿腔悲憤，為中華民族悼英魂。

新四軍第四師師長兼淮北軍區司令員彭雪楓同志在抗日戰爭中，為中國革命屢建戰功。1944年9月11日，率部在河南八里莊抗擊日寇的戰斗中，壯烈犧牲。1945年2月7日，延安各界舉行追悼彭雪楓大會，毛澤東與朱德、劉少奇、彭德懷、陳毅等聯名送了此聯。

此聯贊頌了彭雪楓為革命事業浴血奮斗二十載，屢建戰功，恢復了豫皖蘇抗日根據地卻在抗戰即將取得重大勝利前夕，不幸血灑疆場，令國人滿腔悲憤。

工業先導；

功在中華。

1945年10月，著名化工學家、實業家范旭東先生在重慶逝世，毛澤東送了此挽詞。

范旭東,湖南湘陰人。早年留學日本，辛亥革命后曾在南京臨時財政部任職。1914年在天津塘沽開辦久大鹽公司，1917年創辦永利制堿公司。是我國化學工業的開創者。1934年在太原創辦了中國第一個硫酸銨廠“七七事變”后，他帶領工廠管理人員，遷入四川，積極支援抗戰抗戰勝利前夕，親自擬定新建工廠的宏偉計劃，卻遭到國民黨的拒絕，憤郁成疾，于1945年10月4日猝然逝世。

天下正多艱，賴斗爭前線堅持民主驅除反動，不屈不撓，驚聽兇音哀砥柱；

黨中留永痛，念人民事業，惟將悲苦化成力量，一德一心，誓爭勝利慰英靈。

1946年4月，在重慶同國民黨談判的中國共產黨代表、中央委員王若飛、秦邦憲，為了向中共中央匯報請示工作，于4月8日，與新四軍軍長葉挺、中共中央職工委員會書記鄧發等，同機飛返延安。途中由于氣候惡劣，能見度極差，飛機與地面失去聯系，迷失方向。下午2時左右，在山西省興縣黑茶山，飛機撞到山峰上，同行人員13人不幸全部遇難。在延安舉行的追悼大會上，毛澤東代中共中央撰寫了此挽聯。

毛澤東此挽聯，既敘述了“四·八”烈士們生前“堅持民主驅除反動，不屈不撓”的生前功業，又抒發了作者對“四·八”英靈愛戴敬仰之情。“驚”表示突然，“哀”表悲痛至極。下聯筆鋒一轉，如今惟能告慰英靈的，是化悲痛為力量，為了人民的事業，爭取更大的勝利。

生的偉大；

死的光榮。

1947年1月12日，山西省文水縣云周西村的中國共產黨預備黨員劉胡蘭便是支前民工的典型，在組織云周村群眾的支前工作時，因叛徒告密而不幸被捕。被捕后，劉胡蘭不顧敵人的任何威脅利誘，寧死不屈，英勇就義。1947年3月26日，毛澤東同志為劉胡蘭撰題此挽聯。

這副挽聯，猶如一面旗幟，指引出光輝燦爛的目標，又像咚咚戰鼓，鼓勵人民，踏著烈士的血跡積極支前、配合解放軍部隊，去奪取反內戰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