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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落——《民國峽江》系列之一

2013-08-10 11:43:16
躬耕 2013年5期

◆ 杜 鴻

粉落突然從午后的夢里醒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已的雙手竟然捂著下身,像有什么要從那個地方竄出來一般。她松開雙手,解除了夢中緊張,才猛然想起,那個像小白兔一樣的男人,剛才在夢里,渾身是血,而且再次回到了她的房間。

粉落清醒之后,看了一下自己的雙手,上面沒有一絲血跡。粉落想,真是沒有什么可怕的了,原來只是一個夢。她翻了一個身,想再睡一會兒,可她怎么睡也睡不著了,便將那身粉嘟嘟的肉立起來,下了床,坐到梳妝臺上,拿起梳妝臺上那個小本子,在上面記下了第50個男人的樣子:像小白兔。寫完這幾個字,粉落還在小白兔后面畫上了10個銅板,然后走到二樓陽臺上,她想吹一下風,她相信,陽光把風曬暖了,吹在身上一定相當舒服。

其實,陽光到了秋天,就會像落葉一樣,落到院落樓房的柵欄上,一丁點兒的聲息也沒有。園中的桂花樹將陽光遮住了一部分,順著它們的陰影,粉落一直可以看清怡心園通向雞山巷的小徑。小徑之上,竟然綻開了一朵朵黃菊花,正星星點點鋪在甬道兩旁。花香像蜻蜓一樣輕,被風帶到了粉落的鼻子跟前。花香還透過窗子,落到了粉落房間里那束桃花身上。那束桃花是粉落專門讓一個熟客從工藝鋪里帶過來的,桃花是用布和塑料做成的,樣子非常逼真,一年四季像春天一樣怒放著。它們雖然是假的,可是粉落只要看著它們就會高興,她要是有一會兒不看到它們,就會心煩意亂,就連園子里的老鴇子鳳凰媽媽都說,粉落這孩子是桃樹生的,桃花泥做的,要不,哪會只要這孩子一現(xiàn)身,就會飄來一陣桃花香。更讓人奇怪的是,抓了粉落身上任何一處細看,那毛孔肌膚和搗爛了衍在骨頭上的桃花泥簡直沒有什么兩樣兒。因此,只要得了閑,怡心園的姑娘們都愛往粉落身上湊,目的就是想嗅嗅她身上那股桃花香,尤其是在百花凋零的寒冬臘月,粉落的身子就變成了她們的香窩。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深信粉落真的就是桃花仙子轉世。話雖這么說,若真要細究起粉落與桃花有什么瓜葛來,還沒有一個人能說得上來,就連粉落本人也不能說出個零星半點兒來。她只記得,粉落這個名字是她的媽媽粉壁給取的。她不明白那個老掉的女人為什么給自己取這樣一個名字。她離開那個老女人之前,她拿出了一大沓鈔票,原本打算全部給粉落的,可是粉落無意間看了那個老女人一眼,就把她給激怒了,她只抽出一小部分摜到粉落臉上,然后大罵了她一陣小婊子,讓人把粉落帶出了那暗洞一樣的屋子。

粉落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里時,眼睛也沒閑著,她看見剛剛離去的那個男人,竟然從街頭飄飄蕩蕩,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為了那個十個可惡的銅板,他竟然又回來了。”粉落心想。

她看著他那種樣子簡直令人生厭。粉落心里生了厭氣,便埋下了頭。她想這個長得像兔子一樣的男人,竟然會為他多付給10個銅板又跑一趟,他可真是小氣啊。粉落見慣了這樣的男人,為幾個油漬漬的銅板與她耍盡了各種各樣的小氣手段,而他們做起來又多么像在與自己調(diào)情。就是那么幾個小小的銅板,讓粉落看透了他們心眼里那往外溢滿的自私。

粉落看見那男人越走越近,她就越發(fā)低了眉,決心不理他的茬兒。然而她一不看二不看三也不看,最終還是在第四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就是這一眼,她看到這個剛剛在自己身上說“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的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了,而且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明確了這一點,她當即扭過頭,重新回到屋子里面,把頭上的粉頭也取了來,放在梳妝的案桌上。她想,如果他硬要收回那多付的10個銅板,她就鉆進寧波床里去,讓這個像兔子一樣的男人再來一回“我要死了”,從而抵掉這10個銅板。

在粉落認為,這10個銅板就是進了洞的蛇。鳳凰媽媽在她進怡心園的第一天,就教會了她這一點,到了手的錢,怎么也要纂緊,千萬不要退回去。那天,鳳凰媽媽一把將粉落抱在懷里,捏著她還是硬生生的奶子說:“我的寶貝,錢進了你的身,再回去了,不僅是丟了這張粉嫩嫩的臉,更會羞恥掉你這一身粉嘟嘟的肉。”

鳳凰媽媽嘴里邊說,手里邊做,把粉落的身子給摸了個遍,有幾次她的手走到了粉落的小蠻腰下面,摸得粉落“媽媽媽媽”地直叫著,她才抽回了手,手抽回來了,可鳳凰媽媽臉上生卻了霜,她嘟噥著說:“對媽媽一點孝心都沒有,趕明兒媽媽讓你這小蹄子歇了家,專門在后院侍候老娘。”

粉落懂得鳳凰媽媽的心性,知道這些話是她嘴里說著玩兒的,便伸出一只嫩手,嘻皮笑臉地說:“行呀,媽媽,只要您往我手心里進項,我天天陪您都行。”鳳凰媽媽見這小女子越來越厲害,正要發(fā)作,只見那個長得像兔子一樣的男人又走進了院落,鳳凰媽媽見他徑直向粉落的閣樓走來,一不做聲,二不出氣,只是鐵著臉。鳳凰媽媽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起身對粉落說:“你的腥罕(雞山土語,相當于欠賬的意思)又來了,留著這身肉吧,先把樓下那位爺侍候好了再說。”說罷便“蹬蹬蹬”地下樓去了。接著,粉落就聽到了那個像兔子一樣的男人上樓的腳步聲。男人上樓的腳步聲非常輕,與他身形極不相稱。緊接著,粉落就聽到了一股風聲,還有男人因為運動發(fā)出的喘息聲。她雖然沒有轉過臉來,可是,她像看見了這個男人一樣,只見他走到了自己身后,然后站住了,再然后他把一只手搭在了粉落的肩上。

粉落也用手搭住了她左肩上的手。她很快就感覺了到一種暖濕。她想,這男人一定走得很遠了,不然他的手上不可能出這么多的汗。可是,這個男人為了10個銅板,竟然還趕回來,而且連手都走出了汗,可見,這個男人是個可憎的男人。她這樣想這個男人,,便側過臉去看這個令人討厭的男人,她一轉過眼睛,就看到了這個男人臉上的血,再一細看,這個男人身上也是血,手臂上的血水竟然在汩汩地往下流,她的手也被弄了一滿手。粉落見了,竟然“咯咯”地笑起來,她以為這個惡心的男人想用血來嚇唬她,好讓她將腰眼里多收的10個銅板退給他,她一邊笑一邊收回手,將手在男人的手上揩了一下,然后將男人的胳膊往外輕輕一推,“轟!”男人仰兒八叉地倒在地上。

粉落這才嚇慌了手腳,將手探到他鼻子下面,男人已經(jīng)氣息全無,她再一順手摸他的臉,冰涼徹骨!粉落這才大駭,雙手捂著小腹大叫起來:“來人啦,死人啦——”

粉落下了死牢。她那個記了50個男人的小本本,此時正擱在雞山縣警察局長雷傳志的案桌上。雷傳志一邊翻粉落的小本本,一邊在心里猜測這個風塵女子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她似乎與神兵隊長楊端正有著某種聯(lián)系,這是他完全沒想到的。在粉落的小本本上,她在每個男人的后面都和動物對應著寫了一句話。從昨天死掉的那個男人后面“像只兔子”開始,往回排依次是像狼,像蛇,像狗,像貓,像牛,像羊,像狐貍,像雞,像鼠,像梅花鹿,像虎,像大象,像豬,像獐,像鶴,像蜈蚣,像馬,像……。有時,她來了興致,還在這些話后面畫上一個相應的動物,再在動物后面,標明一些數(shù)字,三、五、十、二十不等,不同的是,在這些數(shù)字前面,有的畫上了小圓圈,有打著小叉叉。這些東西都讓警察局長雷傳志迷惑不解。

粉落躺在稻草上面,身體一直在發(fā)抖。她到現(xiàn)在還沒弄清自己這是怎么了,身在何處,她的腦子里一片混沌。等她清醒了些,眼前的東西變分明了,她才看清自己已經(jīng)置身牢籠,接著她看到稻草下面有幾只腳母在爬動,她順著它們爬動的方向,翻動了一下稻草,她看到了一大片地腳母在潮濕的地上爬動,嚇得她閉上眼睛大叫起來,叫了一會兒,沒人理會,她睜開眼睛時,突然看到牢窗上扒著一只巨大的蜘蛛,她不相信有這么大的蜘蛛,定了眼睛再看了看,原來是一個夜行人,只見那人一只手扒著鐵窗柵,另只一手放在嘴前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后,他指指窗口,在手指的空中畫了一個“子”字,倏地就不見了。

粉落張著一雙大眼睛,瞪著窗口發(fā)呆。牢卒聽到了她的尖叫,好半天后才晃蕩過來,臉上陰笑著,朝她看了幾眼,又晃蕩開了。粉落撲到牢門口,隔著鐵柵欄,看著那牢卒走遠了,她才壓低聲音問道:“嘿,這位大哥,嘿,這位大哥。”

牢卒轉過身來,又朝她陰笑了一下,問:“你在叫我?”

粉落說:“不叫你叫誰嘛,能不能麻煩這位大哥,我這兒有好多地腳母。”

牢卒走了過來,盯著粉落看,看了好一陣子才陰聲陰氣地說:“這些地腳母都是我們養(yǎng)的。”

粉落勉強笑了一下,媚著眼說:“能不能麻煩這位大哥,弄一點兒地灰,殺殺?”

牢卒抬眼又看了粉落一會兒,說:“沒想到,你剛殺了一個人血還沒干,又要殺這些生靈?看來你真是個不可救藥了的女人。”

粉落說:“你說什么?你說什么?那個人怎么會是我殺的?”

牢卒又陰笑了一下,說:“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說不是你殺的。好好,你等著吧,等著明天局長親自審訊你吧。”

粉落問道:“那,審完了會不會把我放了?”

牢卒說:“哼,殺人償命,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你說會不會把你放了?你可想得真美呀,等著挨槍子吧,你呀。”

粉落的臉一下子全白了,她渾身一軟,癱到在地。

粉落走進審訊室時,從門口刮來一陣風,把審案桌上的燈燭吹得搖晃起來,讓審訊室里昏暗許多。雷傳志不想讓一個將要死掉的風塵女子看到自己,他讓手下在他和粉落之間掛了一層簾子。待燈燭重新鎮(zhèn)定之后,粉落已經(jīng)被帶到屋子中央,她身后是一套從頭到腳都可以派得上用場的刑具。粉落從沒見過這樣的物件,她一眼看上去,最初以為它是棄之不用了的神龕,細看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副刑具。粉落坐定之后,帶她進來的人為她去掉了脖子上的枷。

雷傳志坐在簾子后面發(fā)脾氣:“我早就說過,這套舊枷不要用了,不要用了,你們就是不聽,對這樣一個小女子,有了鐵鏈還不夠,還要加上這枷,多不人道。”

順著聲音,粉落才發(fā)現(xiàn)簾子后面坐著一位穿白西服的人。她想,這個人可能就是那個牢頭大哥所說的局長了。雷傳志一看見粉落,就在心里想,這位看上去如此軟弱如此清麗的女子,沒想竟然有著如此惡毒的心腸,學會了一套干凈利落的殺人手法。他聽看了現(xiàn)場的副官杜紙說,那把漢陽刀貼著錢牌九的心臟,不偏不倚,一刀中的,要不是人死了血涌出來,誰也不會發(fā)覺錢牌九被刺殺了,而且,那把刀僅僅只是怡心園里一把非常普通的水果刀。試想,如果沒有超人的殺人膽識和殺人技術,如此一位弱女子,是怎么也殺不了身強體壯的錢牌九的。

雷傳志將簾子挑了一絲縫兒,這樣他就可以非常楚地看到粉落了。粉落臉上卻是一臉的茫然。這種神色也是她表現(xiàn)得惡毒的地方,雷傳志認為,一般屬誤殺的案件,殺人者都會表現(xiàn)得非常恐懼,絕不會像眼前這個小女子這樣,如此泰然自若,一臉無辜。他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難纏的對手。“粉落,說說,你為什么殺人?”雷傳志審案子歷來就是這樣的作風,直奔主題,絲毫不與人繞圈子。粉落想,進了這死牢,看來這死罪是怎么也犟不脫了,死了也便死了,只不過少活些年頭,少經(jīng)些春秋,好處也不是沒有的,人們記起我粉落時,便會永遠是現(xiàn)在這個新鮮樣子,永遠不會老了。關于老的想法,粉落從來到怡心園之后就想透徹了,好端端一個女兒身,一抬腳跨進怡心園,就意味著只能向一個方位活了,而且,這還意味著自己的生命會全部被縮進這個園子,等到自己人老珠黃再邁出這座園子時,自己就和死掉沒有什么兩樣了。她一直在想,女人的活與死,與男人是大不相同的,女人從花兒般的少女活到三十多歲就會死掉,一直死到六十歲變成老太太才又活過來,然后活到有一天終老死去。只是,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正值妙齡時走出這座園子,她更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座園子里犯下殺人償命的事情來,而且她一點也不明白這樁死罪是怎么跑到自己身上來的。現(xiàn)在,一旦它來了,她簡直就沒有辦法將它從自己身上扒掉。

面對警察局長的審問,粉落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如此輕松的話來:“我沒有殺人,自然就不會知道我為什么殺人。”

粉落的話,讓雷傳志感覺到像自己的肉拳打在石頭上一樣疼。就在他又要發(fā)作時,仆弁給他沏了一壺茶端上來,茶杯上的茶煙讓他緩了一口氣,他呷了一口茶,重新蓋上蓋子說:“你知道你殺的是什么人嗎?”

粉落說:“我沒有殺人,自然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雷傳志說:“如果你再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就對你用刑了,雖然我是一個最不愛用刑的人。”

雷傳志的話剛落,兩下手走到那架刑具跟前,“乒乒乓乓”忙了一陣,那刑具便空出了一個人形來,只等粉落投進它的懷抱里。粉落望了一眼那架刑具,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她說:“我只怕地腳母,這家伙我不怕,你可能不知道,剛到怡夢園時,媽媽逼我接客,什么刑都對我用過了,我從來就沒有怕過,什么事情的彎子得我自已轉才行。”

雷傳志說:“好,那就抓一升地腳母來,放進你的脖子里。”

雷傳志那個下手很快領命下去。粉落見自己說漏了嘴,心想那些地腳母要是爬進自己的脖子,那該是什么樣的情景啊,想到這兒,她的心就開始緊縮,可是她的嘴一點兒也沒軟,她說:“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其實是什么都不怕的。”

雷傳志說:“你不要騙我,幾分鐘以后地腳母就會到,還是等它們來了再見分曉吧。”說完,他只顧喝他的茶。

粉落也只顧看自己的手和手上的鐵鏈子。

時間在他們的靜謐里黯然神傷。地腳母說來就來了,它們像無賴一樣在升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堆,灰撲撲的,在升子口上的小山尖上上下流動,看得人身心發(fā)顫。雷傳志的手下臉上帶著微笑,一只手托著升子,一只抓了幾只地腳母,放在嘴里嚼著,像在吃糖豆一樣。粉落看了一眼他腮幫子上蠕動的肌肉,一股惡濁從心底往上一涌,差點將早上吃進去的菜湯全部吐了出來。

雷傳志將粉落的反應全部看在眼里。很快,他看到了驚人的一幕:粉落像一片樹葉一樣,從坐椅上癱了下來,衣服隨著她的滑動,她的腰露了出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腰上那片鮮艷的桃花刺青。他睜大了眼睛,挑開簾子,走到粉落的身邊,挑開她的衣服,仔細察看,他的眼睛里閃現(xiàn)出一股讓人無法覺察的憂郁。雷傳志心想:“真的是她,難怪她如此害怕地腳母,真的是她?”

雷傳志躺在床榻上,一枝接一枝地抽著煙。

今天,粉落出現(xiàn)了,與其說是粉落出現(xiàn)了,不如說是粉落身上那枚桃花出現(xiàn)了。那枚桃花的出現(xiàn),一下子打亂了雷傳志內(nèi)心的平靜。他以一名警察局長的直覺,感覺到事情正在向他撲來。所以,雷傳志開始感到不安,以致讓他沒有時間顧及身邊的梨花了。

梨花先睡著了,他一枝接一枝抽煙,他想從煙頭上的火光里看到事實的真相。梨花很快就睡著了,她的手讓她安心,她只有這樣才能入睡。梨花睡熟了,雷傳志就可以安心想自己的心事了。粉落腰上的那枚桃花,一次次在雷傳志眼前綻放開來,他看到桃花綻開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像豆牙在陽光里生長的姿態(tài)一樣,繼而,粉落的身體變成了一棵桃樹,而這棵桃樹,惟獨只開了這么一朵花兒。己一心想著殺沒殺人的事兒,竟然將嗜花的愛好給淡了些時日,今天,這死牢里生機重現(xiàn),她心里戀花的心情一下子又復活了。心情一復活,粉落就急不可耐地說:“菊花也行,給我弄些來吧。如果沒有花,叫我怎么活呀,我會悶死的,哎呀!牢頭大哥,你就行行好吧。”

牢頭聽了,趕忙去報告雷傳志,雷傳志此時正在給白菊澆水,聽了牢頭的話,心里更生了奇怪:這女子,如此這般,難道真的是她?

牢頭接過雷傳志手中的水壺,想替他澆花,雷傳志把臉一沉,說:“別動,澆花的事兒得我自己來,她既然要花,你就給她弄一些來。我再說一遍,你們對她不能有半點兒怠慢。”

牢頭臉上堆著笑,惑惑地走了。雷傳志澆完花,太陽已經(jīng)偏西,因為昨晚沒有睡好,有些發(fā)困了,便走進屋,見梨花穿著一身紅,從里面走出來,梨花眼睛里笑盈盈的,水汪汪的,如果不是手里剛剛弄了花,有花泥,雷傳志定會用手去捉一下她的腰,她的腰細細的,滑滑的,和她身上紅綢的感覺一模一樣,永遠是那種滑膩的感覺。

“花澆完了嗎?我到街上去走走。”梨花說。

雷傳志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笑著說:“雞山縣城雖然不大,可是千萬別把我的寶貝給走丟了,還是把雅菽帶上吧,好有個照應。”

梨花說:“我不要雅菽,我要副官杜紙陪我去!”

雷傳志擺擺手說:“好好好,我讓他陪你去。”

粉落看看房里的一切,開心地笑了。她覺得,這兒比那怡心園還好一些,高高的紅蠟燭,暖暖的花床鋪,地板掃得干干凈凈了,先前那些地腳母也全沒有了蹤影。牢頭大哥甚至給她擺進了一方小桌子在牢房里,上面堆放著水果和點心,還給她點了幾炷香,讓香的煙霧在房子里繚繞。粉落一時忘記了自己現(xiàn)在是置身死牢,她興奮得有些手足無措,她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了這些好東西,竟然還缺一樣好東西,這最好的東西就是花,她竟然指著牢頭大哥的鼻子說:“我還要一束桃花。”

牢頭大哥一點兒也不惱怒,而是堆出了一臉笑,他彎彎臉,點點頭說:“我的大小姐喲,現(xiàn)在外面已經(jīng)秋風掃落葉了,你叫我在哪兒去找桃花呀,又不是青枝綠葉的春天。”

粉落用手指頂著下巴,這才醒悟過來,自己進這里來時真是到了秋天的尾上了。她想,自己原來是一刻也離不開花的,在媽媽粉壁家,在怡心園,在她所有生活過的地方,她每到一處,第一件事就給自己弄一束花,要么放在花瓶里,要么用燜過各種美味的瓦罐培上土,栽上一株花,放在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奇怪的是,自從進了這死牢,自

眼看時間越來越迫近子時,粉落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下午,她在手心里將“子”字畫了十遍,才明白夜行人的意思。一旦明白了,她的心就開始狂跳,好像她的心就貼在肚皮上,每一次翕動都讓她感覺到是那么清晰,好像她胸口上拴著一頭小豬。

在粉落等待子時來臨的時間里,牢頭大哥到粉落牢房前來過三次。他在吃飯喝酒前的酉時來過一次,然后在吃飯喝酒中間的戌時又來過一次,最后在亥時,他吃飽喝足,醉醺醺地還來過一次。第一次來,牢頭大哥只是吟吟地朝著粉落笑,他的嘴角帶著一絲譏諷的味道。第二次來他用一只手扶在柵子上面,說了一句“艷福三生修”的話之后又走了。第三次來,他走路直打飄,人一挨到鐵柵子就全部靠在了上面,然后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點什么,臉上不住地笑,嘴里不住地打“哈哈”,時不時還叫一聲妹妹。對牢頭大哥的舉動,粉落摸不著頭腦,眼看時間越來越近,而牢頭大哥絲毫沒有要去睡磕睡的意思,粉落的手心都急得出了汗。

牢頭大哥終于支持不住了,伏到鐵柵子上猛吐起來。酒臭掀起了牢房里其它的臭味,把粉落弄得胃里直冒惡濁。牢頭大哥吐完了最后一口,才猛然想起心里的事情,想起了心頭的事,他才意識到今晚不該喝這么多酒。可是很多時候喝酒確實不是天隨人愿的事情,一幫人在一起了,不端杯子不行,端了杯子,不喝個盡興又不行,所以,今天他又鬧猛了,才落得這樣的下場,幸虧他在喝酒時,心里老繃緊著那根弦兒,幾次回牢房里看了又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真有個風吹草動,自己這好不容易混到手的牢頭位置,就怕會弄丟掉。所以此時牢頭大哥伏在鐵柵子上,頭腦突然清醒了很多。他想,反正今天已經(jīng)醉成這個樣子了,不如讓手下就在這個叫粉落的美女門外搭個行鋪,將就一夜。想到這兒,他朝看守揮揮手,說:“去,搭鋪,老子就在這兒過夜了。”

看守領了話,便出去了。窗外的打更聲又響了。粉落躺在床上,身上熱得像火燒一樣,她想,看來今天是逃不出去了,但是她不甘心,她走到柵子門前,將手伸到柵子門外,拍拍牢頭大哥的肩膀。牢頭大哥從昏昏沉沉里面醒轉過來,抬起朦朧的眼睛。粉落說:“大哥,俗話說,春宵一刻值千斤,這么好的時光,大哥在這個惡濁之地睡覺,真是委屈大哥了。”

牢頭大哥說:“局長…朱團長…有特別吩咐,今晚須特別小心。”

粉落心里一驚,身上冒出了冷汗,心想,難道事情泄露了?粉落說:“這死牢可是里三層外三層,就是鳥也飛不出去的,還有什么需要小心的,難道是外面……?”

牢頭大哥抬起頭,朝著粉落笑笑,說:“你個小丫頭,心思蠻聰明的,外面是發(fā)生了事情。”

粉落說:“大哥真是個好人,要是妹妹我有出去的一天,你到怡心園去找妹妹開心,妹妹我一個銅板也不收你的。”

牢頭大哥聽了粉落的話,“嘿嘿”一笑,心里想,都不知道你是局長什么人,就是你送上門,還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膽兒動你呢。這樣想了,他就又“嘿嘿”笑了一下。就在牢頭大哥與粉落說話的當口兒,兩個牢卒將床鋪架到了粉落門前,他們扶著牢頭大哥躺到床上,牢頭大哥身子剛挨到床,翻了一個身,就打起鼾來。

牢頭大哥身上的酒勁松掉的時候,身上像被抽掉了筋一樣,既癱軟又舒服。他睜開眼睛,看到鐵柵欄,再一轉頭,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死牢外面的臨時床上。他一點兒也記不起自己怎么會在這死牢外面打鋪睡一夜。他打完哈欠,伸了伸懶腰,感覺到缺了點兒什么,便在身上摸了摸,拍了拍,一樣都不缺,可是,他總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于是,他朝死牢周圍看了看,他的眼睛停在粉落的牢房里,突然一動不動了。

牢房里面空空如也。粉落沒有了蹤影。冷汗頓時從牢頭大哥的額頭上冒了出來。他顧不上擦汗,幾腳踢到獄卒的肚子上,把他們從夢中踢醒過來,獄卒各自捂著肚子,嘴里罵罵咧咧,待醒過神來,看到牢頭大哥兇神惡煞地站在面前,嚇得馬上噤了聲。

牢頭大哥低聲吼道:“那小婊子跑了,快去報告朱團長!”牢卒怏怏歪歪地跑了出去,牢頭大哥轉身抓起鐵柵子上一根綢紗,拿到鼻子跟前聞了聞,往地下一扔,也跟著跑出去。

保安團長朱大麻子開車護送雷傳志回家,一直將他送到家門口。待梨花進房換衣服時,朱大麻子一改酒桌上哼哼哈哈的樣子,正色說:“看來,事情真的如您所說,共匪又開始有動靜了,落步塘一役,據(jù)說神兵里的共匪也死傷不少.和神兵比起來,他們更不會善罷甘休的。”

雷傳志點點頭,拍拍腦袋,說:“他媽的,今天梨花一回來,我可能多喝了一點,在酒桌上說了那么多話。這樣吧,今后事關共匪的機要,一律由你單獨向我稟報,對其他人不得透露一絲半點兒。”

朱大麻子領了命正要出去,雷傳志又叫住他說:“對那個粉落,再也要不驚動她了,現(xiàn)在的事態(tài)足以說明她不是殺人兇手。”

朱大麻子立正說道:“是”

朱大麻子閃身出去了,雷傳志看見梨花還在里間換衣服,便來到辦公案桌上,將一封文書鎖進了屜子里,然后他來到臥室。梨花已經(jīng)坐在床上了,身上也換上了錦袍睡衣,她那雙眼睛閃著花露一樣的神采,看著雷傳志一步一步走向她。

雷傳志看著梨花,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是粉落,粉落腰上那朵桃花又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定了一下神,才看清床上坐著的是梨花。他突然想起粉落那個記著五十個男人的小本子。他想,明天一定要到怡心園走一趟。

午后時分,雷傳志到達粉落門前。他一身商人打扮,加上粉落根本就沒見到他的面,所以一點兒也不認識他。當鳳凰媽媽把雷傳志引到粉落的房間里時,她正在莫名其妙地煩惱著。經(jīng)歷了這么一場牢獄之災,她開始對怡心園里的生活有些厭倦了,還有了一些不滿足。在這里,每天的生活就是這么循環(huán)往復,沒有新意,也沒有刺激,好像她天生就喜歡那種有變化的生活。

那天,她被那個夜行人給擄了出來,那人將她扛到怡心園門口就不見了,可她的珍珠寶貝、首飾什么的還留在警察局,尤其是那個記著她交往男人的小本本也沒有了,讓她感到實在可惜,好像沒有了那個記錄本本,她以前的生活就沒有了似的。回來后這些天,她就成天歪歪嘰嘰地躺在床上,飯也吃不下,水也喝得少,話更是懶得說上一句半句,害得鳳凰媽媽一次次上樓來哄她,一會兒給她端來蜂蜜沖的糖水,一會兒給她端來五香白果花生紅棗,還讓姐妹們喊她下去搓麻將,這些都不湊效,她就親自上樓來,對粉落又是撫摸又是拉扯又是隔肢她,想著法兒逗她開心。

可是,粉落就是不動聲色,不言不語,不笑不鬧,到了晚上,一些老顧客點名要她,可是見了她不到三分鐘,都一個個退了出來,要求重新?lián)Q人。這樣弄了幾個晚上,氣得鳳凰媽媽拍著大腿說:“你這個死丫頭,怕是經(jīng)歷了一次牢獄之災,把人給弄傻了吧!”

說完,就再也不理她,由她去了。沒想,今兒午后來了一位風流倜儻的先生,人還沒進門,就點名要粉落。這讓鳳凰媽媽既喜又憂。或許是來人相貌不俗的緣故,鳳凰媽媽敲門時,粉落從窗縫兒里看了一下,竟然很快就開了門。把客人送進了屋,鳳凰媽媽就退下去了,鳳凰媽媽一邊往外退,一邊向盯著客人背影的小紅喜形于色道:“哎呀,財神到了啊!一看這位相公就是富貴之人。”

小紅見鳳凰媽媽這樣,也跟著燦然得不得了,鳳凰媽媽拍拍她的臉蛋,嗔怪道:“笑什么笑,如果粉落那小妮子應付不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也要給我把他搞清爽。”

小紅聽了又是燦然一笑。

粉落開了門,回坐到床沿上。一開她始對雷傳志也是愛理不理,只顧一門心思涂自己的手指甲。雷傳志并不著急。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粉落的房間,然后提衫抬腿,氣定神閑地坐到粉落的小八仙桌前,自顧自地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枝香煙。雷傳志坐在那兒,眼睛望著窗外,他看到了秋天的樹葉在紛紛揚揚地落,由此他想到粉落這個名字。他在心里笑了一下。警察局長的位置,讓他習慣了不動聲色,也學會了內(nèi)心深處或笑或怒或喜或傷或悲或快樂,外在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所以,粉落自然看不到他內(nèi)心的表情。他看著一片葉子竟然透過小窗,飄到面前的桌子上方來了,它沿著右側的桌線,落成了一個順卦的樣子。

落葉,也是黃色的桃花。雷傳志在心里說。坐在這些落葉里面喝酒,肯定有著另外一番味道。他這樣想著,心里就涌現(xiàn)了一句話:

濁酒二兩

細酌慢飲

看黃葉肉絲畢現(xiàn)

撩故人不知西東

…………

粉落想,你不和我說話,我也不和你說話,看誰耐得住誰。不用說話,粉落就在心里給雷傳志畫像,看看他長得像什么。她首先想到馬。他的長臉加上玉樹臨風的身體,很有點馬的風骨。可是,她與他的眼睛相互碰了一下,他的眼光讓她覺得他又不像馬。馬的眼睛沒有那種陰冷的感覺。因此,她否定了馬。接著她想到了狗。她想,如果用狗來形容他的話,真有點好笑了。他確實與狗的樣子巴不上邊,可是他又讓人想到了狗,那種又高又大的狗,而且是棕色毛的狗。

她想到這兒,突然覺得有一種動物更合適他,雖然她沒見過這種動物,可是她聽人說過它,這種動物就是狼。粉落覺得用狼來給雷傳志取名字最恰當不過了。憑直覺,她感覺這個人一定像狼一樣。她這樣想,就不由讓自己有些害怕了。她不明白他從走進了這間房子,為什么就一直一聲不吭,而且她突然感覺到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她突然感覺到來者不善。時間在他們的對峙中一分一秒地滑過去了。粉落再也抵抗不住對方的沉默了。她在心里罵道,他媽的真是一只狼。

粉落面朝寧波床鋪,頭也不回,說:“一個大男人,跑到一個小女子的房間里,聲不做一個,屁不響一聲,只顧自己一個人抽煙看太陽,什么意思嘛!”

雷傳志還是不做聲,他看過很多西洋畫。他想,外面的秋黃,加上屋子里這個叫粉落的女子,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幅午后秋色的畫面,可謂要意境有意境,要詩意有詩意。只是,讀者絕不會想到,在這樣美麗的景象里面,會有殺人的事件發(fā)生。粉落見他還不做聲,真想一撩身出去,到下面的客廳里去耍,把這個像狼一樣的男人留在這個屋子里,讓他一個人無趣。可是,面對這個男人,她的心實在不愿意那么做。她這么想了,也只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把雙手垂在雙腿上,無聊地抓扯著自己的衣服。

“好啦好啦,我服了你還不行嗎?無頭無影地來到這兒,一直不做聲,你說嘛,你要做什么嘛?本女子這幾天心情不好,要不是……看著你還順眼的話,我早把你趕出去了。”粉落拍打著自己的腿說。

雷傳志見她的心理防線全部垮了,才搖了一下頭,將煙嘴里的煙灰彈到了一個玉雕的煙缸里,蹺著的二郎腿也跟著晃了一下。他想把自己弄成一個十足的商人派頭。在他的心里,商人都有狗性,配上身上這身行頭,加上自己這些刻意而為的商人一樣的舉動,他想是足以把粉落蒙住的。但是,他又不想讓自己太商人化,他要讓她感覺到自己不怒而威的氣質(zhì)。所以,他用不說話來打消她的心理防線。他成功了。于是他開口說話了:“沒想到,這么溫馨的地方,會發(fā)生一樁殺人案。”

粉落聽了雷傳志的話,尤其是聽到了他的聲音,覺得非常耳熟。她再次定眼看了看眼前這個人時,竟越來越覺得眼熟。粉落說:“請問您是——”

雷傳志說:“我是誰,你就不用管了,只是我今天來,想讓你看一樣東西。”

粉落面露不安,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像狼一樣的男人要玩什么樣的把戲。

“看什么?您可不要嚇我,我天生就膽子小。”

“放心,對別人而言,這只是一個平常之物,可是對你而言,自有它的不凡之處。”說罷,雷傳志把一枝鮮艷的桃花,舉到粉落面前。粉落一見桃花,頓時大驚失色。

粉落出嫁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粉落就開始張羅出嫁的事兒。小紅在她身前身后一件件為她試衣服,一次次為她畫妝。粉落的心很亂,她不止一次把臉上的妝弄糟了,小紅只得以一次次給她補,小紅一邊給她補妝一邊說:“我的小乖乖,你就不能不撕破我為你的臉做的衣服呀?你在這兒混了這么長時間,還不曉得臉的衣服比人身上哪兒的衣都要緊呀?我的小乖乖,我說你就省省你小媽媽我的心好不好?”

粉落抬手一把揪住小紅的臉蛋,揪得小紅“哎喲”直叫,粉落沒想到自己會下手這么重,連忙松開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嘴里卻說道:小丫頭片子,竟然占老娘的便宜,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我什么時候封你做我的小媽媽了?

小紅見粉落眼睛里有了淚水,想必是她馬上要做新娘子了,心里難受,就一把抱住粉落的腰,握住她的雙乳,嘴里打趣道:“粉落,我真是舍不得你走呀,你走了,再也沒有人給我暖身子了。”

粉落一把推開小紅,臉上有了笑容,說:“真是個小妖精,要是哪個男人娶了你,你會吸光他的精血的。”

小紅見粉落開心了一些,便拉拉粉落身上衣服,拍拍她的肩膀說:“好啦好啦,接著打扮我們的新娘子吧。”說完,又開始忙起來。

小紅一套手腳做下來,粉落身上的衣服比以往又重了一倍,簡直壓得她有些不舒服了。正在這時,鳳凰媽媽和怡心園里的女子涌了進來,拉著粉落說長道短。粉落一邊收拾自己的衣服,一邊與她們應酬,當她收拾起那些在怡心園接客時穿過的服飾時,揚起手臂,正要扔掉,沒想被鳳凰媽媽一手擋了回來。

鳳凰媽媽從來沒有這么嚴肅過,她沉著那張粉臉說:“粉落,我的女兒,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可是媽媽想問你一個問題。”

粉落說:“什么問題,媽媽只管問。”

鳳凰媽媽說:“我的女兒,你說說,普天下最圣潔的女兒在什么樣的地方?”

粉落說:“這……媽媽今天怎么突然問起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來了?”

鳳凰媽媽說:“我的女兒,你別看媽媽一直在這風塵之地謀一口飯食,求一個生存,可是媽媽的心是明亮的,媽媽對這件事兒,比誰都明亮。今天,你就要出嫁了,媽媽當著眾姐妹的面問你,你怎么想就怎么答。”

粉落說:“鳳凰媽媽,像我們這樣的人兒,哪還顧得上想什么圣潔不圣潔呀,我們每天想的,只是多賺幾個銅錢養(yǎng)活媽媽您,還給自己添置些光鮮的衣服首飾,有這些也就足夠了。至于什么圣潔高貴呀,那些怪念頭全是大富大貴人家要想的事情。我們和它們不沾邊。”

鳳凰媽媽說:“你不要管別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要管什么能不能想,你只說你是怎么想的。”

粉落說:“媽媽硬要我說,那我就說了,我說錯了媽媽和姐妹們可不要怪我。”

鳳凰媽媽點點頭,小紅說:“快說呀,別忸忸怩怩的了。”

粉落說:“要說天下最純潔的女兒,看起來好像是那些富家女兒,貴家千金;仔細一想,又不對呀,她們衣食無憂,吃飽了喝足了,沒有事可做,可時間又多的是,難免就會尋一些由頭,動一些凡心在男歡女愛上面,而且往往會弄得情天恨海,天地翻覆,你說把這樣的女兒說成是天下最純的人,粉落我實在是心不甘,且不說她們有沒有像我們這樣拿自己的身子當一回事,她們的心說不定就會在這些事情上面丟得一干二凈,說不定是既失身又失了心,那就更說不上純潔了。如果富貴人家的千金不算最純潔的女兒,那窮苦人家的女兒算不算呢,依我看,她們也不能算。她們往往身貧人賤,把自己的感情不當一回事,更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兒,遇到一個來事兒的主兒就隨了他,心里還摻和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若說她們是天底下最純潔的人,粉落我也不會服的。這樣說來,窮人也不是,富人也不是,貴人也不是,那么誰是天下最純潔的女兒呢?”

眾姐妹想快點知道這天下最純潔的女兒究竟是誰,都盯著粉落,眼睛一眨不眨。小紅更是忍不住了,說:“你就不賣關子了,時間也不早了,娶親的隊伍要來了,快說快說!”

粉落略略低了一下頭,再抬頭時,眼睛又是一滿眼眶子淚水,粉落說:“還是讓媽媽告訴大家吧。”

鳳凰媽媽一把把粉落摟在懷里說:“我的乖女兒喲,你可真是媽媽的知心貼已呢。見你是明白人,媽媽也就放心了,這個答案我看還是不說為好。我剛才看你想扔掉怡心園的行頭,我這才問你這個問題的。我的乖女兒,你可千萬不要做這種下作事情呵。你以為周大山是看中了你這個人哪,依我看哪,他看中的就是你這身衣服,你要是犯傻呀,把這套家什丟掉了,你可就要吃苦嘍。再說,你以為你丟了這身衣服,你就不是怡心園的人了啊,你就成了周大山的心肝寶貝了?你可要想明白喲,自從你媽媽把你交給我的那一天起,你就永遠是窯子的人了,你生是窯子的人,死是窯子里的鬼,你永遠也成不了哪個臭男人的人了。”

粉落聽了,低著頭點了點,然后咬著無名指,眼睛里面滿含淚水,她拉著鳳凰媽媽的手說:“媽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今后用不著。”

鳳凰媽媽的眼睛也紅了:“我的寶貝女兒哪,說句不該說的話,媽媽見了也傷心呢,俗語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戲子有沒有義我不知道,可是,婊子有沒有情,媽媽做了半輩子媽媽了,也是知道一點兒的。自古以來,真正讓人愛成千古流傳的愛情故事的,哪樣不是我們婊子行里演出來的事兒,李師師、蘇小小、董小宛、杜十娘,哪個不是重情重義之人。所以呀,我的女兒呀,你丟了這里的行頭,和過河拆橋的小人,和吃了苗兒忘記了樹樁的小母牛沒什么兩樣啊。”鳳凰媽媽說著說著又嚴肅起來。

小紅機靈,在一旁聽了鳳凰媽媽的話,插嘴岔開了她的話:“媽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看這句話呀,應該改成嫖客無情,看官無義。”

“哈哈哈。”小紅的話惹得粉落房間的里的女子們一陣大笑。

鳳凰媽媽拍打著小紅的肩膀說:“只有你靈牙巧嘴的,跟媽媽這么多年了,什么時間也把你給嫁了,免得把你這兩片小嘴越磨越薄。”

小紅說:“那敢情好,媽媽對女兒要是有媽媽對粉姑娘這么好,小紅天天給媽媽燒高香。”

粉落說:“小紅你一定會比粉落有個更好的結局的,你沒看見哪,在怡心園外面,早就有一個如意郎君,白馬王子在等著你呢。”

鳳凰媽媽正色道:“不行,媽媽定要將這巧嘴小紅,配上一個無情無義的戲子。”

小紅說:“媽媽,不要這樣嘛。”

鳳凰媽媽臉上又一笑,說:“好,那媽媽就依你的意思,把你嫁給一個殺豬佬。”

“啊?”眾人一聲驚嘆,然后摟在一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正說鬧間,外面?zhèn)鱽砹髓尮膯顓嚷暋?/p>

園子里的姑娘平素很少見到自己姐妹出嫁的場面,而且鳳凰媽媽一手一腳親自給操辦的喜事更是少見。當周大山扶著花橋,眼睛笑成一條縫,站在怡心園的門口時,鳳凰媽媽安排燒開水的小二,點燃了掛在桂花樹上那掛五千響的鞭炮。

“噼哩叭啦。”鞭炮一響,粉落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鳳凰媽媽連忙將她的眼睛按住,小聲提醒她說:“我的乖女兒呢,出嫁哪個興哭的,咱們窯子的女兒出嫁從來不興哭的。你這每一腳都是在邁向福地呀。快把蓋頭蓋好,小紅,準備送粉落上橋。”

十一

周大山作揖的樣子非常可笑。

他身穿喜袍,站在大紅花橋旁邊,也不急著進院子門,而是將一只手舉到耳朵旁,因為他的身體幾乎是圓形的,他的手臂只能伸到耳朵附近。因為他頭大臉闊,他的手掌也幾乎貼在耳朵上面了。周大山的手往下一揮,兩個隨從就從花轎里面抬出一筒紅布,順著怡心園的門口,沿著院內(nèi)的小徑往里面鋪,一直鋪到了粉落門口,好像一桶鮮紅的血水,從門口一直鋪了進去。

粉落在屋子里看到了紅布,不禁渾身一寒,打了一個冷顫,那日那個死鬼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她的腦子里面。

粉落一把攥緊小紅的手,攥得死死的。

小紅說問:“粉姑娘,你怎么啦?你把我的手掐疼了。”

粉落這才稍稍把手松了一下說:“小紅,我不想出嫁了。”

小紅說:“出嫁是大喜事呀,怎么能說這樣的話?我們想嫁還想不到呢,說真的。”

粉落說:“小紅姐,我真的不想嫁了。我有一種感覺,我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

小紅說:“是呀,回不來才好呀。誰嫁出去了還想回這種地方來呀。”

粉落說:“小紅姐,你不懂的,我這前腳出門,后腳可能就踏上了閻王殿了。”

小紅說:“瞎說。”

粉落說:“信不信由你。”

小紅說:“你就是怪里怪氣的,莫瞎說了,準備上轎。”

粉落說:“小紅姐,走出這個地方,我想閉著眼睛走,你千萬要扶好我,我不想看這些蓋頭和地毯的顏色了,它們在我眼晴里,我感覺它們?nèi)茄r紅的血。”粉落說完,在紅蓋頭里,慢慢閉上眼睛。閉上了眼睛,她仍然看到一團團像煙一樣的血紅在眼前涌動。

周大山的花橋一出雞山城,就被套上了馬車,花轎坐進了馬車里,周大山也迫不及待地擠到大花橋里面。

粉落一動不動地坐在大花橋里,轎內(nèi)一片鮮紅。

周大山坐定之后,用舌頭舔舔嘴唇,一伸手就揭了粉落的蓋頭。

花橋把粉落和周大山的臉映得通紅。

粉落垂著眼簾,兩膝并攏,一雙手放在腿上,臉上帶著嬌羞的笑容。

周大山第一次這么近看粉落,他沒想到,一個風塵女子臉上竟然還會有著如此生動的嬌羞。他看著看著,禁不住怦然心動。于是,他一把抓住粉落的手,粉落竟然將手抽了出來。周大山笑道:“新娘子還害羞呵,我可是你的新郎倌呢。”

粉落“嗯”了一聲,扭動著身子,算是對周大山的回答。這一嗯一扭,更加激起了周大山身上的熱浪,他捧住她的臉,然后在她臉上“叭叭”地親了幾口。粉落不停地用手揩著他親過的地方,嗔怨道:“急什么嘛,還沒入洞房呢,”

“早晚還不是我周大山的一碗菜?”周大山一手摟住了粉落的肩。

粉落有些惱了,讓他拿下來。周大山只好又親了她幾口,越親心里的那個事兒就越急,反而把整個喜事比下去了,讓他覺得這時沒有什么比馬上得到粉落更重要的事情了,于是他說:“我的新娘子,我實在忍不住了,先親我一下。”周大山指指自己的嘴唇。

粉落不情愿,說:“不要啊,周老爺要求太高了,我說了,入了洞房,粉落才能是你的。”

周大山眨了一下眼睛,說:“好,粉姑娘說我要求高,那我降低一點兒,好吧?”

粉落說:“好。”

周大山說:“比嘴低的是手,那我們擁抱一下吧。”

粉落說:“不,我們一擁抱,那你全身不是正好可以吃我的豆腐呀?這個要求還不高?”

周大山見粉落真是個會弄風情的女子,就悠著性子跟她玩了起來:“那好,我們再降低一點兒好嗎?”

“好。”

“讓我摟住你的小腰。”

“不行。”

“那再降低一點兒?”

“這才是好哥哥。”

“好,本來我就是個好哥哥吧,再降低一點兒,那就讓我的弟弟親你的妹妹。”

“好,弟弟親妹妹,親一下也沒什么的,反正沒親我就行了。”

“好,那他們就開始親了喲。”周大山說完,把粉落一把抱在懷里,褪掉了她的鞋,那雙玉一樣的三寸蓮腳露了出來。

“哇——你太壞了。”粉落大笑起來。

笑聲里,粉落被周大山抱在了腿上,周大山先是褪掉了自己的褲子,然后,握住的粉落那雙玉蓮,借著馬車的巔力,把粉落的衣褲也脫掉了。

粉落不再犟了。她轉過身來,她的背也一下子被轎子里的大紅染得非常鮮艷。她腰上那朵桃花更鮮艷了。她的兩只胳膊環(huán)住周大山的脖子,整個身子貼到了他的身上了。

當周大山進到她的深處時,披紅的大白馬放開四蹄飛快地奔跑,馬車跑得更快了,整個轎子在馬車上瘋狂地搖晃。在極度的快樂里,粉落閉著眼睛,仰著頭,張著嘴,嘴里不停地叫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十二

粉落從沉醉里醒來時,馬車已經(jīng)過了琵琶鎮(zhèn)。

周大山的騎路樓從山脊上露出來,跑進粉落的眼睛里時,粉落正在重新披上蓋頭,就在蓋頭即將遮住她的視線時,她看到了騎路樓。粉落說:“前面那座樓,像一座墳墓。”

周大山說:“女人家,凈說些不吉利的話。”

粉落撞撞周大山的肩膀:“怎么啦?”

周大山說:“那是我的騎路樓。它可是我的財神。我的人、財、物,都得從它肚子里蹦出來。那些流動的財物,真通情達理,它們一件件自己往我的樓庫里蹦,一年蹦到頭,我周大山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就享用不盡了。不然,我哪里有那么大的狠氣,把如花似玉的你從城里娶回來?”

粉落這才明白了,她把蓋頭往頭上一蓋,又恢復的原先上轎時的樣子。披紅白馬見到了家門口,發(fā)出一聲長嘶,惹得路邊的狗子一陣狂吠。馬車到了周家的院子里,院子里早就聚滿了人。在騎路樓口,還站著四個提槍站崗的家丁,家丁披著紅彩帶,一手持槍,一手吸著煙,見馬車飛奔而來,趕緊扔了煙頭,用腳踩熄,手也連忙整理自己的帽子,然后雙腳并攏,歡迎馬車進院子。

馬車剛剛停穩(wěn),一股濃烈的硝味就灌進了大花轎,把粉落嗆得咳嗽不已,連眼淚都嗆出來了。周大山連忙拍拍她的背。

粉落咳嗽完了,說:“這是什么氣味呀,讓人感覺好像埋藏了一顆炸彈在空氣里面。”

周大山心里一驚,嘴上不動聲色地告訴粉落:“這是硝。”

粉落說:“怎么這么大氣味呀?”

周大山撩開轎簾的簾腳,指著院墻腳上起的硝說:“一個冬過完,墻壁就會泛一層白,像霜,其實那些全是硝。硝真是害死人了,害得我每年要給院墻培一層土,換不少青磚。”周大山說完,撩開了簾子就下了轎。

眾人見周大山滿面紅光從大花轎里跳出來,開始起哄調(diào)笑,有人喊道:“周大人,你真是猴急,連入洞房都等不住了。”周大山把臉一正:“胡說,誰說我等不了啦,馬上拜天地入洞房,我真是等不及了。”周大山說完,又把手一揮,轎夫從馬車上將大花轎抬了下來,然后,又是一塊大紅瓜子布,一路鋪進那座青磚大樓的廳堂里面。

眼睛再次觸到這道紅布鋪的路,粉落渾身又開始發(fā)冷。一瞬間,眼前的世界好像成了隔世的景象。落轎,斜轎,開令,說四句子,背新娘,沿著這條紅紅的路,移動著金蓮小腳,在紛至沓來的聲音里,粉落走進大堂,然后拜天地,入洞房。粉落閉著眼睛,坐在床前的繡椅上。剛才,她好像在看著另外一個粉落在完成著這一切。直到她坐定下來,眩暈仍然讓她感覺洞房成了一個更大的花轎,就連屁股下面的繡凳,也好像在上下沉浮。

周大山脫著身上的大紅袍,眼睛看著粉落的蓋頭說:“快換了衣服,隨我出去敬酒吧,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紳都來了,慢了人家要說閑話的。”

粉落說:“你太壞了,在轎子上把人家弄了,現(xiàn)在連蓋頭都懶得揭了吧。”

周大山這才意識到粉落還蓋著蓋頭,他上前將她攏在懷里說:“真是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心肝寶貝兒。”說完,為她揭下蓋頭。

粉落換了一件綠紫袍,周大山換了一件藍長絲袍,身上一下子就素凈了許多,倒是他頭頂上帽子的插花,加上粉落臉上的粉妝,仍然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新郎新娘的身份。周大山一出洞房,伴郎伴娘就給他們遞了上了酒杯。粉落緊跟著周大山,向宴會廳里黑壓壓的目光走去。

十三

酒客散盡,下人們也都一一告退后,粉落才回到她的婚床之上。

此時,周大山已經(jīng)喝得爛醉如泥,睡得鼾是鼾,屁是屁。粉落將大紅燭上的燈光滅了,將罩子燈也調(diào)到最小,新房變得幽暗昏黃。然后,她輕手輕腳脫了身上的衣服,輕輕鉆進錦被里面。

周大山翻了一個身,將背朝著她,鼾聲就停了下來。

粉落一直有裸睡的習慣。可是,今天她第一次沒脫掉身上那件紅肚兜兒。她躺在周大山身邊,想到今后一直會陪著眼前這個男人過上一輩子,心里空落落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又濕了起來。她擦拭了一下眼睛,新房里的一切突然變得非常清晰。她將目光落到了屋頂上,屋頂是全是用紅木做成的雕檐,一個“井”字套一個“井”字,把整個頂子變成了一張木條拼成的網(wǎng)。再看那繡桌上,擺滿了蘋果棗子之類的水果,水果上面,就是那兩根又高又粗的紅燭,它們身上淚痕斑斑。

粉落最后才把目光落到窗簾上。或許,她不看這扇窗,后面的事情就不會發(fā)生。可是,她真真切切看到了那扇窗子,看到了窗子上所發(fā)生的一切。

粉落的眼睛先看到窗檐上有兩條相向而踞的飛龍,配了羅紗的窗簾,如果窗子的門扇不是緊閉著,有些許的風,就會吹動它。就在粉落看著窗簾上陰陽相襯的花紋時,從窗簾的中縫里,突然綻開了一朵桃花。桃花在窗簾上,自己飛了起來。它先是沿著窗子飛,飛了幾個回合,然后離開窗子,在新房的空間里,飛上飛下。粉落以為是自己睡著了在做夢,她半坐了起來,桃花飛動的樣子更加清晰了,不僅如此,她還聞到了一股奇香。有一刻,桃花竟然飛到了她的床前,她伸手去抓,桃花就往后退,她收回手,桃花又飛了過來,像在戲弄她一般。就在一伸一捉之間,奇香更濃了。粉落一點也不害怕了。但是她想,應該叫醒身邊的周大山,讓他也看看這種景象。可是,她連叫了幾聲周老爺,周大山還是紋絲不動,仍然鼾是鼾,屁是屁地在他的夢鄉(xiāng)里不得轉來。就在這時,桃花突然不動了,它停頓在離她一丈遠的空間里,像一只飛舞著的蜻蜓,輕輕晃動著,然后慢慢飛到繡桌上,歇住了。

粉落正在惶惑,窗口之上突然伸出了一只非常白的手,手向她招了招,意思非常明了,讓她過去。

粉落抓過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再抓過一條褲子,套了進去,然后她撲到窗前,扒開窗簾,看到一個黑影一陣風似地在天井里的月色中疾走。粉落打開新房門,再順著天井去尋找剛才那個黑影,她再也沒有見到蹤影。她正要回去,腳卻絆到了一個東西,拾起來一看,又是一枝桃花,她拿著桃花,走到剛才那個黑影消失的地方,同樣有一枝桃花躺在月光下面,她沿著桃花指示的方向,走到一個拐角處,再穿過一個門洞,再沿著一個S形的臺階下到一個點著馬燈的室內(nèi)走廊里時,一股巨大的硝味,嗆得她想吐。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她往回走時,突然在她面前出現(xiàn)了五道相同的門,她不知道從哪扇門可以通向她的新房。就在她彷徨之際,她看到靠右邊的那扇門前,有一盞馬燈,馬燈上面,放著一枝桃花,桃花花朵的方向,指著一扇門。

粉落走進了那扇門。門里的路七彎八拐,快走到盡頭時,一扇只有巴掌大的小孔,透出一股強烈的燈光。她順著燈孔一看,看了到十個黑漢子和五口大鍋,每口鍋上,有兩個黑漢在忙前忙后,一個人拿著一把鐵锨,在用力翻騰著一滿鍋黑黑的粉土,一個人趴在地上,不斷地往鍋里添著二三尺長的大栗木柴禾。

一個白凈一點兒像個書生樣的人,拿著一本書,從一口鍋走向另一口鍋,時不時抓起一點小黑土,放在鼻子前面嗅一嗅,甚至,還放在嘴里嘗嘗,然后,將黑土放回鍋里,嘴里大聲說:“差不多了,再炒一分鐘。”

第一口鍋上的黑漢喊道:“你說什么呀,楊老四?大聲點兒。”

楊老四于是大聲說:“伙計們,都給我聽清了,所有的鍋,必須在一分鐘之后停下來,拆掉柴火。”

第二口鍋上的黑漢喊道:“一分鐘是好多長時間?”

楊老四說:“二童戲(雞山方言,傻瓜),別神西(雞山方言,開玩笑)了,我老四喊停你就給我停。”

第三口鍋上的黑漢說:“老四,你就放擔待(大度)一點兒嘛,告訴我們一分鐘有好長,我們以后就曉得了嘛。”

第四鍋上的黑漢說:“我替老四告訴你,有今天周大山新老婆的褲腰帶那么長。”

楊老四拍拍第四口鍋上的漢子說:“馬小樹,你還真蠻聰明呢,一分鐘,要靠秒針轉一圈,還真只有新娘子的腰帶那么長。”

粉落聽到他們說到了自己,臉上竟然有了一些熱度。就在她準備離去時,屋子里面的漢子們開始起鍋了,一股濃烈的哨味再次涌了出來,嗆得她簡直受不住了,她伏在走廊的墻壁上猛地咳嗽惡心起來。

聽到咳嗽聲,屋子里的一切在一瞬間安靜下來,楊老四和馬小樹穿過炸藥激起的煙塵,在幾秒鐘的時間內(nèi)出現(xiàn)在粉落面前。

粉落正要轉身離去時,她看到了那個一直站在她身后,她卻一點兒也沒有覺察到的人。

粉落身后那個人竟然是周大山。

粉落轉過身,怔了一下,發(fā)現(xiàn)是周大山,便迎著撲面而來的酒氣說:“周大山,你私開兵工廠,可是要殺頭的。”

周大山一把將粉落擁進懷里,捧著她的臉.說:“我的小寶貝,我干過殺頭的事情可多著呢,比如把你娶回家,不知道多少男人要找我算帳呢。”

粉落說:“恐怕不是多少男人吧,而是一個男人吧。”

周大山問:“誰?”

粉落說:“你不要明知故問了,不是他,我能嫁給你?你又能把我娶回家?”

周大山說:“好了好了,我的寶貝,別得理不饒人,跟著我干,你會得到你想不到的好處的。”周大山說完把粉落抱在懷里,往回走。

粉落說:“放下我,我自己走。”

周大山說:“誰說了,我這是抱你進洞房呢,我們的洞房花燭還沒真正開始呢。”

粉落說:“誰叫你睡得像個死豬的?”

周大山說:“我沒有睡,我根本就沒有睡,我一直在看著你的一舉一動,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粉落問:“告訴我,這一切究竟為了什么?”

周大山說:“仔細看你腰上的桃花,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粉落跑回新房,湊到燈前,解開上衣,那朵艷麗無比的桃花沒有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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