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筆下的清明上河圖

○ 趙芳芳

《他們活在明朝》，王春瑜著，商務印書館2013年5月版，20.00元

出差途中，飛機鄰位看到我在讀《雙照樓詩詞稿》，主動聊起汪精衛，但語氣頗不屑，我不以為然。本是陌生人，沒什么顧忌，說著就有點不客氣。后來才知道，鄰座是本市金融系統的主管領導，同伴揶揄我：平白為古人冒犯今人。

王春瑜老師新著《他們活在明朝》出版了，從北京快遞給我，其中一篇《一定要跟錢謙益劃清界限嗎？》，讓人眼前一亮，王老對牧翁的看法，與我對汪兆銘不謀而合，不因為有錯失而全盤否定，政治和藝術分別看待，主張“我意獨憐才”，這才是今人該持的歷史觀。素來知道王老乃仗義之人，他對錢謙益的欣賞和寬容，與他的喜才、惜才、憐才有關，研究明史多年，加上看盡長安花飛花落，他認為，一個民族的發展史，實際上就是人才的發展史。

所以，這本《他們活在明朝》，選材饒有滋味，從皇帝到草民，從朝廷到江湖，文人雅士、青樓女子、走卒販夫、宮女太監，三教九流都整裝上場，逐一亮相。明朝是個大舞臺，他們便是臺上的生旦凈末丑，諧俗，猥瑣，孤寂，顯赫，富貴貧賤，一點一點砌出那個大時代的輪廓。

今人都好奇，古人是怎么生活的？我們無法回去，只能從典籍史書上窺測一二，《他們活在明朝》恰如一個全本，又或者說，這是王老筆下的清明上河圖，翻開書本，就像打開長卷，一個個人物、一幕幕生活場景紛至沓來，景致繁雜，畫面變化，而人物的思想情感、生活情趣則在其中一一體現。只要愿意，大可以拼湊蕓蕓眾生的原生狀態，譬如妓女和書生的糾纏，野詞小調的情色隱喻，文人下海的血淚情仇，名太監的小手段，以及駭人聽聞的大獄刑罰，皇帝偉光正背后的種種不堪，等等。這些內容，官家正史中不可能出現，所以，當他們以主角身份現身《他們活在明朝》時，此書便有了非同尋常的意義。全書七個專輯，其中專以女性結撰的“女流之輩”，更體現王老的匠心。入選的女子，除了張居正的母親，李自成的發妻，其余便是妓女、宮女和平民老太太，他們共同的特性是仗義、大氣、勇敢以及飽受磨難，通過對他們境況描述，讀者對大明王朝的社會百態以及女性地位有了更明晰的了解。

本書都是小品文，但王老的態度是嚴謹的，他說，下筆應要慎重，不可隨便抄一點野史，不加考訂。以他精細入微的研究態度，哪怕一點小小疑惑都不放過，或千里迢迢不顧寒暑實地考察，或“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材料”，加上勁筆老辣，文字酣暢，史料生猛，讀來猶如大暑天吃西瓜，爽快。

奇怪的是，《他們活在明朝》居然沒有張岱，按說他也算明朝人，且以其“茶淫譎虐”的獨立特行，迎風吐馨的個性審美，怎么也該占一席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