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雋的詩

LI JUAN

鏡 子

什么都能看見

一只冷漠的眼

永遠不會激動

也不會開口說話

讓眾生相隱藏于心

變成一個接一個的

虛幻的倒影

別人看你時

只能看見自己

這就是你的高明之處

你躲在最顯眼的地方

像大隱隱于市

讓別人說話

并且露出尾巴

閱 讀

坐著寂寞，一盞孤燈相伴

與一個冷漠的對象戀愛

在意境的城堡里

門外風雨吵鬧

隨后陽光朗照

春夏秋冬輪番進了追逐時令者的腰包

我的城堡里桃花綻放

妻子、兒女、同學、同事

都是不同時期不同舞臺上的

角色，一出戲演完了

另一出開始，電話號碼

總在不斷地改變排列方式

惟一與我寸步不離的，是書

書啊，我一生的伙伴

不管把她安頓在哪里

她都樂于接受，不管書柜

書箱、書桌怎么改變

書的位置始終不變。書堅守著

理智與情感，比人更有教養

熱也好，冷也罷，書都敞開

胸懷，默默地滿足我

我打開她、欣賞她、愛她

與她有說不完的話

史鐵生

坐在輪椅上足不出戶

卻走遍五湖四海

這樣的人在世界上

屈指可數

以雙手代替雙腳

沿著魯迅的格言

走那本沒有路的路

盤上的鍵是你的腳印

連成彎彎曲曲的路

鍵的響是你的腳步聲

唱著悅耳動聽的歌

多少健康的腿在追

始終追不上你

終于有一天追上了

你卻躺到了地上

留下一張空空的椅

是有意把椅留給我們的么？

希望我們坐上你的椅去遠行么？

慚愧啊，慚愧啊

我們因為健康而失去資格

過去的一日

過去的一日

被我留在日歷上

我不忍心去撕

不忍聽那破碎的聲響

不忍看那撕裂的傷口

和傷口上模糊的血

可是，時間執拗要走

要殘忍地帶走這一天

我幾度伸手又縮回

求時間法外開恩

時間仁慈

答應了我的請求

我就和這一日朝夕相處

將來，我必在這一日死去

這一日便是我不朽的尸首

愛，一輩子的事

一個細胞

因愛成為人形

人不是從猿進化來的

而是愛情的結晶

在娘肚里時

就聽到娘談情說愛

走出娘肚子后

吸的是愛的乳汁

長大了，懂事了

好好學習，好好工作

履行愛的回報

當自己身上也有了愛的細胞

新一輪談情說愛開始了

從羞澀到幽會

新的愛情結晶又陳列到地球上

走時，遲遲合不上眼

牽掛的還是愛的事情

門

面對門

我會產生美妙聯想

聯想到你，聯想到

有一扇門在你身上

面對你

我會感到面對著門

門關著，像夜一樣

月的脂粉

抹在門的臉上

想敲，想推，想破門而入

絕妙的感受風景一樣誘惑我

可是，舉起的手被月光攔住

只投了一道黑影在門上

天亮了

這才發現門沒有鎖

一次絕好的機會被白白浪費

而你一輩子也不知道

我會帶給你什么

在長陽

1

兩條街，一個二字

寫在縣城里：一橫是單行線

另一橫也是單行線

所有的車朝著同一個方向轉圈

起點就是終點

長陽人的性格像街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沒有三，說話、為人、做事

都像車在城里奔跑

有始有終

2

在別的城里

抬頭看見的是樓，在長陽

你抬頭看見的是山

山比樓多，山比樓高

山比樓更顯長陽特色

有農民兄弟的山歌

從山崖上飛瀉如瀑

這是別的地方聽不到的聲音

3

晚上的長陽，像一個

在山下約會的女人

路燈的目光溫柔而多情

土家族的姑娘穿上了

漢家的衣服更加自信

身上的美全裸露出來了

那臂，那腿

是活動的日光燈

照得長陽的夜晚

更加明亮多情

少 婦

少婦跟少女的不同

在于她們的目光：少女的

目光漫無目的，很容易受到

帥哥的牽引，少婦的目光

像卷心菜一樣收攏了

能吸引它的，只有那一坨

從她們身上掉下來的肉

自從少字后面的那個女字

多了半邊，少婦的身體和行為

就發生改變：一向挑剔、刻薄的

胃口變得格外潑辣，大口大口

地吞吃能量，保證愛的供給

胸脯大大方方地敞開了

兩只精力充沛的白兔呼啦一聲

跳出來，月光傾瀉

懷里的莊稼被沐浴、被哺養

當少婦慢慢地變成老婦

老婦一點也不怕她會變老

她面前有一座她用生命打下的

江山，她將日夜守候著、享受著

直到閉眼的那一刻